第二日一大早,楊玄就去了太平坊。
他此刻是縣尉,隨從也能有幾個,於是便帶了王老二和老賊。
剛升任不良帥的趙國林本想隨行,卻因為一個案子被拖住了。
「好多人。」
老賊驚嘆。
「好多肉。」王老二傻笑看著那些人。
太平坊里今日人來人往,從白髮老人到少年,人人的目標都是那個大宅子。
「讓一讓!」老賊在前面開道,累的氣喘吁吁。
等能看到宅子的大門時,就見門外站著幾個二三十歲的男子,都背著手,風度翩翩的在說話。
「王兄,可有了?」一個男子灑脫問道。
另一個男子大概就是王兄,負手仰頭看著大門上方,「我有了。」
他緩緩踱步,同伴含笑看著。
不過是三步,王兄站定,屈指敲敲自己的腦門,微笑吟誦。
「南國……」
一首詩出來,同伴集體吟誦。
「他們好嗨喲!」朱雀說道。
「閃開!」
就在這個令人陶醉的時刻,有人按著刀柄走了出來。
老賊開道,「萬年縣執法,都閃開。」
王兄的興致被打散了,不禁微怒,斜睨著楊玄冷笑,「我道是誰,原來是楊少府。可惜這裡是南周的驛館,卻不歸你管。」
楊玄沒心思和這些人囉嗦,說道:「十息之內滾蛋。」
王兄大怒,「賤狗奴!」
楊玄淡淡的道:「抽!」
呯!
老賊一巴掌抽去,爽的直抽抽。
除去在墓穴里,他何曾有過抽貴公子的一天啊!
他恨不能去給爹娘上墳,把此事翻來覆去的說,也好讓爹娘九泉之下為之歡喜。
「滾!」
楊玄拔出橫刀,用刀背拍打著這些發情的男子。
隨即他走到門外,叩門。
王兄等人狼狽退後,他指著楊玄罵道:「耶耶定然要讓他付出代價。」
眾人紛紛發狠。
門內有人問道:「何事?」
楊玄說道:「萬年縣縣尉楊玄,奉命保護公主。」
門開了一點,一個男子仔細看著楊玄。
後院。
年子悅坐在亭子裡看書。
她微微垂首,手放在書頁上,鬢角的長髮隨風輕動,偶爾偏頭思索,充滿靈氣的雙眸就會呆呆的。
此次隨行數十人,為首的便是張菁。
身材高挑的張菁安排好了宅子裡的護衛事宜,邁著大長腿幾步走來。
「公主。」
年子悅抬頭,有些嗔怪的道:「外面太吵了。」
張菁冷著臉,一雙秀眉也跟著多了些煞氣,「那些狂蜂浪蝶聚之不去,也不知長安誰管此事,該亂棍打走。」
年子悅放下書,舉手伸了個攔腰,「哎呀!這一路好累,我就想好好的去轉轉。」
「外面人太多。」張菁身負重任,自然不敢懈怠。
有人來了,「門外來了個官員,說是萬年縣的縣尉,奉命來護衛公主。」
年子悅懶洋洋的說道:「你去處置,想見我……就說我累了。」
「是!」
張菁轉身去前院。
等她走後,年子悅皺皺鼻翼,「回頭我偷偷出去!」
張菁到了前院,見楊玄來了三人,就問道:「哪位是楊少府?」
「聽著像是少婦。」朱雀毒舌開啟。
楊玄拱手,「楊某正是。」
張菁止步,距離楊玄三步,「公主剛到長安,外面卻圍的水泄不通,更有些人吟詩唱歌,不堪之極。敢問楊少府,這可是待客之道?」
可你們本不是客人!
楊玄一口槽忍住,「兩件事,其一,平日裡我不會來。」
「最好。」張菁微微昂首。
「其二,公主出門之前,必須令人去尋楊某。沒有楊某在側,若是公主出了任何事……」楊玄看著張菁,「你等自行承擔罪責!」
張菁也沒想到楊玄竟然不在宅子裡蹲守,尋機和公主見個面,「自然。」
楊玄冷冷的道:「不是自然,我就問你,能不能?」
張菁點頭,「能!」
「如此就好。」
張菁冷笑,「可外面那些狂蜂浪蝶該如何?敢問楊少府,可能驅散了?能不能?」
楊玄點頭,回身,「開門。」
張菁提醒他,「一旦有人衝進來,可不是我等的罪責。」
你的話太多了……楊玄喝道:「開門!」
吱呀!
大門打開。
外面的人先是一愣,接著狂喜。
王兄上前拱手,「王某聽聞公主前來,不勝歡喜,在此有了幾首詩……」
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是來看熱鬧、看美女的,至於極少數的那些人……
「都是老蛇皮!」朱雀叫囂,「聽說過寬宏大量嗎?」
楊玄搖頭。
「方醒啊!一日不斷人腿就不舒服斯基!」
楊玄當先走了出去。
身後張菁吩咐道:「戒備!」
隨行的侍衛排成一排,隨時準備擋住那些喝多的老蛇皮。
沒錯,有幾個拎著酒囊的好漢正踉踉蹌蹌的過來。
呯!
楊玄一巴掌抽翻一個,罵道:「丟人現眼的東西,滾回去!」
剩下幾個醉漢罵罵咧咧的上來。
「老二,別打斷手腳。」
呯呯呯!
地上倒了一圈。
可這貨竟然專打臉,地上的醉漢噴的滿地都是血和牙齒。
楊玄止步,看著前方的王兄等人。
這些才是大麻煩。
有地位,有些才華,他們不莽撞,但卻和蒼蠅般的煩人。
張菁說道:「有事沒事就在門外作詩,我等都聽吐了。」
王兄面色不變。
果然是個老蛇皮!
楊玄緩緩走過去。
王兄等人卻不怕,就站在那裡,雙手抱臂冷笑著。
「有這尋蜂覓蝶的功夫,為何不去從軍為國效命?」楊玄問道。
王兄等人一看便是那等上等人家出身,這等人不愁吃穿,乃至於不愁官做。但富貴多年,早已被醇酒美人蝕爛了骨頭。
「大唐如今外敵不少,長安城中的熱血男兒們都在摩拳擦掌,一心想去邊塞為國效力。可就有這麼一群人,成日無所事事也就罷了,作些讓人萎靡不振的艷詩,令人不齒!」
這是打臉啊!
王兄等人面色漲紅,可在場的人卻大多默然,顯然是贊同這番話。
王兄指著楊玄,「小小的縣尉也敢大言不慚,你以為詩賦好作嗎?」
楊玄邁步向前。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一股凌冽的邊塞氣息撲面而來。
身後張菁止步。
前方,王兄的同伴有人緩緩後退,驚訝的看著楊玄。
王兄臉頰顫抖,勉力堅持著。
楊玄按著刀柄走來。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敗了!
王兄跌跌撞撞的避開,以袖遮臉遁去。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張菁喃喃吟誦著。
「他們散了!」身邊的侍衛歡喜的道。
看熱鬧的不足為慮,唯一讓人頭痛的便是這些有身份的狂蜂浪蝶,打不好打,罵不好罵。
張菁看著楊玄遠去,轉身去了後院。
亭子裡,年子悅聽到腳步聲抬眸,有些發愁的道:「可是勸不走?」
「都走了。」張菁進了亭子。
年子悅訝然,「長安人這般好說話嗎?」
「不是長安人好說話。」
「那是誰?」
「那位楊少府,一首詩逼退了那些狂蜂浪蝶。」
……
出了太平坊,楊玄隨即去了國子監。
「你還來上課?」包冬見到他不禁訝然。
「怕是沒空了。」楊玄主要是來說一聲,以後怕很難來上課了。
他起身,發現同窗們都在看著自己。
「你已經成了國子監的傳奇。」包冬艷羨的道。
到了寧雅韻那裡,依舊是琴聲悠悠。
安紫雨在邊上笑吟吟的道:「你做了縣尉,如今也算是出了頭。回頭有空常來……」
女人啊!就不能說句實在話?
寧雅韻乾咳一聲,「以後有事說話。」
楊玄拱手,「是。」
「我送送你。」
安紫雨把楊玄送到了國子監門外,輕聲道:「長安城以朱雀大街為分野,一邊長安縣,一邊萬年縣。一家五姓以及那些權貴做夢都想著能安插人手進兩縣。國子監的學生不願意在兩縣磨礪,不只是因為他們習慣了自由自在……那邊是個漩渦。」
楊玄感激的道:「多謝司業教誨。」
安紫雨轉動了一下手中的戒尺,笑道:「昨日有學生來說了一件事。淳于氏此次本是盯住了萬年縣縣尉之職,沒想到卻被你給搶了去。再有,映月樓之事……」
「新仇舊恨!」楊玄明白了。
「對。」安紫雨用戒尺拍拍他的肩膀,「一切小心,有事……回來。」
楊玄想到了會有麻煩,但沒想到麻煩來的這般快。
「有人吃了拉麵,死了。」
韓瑩在楊家瑟瑟發抖。
怡娘揮手趕走幾隻小雞,冷笑,「可不是我家郎君的事。」
曹穎搖頭,示意此事不簡單。
「說清楚。」
他的眸色晦暗,若是仔細看,能看到一抹殺機。
阻礙郎君大業的人,都該死!
哪怕是這個女商人!
韓瑩抽噎了一下,「早上生意照常做,沒有半個時辰,就有人來罵,說是家人吃了拉麵在家上吐下瀉……後來,有人竟然死了。」
曹穎眯眼看著她,不漏過一個可能的細微神色,「可曾封住了那些食材?」
韓瑩點頭,「第二個人來罵的時候,我就讓汪順守住了那些食材,連水缸里的水也看住了。」
曹穎起身,「若非如此,老夫會讓你自生自滅。不過在此之前,你就待在此處,等待我家郎君的吩咐。」
他回身對怡娘說道:「此事宜早不宜遲,再晚就尋不到證據了。你看著家,也看著她,若是不聽話……」
怡娘點頭,眼中多了厲色。
曹穎換了一身衣裳,悄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