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世界,歐美經濟剛剛從滯漲中走出來,觸底反彈,經濟開始進入復甦周期。道瓊指數連破歷史新高,開始步入技術性牛市。與此同時,經歷過經濟危機之後,大魚開始蠶食小魚,併購市場一片火熱,產業資本和金融禿鷹相繼入場撿便宜。槓桿收購逐漸成為市場熱門,垃圾債券市場大熱。
而槓桿收購為何會如此熱門?
因為它的融資額度不需要考慮收購方的資產,而只要考慮被收購方的資產。所以這一塊屢屢會出現蛇吞象的場景。
在槓桿收購達到巔峰的一九八八年,華爾街的「併購之王」KKR公司經過六個星期鏖戰以總金額二百五十億美金收購雷諾茲-納貝斯克公司。相對於龐大的總金額,他們動用的資金僅僅只有一千五百萬美金。
麥可·米爾肯便是整個槓桿收購市場的財神爺,雷諾茲-納貝斯克收購案中,他提供了99.94%的資金。同樣在明年的海灣石油收購事件中,麥可·米爾肯僅僅在數日之內就籌集到了上百億美金。
如今,已經被稱為「垃圾債券之王」的他遠還沒有到達他的巔峰時刻。當然,他的巔峰時期,也未必會有心思和閒暇去接受一個中國公司的電話路演邀請。
他對垃圾債券市場超出一般範疇的影響力就是為什麼陳許要求路演在晚上舉行,讓所有人配合他時間的原因。
會客廳里,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電話里的回應。他們呼吸放緩,耳朵豎起,甚至能聽清楚電話機里細微的電流聲。
陳彥中看向陳許,一臉欣慰。趙學海則是一臉佩服。
「可以。」
陳許這才算鬆了一口氣,米爾肯一發話,整個事件就成了八成。
「事後,我會派人和你們聯繫。」電話機上信號燈跳躍,對方已經中斷了通話。
陳許平復了一下心情,又對著桌上各位開口說:「具體的事項已經說得差不多了,之後我們會篩選我們的財務顧問,以及我們的貸款行,希望有意向的事後和中信香江分公司聯繫。」
在座的各位也終於從剛剛的莫名情緒中抽離了出來。
在座的各大國際投行和商業銀行的高級管理人員紛紛站起身來,向陳許遞送名片,介紹自己。有能力的人不管在哪裡,都能快速獲得別人的尊敬。
陳許接了一摞名片,才不得不解釋道:「我現在還在北大讀書,沒有電話和名片,請諒解。」
裝完逼就跑!
陳許拿著厚厚的名片,在一眾儀容精緻的金融精英包圍中,不管他們的震驚表情,藉口去洗手間快速離開。
在場的中信工作人員神情複雜,看著陳許的眼神好像武大郎看到西門官人,有一股說不出的幽怨。
咦,怎麼感覺有些危險!陳許不自覺挺了挺腰。
會議結束,躲在一邊的陳許和陳彥中、趙學海離開會議廳,之後的事情由中信香江解決。陳許只通過陳彥中提了一個要求,動作要快,財務顧問需要優先北美投行,畢竟他們能更好的對加里紡織工業施加影響。
來自北美的專業投行中,美林證券更偏向為經紀商,剩下的其實只有兩個。
第二日,中信便選好了投資顧問——高盛。相對於這個時期家大業大、古板傲慢的摩根史坦利,高盛明顯的更有進取心、更有效率、也更捨得放下身段。
陳許下午又主動要求和高盛代表進行了會面,他強力要求對方發揮在北美的影響力,儘快讓加里紡織工業同意該方案。
高盛一方這才意識到對方內部好像還沒有達成一致。
陳許此時卻底氣十足,牛逼轟轟地說:「我們的財務顧問有義務將這筆交易撮合成功,要不然我為什麼不直接找四大會所和律所,白白讓投行在中間做二手商。」
在高盛代表眼裡,陳許的自信完全不同於這個時代紅色中國的其他人,也沒有莫名其妙的自尊心,行事邏輯也更符合西方商業規範。
高盛代表挺吃這一套的,還想晚上邀請陳許一同晚餐。陳許同志忍住誘惑,痛心婉拒。
陳許已經將他能做的事情全部做完,身下的事就要靠中信香江的同志們。陳彥中和趙學海要回深城,因為中方股東中內部利益分配還沒有達成,這件事情同樣緊急,必須在近期儘快解決。
不過這件事已經和陳許沒有關係,相信有陳彥中在其中周旋,不會出現太大的紕漏。
陳許的名聲在小範圍的圈子裡起了波瀾,卻又快速歸於平靜,別人想的更多是陳彥中在給徒弟做嫁衣。別人心中所想,陳彥中、趙學海也無法澄清,於是陳許在這南海之濱浪蕩一把之後,又快速切回自己的生活軌道之中。
之前只是意外,之後才是常態。
晚上到了賓館,陳永安還在賓館裡看著《管理學》。這間房子一直沒退,安德魯付清前期款項之後,之後部分由市政府支付。陳許從安城離開之後,至今也只花了個火車票的錢,然後多了一千五百美金。
陳永安已經恢復在賓館裡的工作,還提拔做了領班,下面管著四五個服務員,更加清閒了些。
「堂哥,我的事情已經做得差不多了,再呆兩天休息一下,我就要回安城了。」
「這麼快?」陳永安合上書本。
「回家再休息休息,陪陪爸媽,我就要去上學了。」陳許說,「再推遲我就只能飛去首都了。」
離開安城也久了,陳許還挺想念小夥伴們的:「也不知道大家都上了哪些學校?」
「高一瑋去了北理,陸大有去了人大,沈長河去了南大,王安全去了上海外國語,杜成松去了南師範,嗯,卞千秋放了顆大衛星,去了清華經濟系。」陳永安靠在床頭,再次翻開課本。
「你是怎麼知道的?」陳許一臉驚奇。
他想了想,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杜青玉看過你寫的信,肯定是她寄信給你的,對不對?」
陳永安老臉一紅,看了看坐在身前一直盯著自己的陳許:「哎呀,有什麼好驚訝的,同學之間寫寫信怎麼了?」
陳許憋著笑:「她是不是來粵省了?」
「可能吧。」陳永安歪過身子,不想回答。
「行行行,我不問。反正回去我還是能知道。」陳許站起身子,「我先沖個澡。」
沖完澡之後,陳許身上的疲憊得到緩解。他拿了塊毛巾擦了擦頭,又搭在上面,走到陳永安面前:「對了,我準備在深城把這些美金全部換成人民幣,你有沒有路子?」
「我沒這路子。」陳永安又好奇地問,「美金多方便啊,你幹嘛不到首都再換?」
「那邊換不出價。」
陳許簡單回答一句,沒有將更深層次的原因告訴陳永安。
首都換匯主要還是留學或者出國買家電。南方諸省可不一樣,瓊省的汽車貿易、閩省以及粵省的沿海走私,多少人靠著海大發其財,對外匯的需求是一個天文數字。
供需決定價格。
如今的官方匯價是1美元兌換1.96元人民幣,「市場」匯價是1美元兌換4.2元人民幣,在更極端的情況下,沿海甚至出現過1美元兌8元人民幣。其中價差令人咋舌。
這一上一下可就是四合院裡兩間瓦房,陳許想想就心痛。
「那我明天請個假,帶你去找大門牙,就是幫我帶信給你們的那個人,他這方面路子多。」
「哦,」陳許想了起來,「就是那個油膩的二鬼子?」
「你明天可千萬別當著面這麼說,傷人。」
「我又不傻。」
……
第二天一早,多雲無雨,天氣涼爽。路上行人的步伐都慢了許多。
「走過路過,瞧一瞧,嘿,香江蘋果牛仔褲,世界名牌,嘿,全國最低價,尾貨清倉。買過牛仔褲看看尼龍褲,嘿,派利是的褲子是真結實……」
大門牙戴著個沿邊帽坐在路旁的路墩上百無聊賴的吆喝著,身前擺著一塊長布,上面搭著各式褲子,旁邊還有電子表、蛤蟆鏡之類。
正是上班的時候,擺攤生意寡淡的多。
大門牙的視野里無數雙腿晃來晃去,卻並不停留、忽然間,四條大長腿正對著走過來,一開始還能看到大腿,後來是小腿,現在兩雙皮鞋占據了大門牙大部分的事業。
大門牙眯著眼睛抬頭向上一看,真是陳永安和他那個表弟。
「大門牙,有段日子沒見了!」陳永安打了聲招呼。
「嘿,我上個星期去找你,你同事說你升官走了,我還以為見不到了呢?」大門牙站起身來,也是一臉驚喜。
「攤子收拾收拾,請你去下館子。」陳永安兩兄弟九點出門,在大門牙活動這一片找了兩個小時才找到他。
「好嘞。」大門牙將長布一卷,麻利地打包成一個包袱,順勢扛在肩上。
陳永安帶著他們找到一家個體飯店,還沒到飯點,吃飯的就是三三兩兩分散各處,不算擁擠。屋子裡雖然破舊,但是也算乾淨。飯店是當地農民開的,只是些家常菜,油少火小,倒也素淨。
陳永安點了三葷一素,又要了三瓶啤酒。
趁著菜還沒上,便提及了正事。
「這是我堂弟,叫陳許,你也見過。這是大門牙,老鄉。」陳永安說,「我表弟現在手上有一筆外匯,想給它出了,你這邊有路子嗎?」
「我倒是知道有一批人火車站出這個。」大門牙露出缺了半顆的壓齒,「我今天幫你們去打聽打聽?」
陳許連忙說了句謝謝,又好奇問:「你這擺攤怎麼不去廣州擺攤,那邊生意總比這邊好?」
「都差不多。」大門牙笑了笑,「這邊不是剛剛建一工業區嗎,不少過來打工的,大部分擺攤的還沒發現,生意也還可以,還不用跑來跑去。」
「還是有眼光。」
飯菜都已上齊,三人開了啤酒相互碰杯。陳許便不再說話,聽著兩人聊天。
大門牙:「前兩天我剛剛碰到馬四眼,他還不知道我知道他把我弄進局子裡,還過來跟我打招呼。」
陳永安看上去挺意外,又說:「算了,不提這個人。」
大門牙換了個話題:「之前在工地找你麻煩的徐當家,那個光頭,你還記得嗎?他們前幾天聚眾鬥毆,腿被湘幫的給打斷了。現在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手下也沒人跟他混了……」
陳許一愣,直接插嘴:「什麼工地?表哥你還去工地幹過?」
「那不是剛來深城嗎?也沒見識,工地工資高,就在那做了一會。」陳永安還是沒提邊防證和丟錢的事,嫌丟人。
大門牙一看自己話又說多了,連忙補救,端起啤酒就要敬陳許:「那個,陳……陳小哥,你有多少外匯要換?」
「一千五百美金。」
「那還真是挺多的。說實話現在人民幣好賺,美金難搞,陳小兄弟是在哪裡發的財?」
「給老外當翻譯。」
「唉,那真是學不了……真後悔,我這打小喜歡聽評書,聽著聽著,就把學習給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