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徐畫晴和吳材商議之後,第二日小班課課間北大經濟系83屆便舉手表決,集體決定來香山秋遊。陳許除了給《首都日報》供稿之外,也清閒下來。吳材一提,就答應一同前來。
陳許帶了不少膠捲,準備多拍拍照片。到了香山,抹不開面子給幾位相熟的同學拍了單照,之後索性給班上的每一位同學都拍了一張單人照,離開之前又拍了一張集體合照。
徐畫晴恢復往日清冷的性子,進入大學經過短期的不適之後迅速開始適應。這個世界不乏情商智商俱佳的人,但是對於大部分人而言,還是會有所偏重。
徐畫晴的情商便讓陳許佩服,和班上所有人都保持著距離,但是卻沒有人說她不好,或者說有人對她不滿也不敢跟別人提及。她臉上的表情依然常掛淡淡的笑容,很少露齒,眼睛看上去也挺真誠,但總是給陳許深沉如海的感覺。
「這個洗照片的錢我之後會和同學們說清楚,由每位同學自己付。」
拍完集體照後,大家準備下山,徐畫晴走過來對陳許說。
她今天穿著一身白色運動服,長發紮成馬尾辮,柔順而有光澤。
「不用,不用。」陳許笑著擺擺手。
「你出了相機和膠捲,有幫大家拍照,已經出了很多力了。不能讓大家繼續占你的便宜,這事就這麼定了。」
徐畫晴說完也不給陳許繼續拒絕的機會,就退回到女生群體之中。
眾人隨後下山,順著階梯排成了一隊。這個時候太陽也剛剛開始下落,餘暉照在漫山的黃櫨樹葉上,又給火紅色染上一道光澤。天邊雲捲雲舒,蒼狗生成又消失,雲朵逐漸染上暗青色,天黑了下來。
第二天,徐畫晴讓吳材要了膠捲,由她自己去找人洗印。
李文學的幾輛自行車都賣了出去,「1024」社團又加了兩個人,陳許並不清楚具體情況,都是經常和李文學一起廝混的魏飛捷跟他說的。雖然有錢做校刊了,但是李文學約稿困難,校刊依然處於難產狀態。李文學只能邊寫邊找人,對此陳許愛莫能助。
小說這一塊,他只準備再抄一部就宣布封筆了。
《崑崙》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了,因為央廣直接將《崑崙》評書拉到了黃金時段播出,一時間,輻射的範圍擴散至全國,全國轟動。成人的童話永遠比童話有著更廣泛的輿論優勢,文劼說已經有不少領導打電話給報社和央廣催更了。
小說連載的模式天生容易讓人上癮,評書也是同理。現在單行本還沒有印發,以《崑崙》現在的知名度,一旦印發,又要破小說的出版記錄了。
而《崑崙》估摸著還有兩個月就要宣告完結,陳許已經把所有的稿子都寫了出來。周明旭三番兩次找陳許商談下一部作品相關事宜,陳許一直拖著沒弄,靜待《崑崙》的影響力持續發酵。
期間,陳彥中打來一個電話,高興的跟他說目前進展一切順利,三通一平的工程也快要完成。德雷克斯公司表示一定會在元旦之前,將垃圾債推銷出去。加里紡織工業的引進已經十拿九穩了。
至於論文,《American Economic Review》都不知道有沒有看到稿子,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時間悄悄進入十一月中旬……
……
月色如鉤,高高掛在天上。周邊星辰閃爍,像極了一顆顆眼睛。偶有流星划過,也不知去往何處。
順著前門大街往天安門方向走,路過老舍茶攤兩個路口之後往右拐,又進入一個胡同地界。
兩輛自行車在胡同里閃避前進的,陳許跟在後面,前面是一中介。路燈稀疏,兩人只有一個手電筒,即便加上月光,視野也有限。鈴聲不斷作響,提醒著路上可能存在的路人。很快,兩人在一座大宅的門前停了下來。
「這是三進四合院,擱往常,這也是大戶人家才住得起的地方。」這個年頭的中介對著陳許說。
「裡面現在有沒有租戶?如果住戶太多太麻煩我可不願意。」陳許提醒。
「瞧您說的,您是文先生介紹過來的,文化人,我蒙誰也不至於蒙您。那樣的四合院多的是的,我要是想坑您早就告訴您了,何苦等到現在。」中介是個老首都人,平日裡還在鋼鐵廠上班,路子多,就順手兼兼職,賺點零花。
中介繼續說:「這次是趕巧了,老兩口本來跟人簽了合同,但是交易對家現在手上錢不湊手,老兩口又趕著飛機去美國,才準備折價讓出來。」
「多少錢?」這門看著是闊氣,價錢才是關鍵。
「得有這個數,」中介伸出三根手指頭,「至少三萬。」
「那還真不少。」陳許說,「我看別人六七千就有賣的了。」
「不一樣,這是三進,有那種小院子幾倍大,您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咚咚咚……」說話間中介敲響了門,很快主人便出來開門。
「誰啊?」
「來看房的。」
老兩口精神頭都挺足,雖是滿頭白髮,走起路卻是健步如飛。陳許進了四合院,左看看右看看,由著中介在一邊介紹。
這「進」字是指四合院層次,若呈「口」字形的稱為一進四合院;「日」字形的稱為二進四合院;「目」字形的稱為三進四合院。
目前陳許看的就是三進四合院,也是明清以來最為標準的四合院造型,更奢侈的四進、五進也有,但是價錢又不一樣了。
陳許走進大門,正對著就是一堵牆。中介看著有些發懵的陳許,介紹說說這叫「影壁」,裝飾用處更大一些。
陳許經由中介指引,左走到了「垂花門」,也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二門」。
陳許穿過「垂花門」,走進院子。院內收拾的挺乾淨。院中種著一棵槐樹,看那粗壯的枝幹,有些年頭了。旁邊還有一口水井,看著周邊濕漉漉的樣子,水井還在正常使用。老兩口還在院子裡養了一些花花草草,都是經過精心的修剪。哲學只是覺得好看也不理解裡面有多大的學問。
房屋屋檐、窗戶的一些地方經過多年的修修補補之後,丟掉了一些古意,略顯粗糙,但這都是無傷大雅。日後找到趁手的工匠再修復就是了。
最後面的一個院落里還有四間空房,現在都用作倉庫。
整個四合院大氣寬敞。陳許非常滿意,也不講價。
「這宅子我挺喜歡的。」
這就是買家同意了。
「老先生,這位您別看著年輕,可是個文化人,報紙上的《崑崙》就是他寫的。」這是文劼前幾日和中介說的,中介現學現賣。
「哦,文化人好,文化人好。」老先生聽著很高興,上前握著陳許雙手,「這是我的祖宅,交給一般人我還不放心。交給文化人好,交給文化人好。」
賣家瞬間也被說動了。
之後兩天陳許接手,和老兩口辦完剩下的手續,價格依舊是三萬。老兩口辦完手續的隔日便坐了飛機去了大美利堅,也不知他們這三萬塊換了多少美刀。
而陳許從此之後在這首都城,也就有了一個家。
打掃衛生清理房屋的事自然不能讓他一個人來做。陳許周末一早聯繫了卞千秋,高一瑋和陸大有。
「今天大家好好干,我買了些肉和蔬菜,晚上吃頓好的。」陳許畫餅說,「然後繼續幹個通宵,明天一早我帶大家去看升旗。」
這四合院離天安門太近,只要不拆,以後可就是千金難買了!
茅房早已廢棄,之前老兩口一直使用痰盂和外面的公共衛生間,現在如果要重新啟用得去問問市面上有沒有預埋地下的化糞池。整個清理過程關鍵是後面的倉庫。
幾人將倉庫里不用的垃圾全部堆到院子裡,又打水用抹布清灰,硬是又折騰出兩間臥室。要乾的零碎的活實在太多,另外兩間屋子只能以後再收拾。
廚房之前的老兩口一直在用,倒是不用收拾,油鹽醬醋換了一遍,陳許又買了一批煤球。他用煤球爐子炒了幾道菜,又蒸上米飯,晚飯就起火了。
卞千秋、高一瑋、陸大有一個個都成了大花臉。
洗手洗臉吃完晚飯,又將兩間廂房收拾了一下。
這個時候已經到了有些晚了,巷子裡還有野狗急奔亂吠。基本完工的四人毫無睡意,在槐樹下的石凳上吟詩賞月,一直到了深夜,才去兩間廂房休息了一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還未亮,陸大有又叫醒陳許和高一瑋:「該去天安門了。」
三人匆匆忙忙起床,又去叫醒了卞千秋,四人拿著手電筒騎上自行車就往天安門趕。
一到現場,昏暗空曠的廣場上因為幾處路燈勉強可視。此時遊客還不多,一群儀仗兵正整齊肅穆進行著流程。
早上的風有些大了,卞千秋吹亂了的頭髮一直在侵擾陳許的臉頰,鼻子痒痒的,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
遠處,一縷金色的陽光終於透過雲層、刺破黑暗,儀仗兵將五星紅旗向空中一拋,國歌終於奏響:
「起來,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