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中有一些奇怪的東西開始變化,徐畫晴心跳也加快了許多,好像是青春期的悸動。明明是在冬天,明明是在傍晚,卻處處顯示出春天早晨的光景,陽光透過手指的縫隙灑在臉上。斑駁的光影如同柳枝一般蕩漾在空中,柳枝抽出嫩芽,撩撥著心田,痒痒的。
「你去香江做什麼?」不再生氣的徐畫晴腳上卸了些力氣,又和陳許在同一條水平線之上了。
「以前給一個外賓做過翻譯,他邀請我過去玩。」
這倒是實話,陳許早早打電話給安德魯,要了幾份商務邀請函。至於名字嘛,還不是陳許想填誰就填誰。
「你去過香江嗎?那邊的東西可貴了,我小姨過去都是自己準備個電飯煲。晚上在賓館裡自己煮東西吃,可以省不少錢,多帶不少東西回來。」
「這樣嗎?那我得多帶些外匯券了。」陳許沒有多說,他難得見徐畫晴如此滔滔不絕,樂得看她繼續交代。
「你去之前,最好再去院長那一趟……看看他們有什麼家電要帶,能省好多錢,這都是好大一筆人情。」徐畫晴頓了頓,又說,「尤其是對於你這樣天天不想著上課的最有用。」
陳許之前一直不喜歡徐畫晴身上的世故氣息,如今再一瞧,卻覺得有些可愛。
「你呢,你有什麼東西要我帶的?」
徐畫晴看上去有些開心,想了想,卻說:「我就喜歡買衣服,這些你都不懂。還是算了吧,我有別人幫我帶。」
說話間,兩人到了地方。
徐畫晴住在一個大院裡,陳許也看不出這是什麼大院,不過門口還有警衛。陳許把她送到大院門口,看著她消失在道路盡頭,才轉身離開。
……
陳許回家的時候,陳賢和許媛還在看著電視,只是桌子上已經擺了一桌子的菜。
「這沒有過年就這麼豐盛的嘛。」陳許將蓋在碗上的碗都取了下來。
呵,好傢夥!其中三個菜完全吸引了陳許的目光,夫妻配片、酸菜魚……還有一大份羊肉抓飯。
「這哪來的?」陳許對他爸媽的手藝可是非常了解,家常菜的水平,萬萬不可能做出如此色香味俱全的菜色。
「你鄰居送的。」許媛和陳許也走過來吃飯,「我之前還在想你會不會鄰里關係不太好,現在發現是多慮了。」
「鄰居?那個鄰居?」陳許唯一能想到的事孫德喜,但是他無緣無故送這麼多菜給自己,陳許覺得不太可能。
「有點傻傻的,一看智商就不太高的。」
「哦。」陳許想起了下午在公廁邊上碰到的那一位二叔,「那先吃吧,趕明我去謝謝人家。」
陳許各加了一塊牛肉和魚片,一嘗,口味還真是不錯。隨即又想起雜誌社現在還缺一個大廚,還得儘快去找孫德喜問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許媛早早地起床清掃四合院中的積雪,強迫症犯了,怎麼勸都止不住。陳賢打開錄放機聽著小曲,在編輯部里逛來逛去,看什麼都顯得新鮮。
路程不遠,但是陳許從未去過,又一路詢問,這才摸到了孫德喜家。
這是那種混住的四合院,陳許摸到屋前,直接敲響了門。
「咚咚咚……」
「誰啊?」孫德喜開門一看,竟然發現是陳許,連忙迎進屋裡,「稀客稀客。」
「我還想去找您呢?這不是《滄海》已經在央廣錄著了嗎?內容不夠。播也不是,不播也不是。播了怕觀眾罵,不播更怕觀眾罵。」
「那沒辦法,孫主任。這要是提前吧後面的內容給你們,雜誌社就辦不下去了。」陳許解釋道。
孫德喜連忙擺手:「我也不至於提那麼過分的要求,《武俠世界》那篇《鬼谷使者》很有意思,之後大概也是一個大長篇吧?」
「孫主任慧眼,還真是。」陳許又將後面梗概一提。
孫德喜連連點頭:「看這《鬼谷使者》初篇的質量我也是放心的,我們就是想獲得這本小說的授權,到時候可以和《滄海》一起播,這樣子錯開來,內容也夠了,觀眾也就不抱怨了。」
「這是好事,問題不大,年後我就讓文主編來處理這個事。」陳許快速切入此行目的,「孫主任,咱胡同串里那位二叔您了解嗎?」
「二叔啊,那可是個苦命人。」孫德喜說,「你怎麼會問這個?」
「之前,胡同里一幫小孩在他身邊鬧,被我給攆跑了。本來是舉手之勞,這個二叔晚飯的時候往我那送了好幾道菜,全是肉。我爸媽怪不好意思的,想著去謝謝他。」陳許解釋道。
「二叔其實打小是個聰明孩子,只不過十幾年前受了傷,腦子摔壞了,智商永遠停在了小孩子階段。他媽有抑鬱,前兩年去了。他爸解放前就是胡同里的大才子,如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不過現在又回到首都城裡,有人在其他胡同見過他。」
是個苦命孩子,陳許心裡嘆了口氣。
「那菜是他做的嗎?還挺不錯的。」
「那是自然,說起二叔的菜,咱這院子裡都得豎起大拇指。這老天爺給別人關上一扇門,總是會打開一扇窗。二叔腦袋壞了之後,沒法上學,就和胡同里幾個大師傅學手藝。幾年之後,神了。但凡一道菜只要二叔吃過,他就能做出來。」孫德喜說,「之前二叔還在鋼鐵廠里食堂上班,鋼鐵廠的領導就喜歡他做的菜,每回必點。結果被其他廚子記恨上了,誣陷他拿公家的,二叔就被開除了。這不是現在允許私營經濟嗎,他就在一家小飯館裡當廚子,工資應該還不錯,就是不夠穩定。」
「我也喜歡,這不正好雜誌社也缺一個廚子嗎?就想著把他挖過來。」陳許說明來意,「就是不知他願不願意。」
「這有什麼不願意的,雜誌社多穩呀,還比飯館輕鬆。」孫德喜站起身來,「走,我帶你去當面問問他。」
兩人一路到了二叔家,二叔現在孤身一人,在門口曬著太陽,旁邊擺著一台收音機,裡面還在播放著梁蕭對決太乙分光劍的情節。
二叔被孫德喜一番勸說,自然點頭同意。離家近,錢多事少,還有熟人認識,更關鍵的是還有愛看的武俠小說,傻子也願意。
事情如此順利,陳許便不再多說。想著昨晚的菜,硬塞給二叔五十塊錢:「這算是昨晚的飯錢,你不收下來,雜誌社就不招你了。」
想要推辭的二叔這下子為難了,嘴笨又說不出話來,看著孫德喜,想讓他幫著說話。
孫德喜笑了笑:「二叔,你就好好拿著吧,過年時候去幫陳社長做桌菜。」
「這個好。」陳許立馬同意。
二叔聽明白了,又忙從裡屋拿了一大袋爆米花和鍋巴,硬塞給陳許和孫德喜。搞得兩個人不拿又不是,只好提著大包小包出了門。
路過孫德喜家,孫德喜便要回去。陳許忽然想起還不知道二叔的名字。
「對了,孫主任。這個二叔叫什麼?」
「我都記不清了,他家輩分高,從小開始,不管老少都喊他二叔。」孫德喜又想了想,「我就記得姓侯,其他就真不記得了,要不要我幫你問問。」
「不用,我就隨便問問。」
……
不過兩日,便到了除夕。
任雙、文劼相繼過來拜了年,陳許將二叔的事情一說,自然沒有不樂意的。
晚上,二叔如約過來做了頓飯菜,卻死活不願意留下來一起吃。陳許只好放任他離開。
看著一桌菜和一邊包好的餃子,陳許直嘆自己找到了塊寶。從此之後,他再也不說首都是美食荒漠了。最起碼,《武俠世界》雜誌社算是個荒漠裡的綠洲了。
晚上,一家人圍著電視機看春晚,雜誌社財大氣粗,配置的是十九寸彩色電視機,Panasonic松下,牌子!
話說今年,松下幸之助老爺子就得出訪中國,將他們的淘汰家電生產線全部出售一空。松下自身賺的盆滿缽滿的同時,為之後中國的家電大戰埋下了最初的伏筆。
這次的春晚有了上一次經驗之後,明顯水準更上一層樓,經典也更多了。放諸於後世,我們仍然能夠記起其中不少經典節目。
張明敏《我的中國心》自然不用提,一個香江人不遠萬里來到首都對著全國人民開唱:「洋裝雖然穿在身,我心依舊是中國心……」
馬季的《宇宙牌香菸》讓人不知普通話該咋說:「宇宙牌兒翔言哪」……
李谷一的《難忘今宵》也至此成了今後春晚的保留曲目,成了數代人的共同記憶……
還有陳佩斯的《吃麵條》,這是最初的小品形式……
陳許一家三人,一邊吃個各式零食,一邊看著春晚。
陳許特意開了冰鎮的可口可樂,三個人在暖烘烘的屋子裡喝的不亦可乎。
「老陳同志,香嗎?」
「真香。」
……
二叔一個人在家裡給自己下了點水餃,沾著醋吃了起來。他還沒有電視機,吃完水餃就躺在床上拿著收音機收聽春晚,一個人傻呵呵直樂。
零點一到,外面煙火一放,透過窗子,瞬間照著屋子裡一片光亮。二叔眼睛裡不由放出光,靠著窗子看著外面絢爛而多彩的天空,一時之間,不由有些痴了……
……
春晚節目裡面又開始敲鐘,遠處的天空放起了煙花,胡同里陸續響起了爆竹聲。
陳許也拿著火柴去院子裡點了鞭炮,剛一點燃,又匆匆忙忙回了屋,不管身後的炮仗如何張狂。
炮仗照著門前一片通亮,白天剛剛貼好的對聯清晰可見:「百年天地回元氣,一統山河際太平」。
橫批:「國泰民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