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024-09-01 18:36:51 作者: 梨花
  經過一系列緊急治療,沈堪輿情況穩定,躺在病床上呼呼大睡,醫生看顧言笙在一旁面色緊繃的樣子,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沒事了,他現在做著膏藥熱敷,舒服著呢,睡一覺就好了。��

  顧言笙禮貌地朝醫生頷首:「謝謝。」

  醫生離開病房後,顧言笙拉了張椅子在沈堪輿床邊坐下,打開蘇桐發來的信息。

  蘇桐:【阿笙,你忙你的事情吧,這邊我處理的差不多了,你不用過來了。】

  顧言笙回復了簡訊,抬頭看到沈堪輿皺著眉頭不安分地掀開被子,露出了他那隻倒霉的右手——先是自己撓墊子把指甲撓劈了,又被一個小胖子結實地踩了一腳,到處都是擦傷。

  顧言笙把被子掖回去,用酒精棉擦了擦手,從床頭柜上拿過一支藥膏——這是他剛剛特意讓醫生開的。

  他擰開蓋子,將藥膏放在柜子上,一隻手托著沈堪輿的右手,另一隻手蘸取著乳黃色的藥膏,輕輕地塗抹在傷口上面。

  然後他坐在床邊,百無聊賴地想著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他想起上次看到沈堪輿疼得話都說不清楚,還是三年前生甜甜的時候。

  —

  那時顧言笙和沈堪輿已經結婚,沈堪輿仍是無賴任性得離譜的性子。就因為給顧言笙送飯時,恰巧看到他扶了身體不適的蘇桐一把,就氣得將飯盒摔在地上,在工作室眾人面前大吵大鬧,咬著蘇桐是第三者插足他人婚姻不放,甚至大著肚子也想衝上去打蘇桐一巴掌。

  顧言笙是真的氣壞了,攔下他準備打蘇桐的手之後,當即就給了他一記耳光,直接叫他滾,並且一直不回家,也不接他電話不回他簡訊。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沈堪輿的簡訊,只有簡短的四個字:我要生了。

  顧言笙立刻撥通他的電話:「沈堪輿,你又玩什麼花樣?」

  沈堪輿宮縮劇烈,聽到顧言笙的聲音,竟還能笑得出來:「阿笙,我、我就知道你不會真的呃……不管我的。」

  顧言笙冷笑了一下:「看來你並不是真的要生了。」

  宮縮驟起,沈堪輿咬住自己的衣袖捱過最痛的那一瞬,才喘息著低笑出聲:「我沒有騙你啊。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找誰,好多人都希望我死。」

  他頓了頓,嘶啞地道:「我知道,你也希望我死。可這畢竟是你的孩子,阿笙,你幫幫我,情況不太好,我可能一個人生不下來。」

  —

  顧言笙趕到醫院的時候,沈堪輿已經進了產房,恰好有個醫生推門出來,他聽到他發出一聲痛苦艱難的低吟,手心頓時滲出冷汗。

  「力氣太小了,八個月的孩子都推不動,」醫生有些焦頭爛額,看了顧言笙一眼,「你是孩他爹?能進去陪一下嗎?一隻八個月的小娃娃這麼久了都推不下來。」

  顧言笙一聽說自己能進去,也顧不得許多,立馬跟著護士換了無菌服擠進產房。

  沈堪輿流了不少血,產房裡血腥味很重,他雙腿大開地躺在產床上,鼻間插著輸氧管,黑色的頭髮已經盡數濡濕,胡亂地貼在他白成和床單一個色的臉上,一隻手扎著針管,連著一袋血。

  顧言笙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時沒辦法接受剛才還笑著跟他頂嘴的人,生個孩子就成了這副模樣。

  「哎?你是家屬?進來了就別傻站著,過去把他的手掰下來,那麼用力攥杆子,會傷到骨頭的。」

  顧言笙立刻應了護士一聲,快步過去把沈堪輿攥著助力杆的手掰下來,猶豫片刻就裹在了自己手裡。

  沈堪輿疼得厲害,又沒有多少力氣,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身邊都有誰,只是艱難地喘息著,像是快要昏過去一般,醫生喊他用力他也沒反應。

  「家屬,你喊喊他,這會兒可不能睡,」

  顧言笙半跪下來,無師自通地在沈堪輿耳邊鼓勵道:「沈堪輿,別睡,再試一下,就快了。」

  沈堪輿聽到聲音,睫毛顫了顫,吃力地扒拉開眼皮看到是他,就咧開被咬得鮮血淋漓的嘴唇笑了起來,喃喃地道:「傻子阿笙……我騙騙你而已,還……真的過來啊。」

  「……」開口說話又是這麼討人嫌,顧言笙真不知道說什麼好。

  「沒事……能生下來……呃——」許是宮縮難耐,沈堪輿艱難地挺了挺肚子,喘息著道,「你去忙,我生完了給你……打電話……」

  顧言笙蹙眉道:「別說這些沒用的了,用力吧,孩子快下來了。」


  「呃——」沈堪輿半闔著眼,皺著眉頭,在枕頭上艱難輾轉著,微微挺起身使力,但是用力不得要領,只是讓下身湧出了又一片血跡。

  「肚子用力,不是腿用力。」醫生糾正道。

  顧言笙立刻把這個指令傳達給沈堪輿,沈堪輿喘了兩口氣,又艱難地往下用力,連腳趾頭都蜷縮起來,額角脖頸暴起青筋,終於感覺到卡在產道里的巨物開始鬆動。

  醫生有條不紊地揉著沈堪輿的肚子,把胎兒慢慢順下來。

  胎兒的小腦袋漸漸拱到穴口,將那狹小隱秘的地方撐得滿滿當當,仿佛再撐一下就會裂開。沈堪輿痛得發抖又憋得難受,臉色白中泛出青紫,卻不敢放鬆,生怕自己把孩子的腦袋夾壞了。

  顧言笙急忙捏捏他的手心,替他按住輸氧管:「別急,喘口氣再來,別急。」

  「呃——」沈堪輿鬆了勁,胸口劇烈起伏著,呼吸十分困難,好一會兒臉上駭人的青紫才消散。

  胎兒的頭因為他力道中斷有些回縮,他憋得難受很快又用力去抵抗胎頭的回縮,喉間不斷發出悶啞的使勁的聲音。漸漸地胎頭從指甲蓋那麼大,到桌球那麼大,再到橄欖球那麼大,在穴口撐得發白之後,頭圍最大的地方順利通過,一陣水聲響起,胎頭整個被推了出來。

  「啊——」沈堪輿疼得渾身抽搐,幾乎昏死過去。

  「好了頭馬上出來了,再用一點力就好。」醫生說也是鬆了口氣,畢竟很少有人生八個月大的娃娃也這麼費勁的。

  顧言笙胡亂地蹭了一下自己下巴上的冷汗,繼續鼓勵沈堪輿:「聽到了嗎,再來一次就好了,馬上出來了。」

  「嗯——」沈堪輿閉著眼睛皺緊眉頭,再度屏息顫抖著身體往下推擠,胎肩劈開有些撕裂的產道口緩慢地娩出,接著是胎臀,最後整個胎兒從他狹窄的穴口完全擠出,「嗯呃——啊——」

  「生了!是個小姑娘!」

  顧言笙感覺到沈堪輿整個人瞬間癱軟下去,怕他就這麼背過氣去,也顧不得去看哭聲嘹亮的孩子,就匆忙生硬地誇獎道:「出來了,你很棒了。」

  孩子一娩出,沈堪輿的神志就很模糊了,醫生幫他拽下來胎盤他也沒感覺,只是朦朧間聽到顧言笙哄孩子般的措辭,蒼白的臉上扯出一抹模糊的笑來:「傻阿笙……我那麼壞,你還管我……」

  意識還未完全消散之前,他努力地朝顧言笙的方向側過頭,嘆息一般道:「對不起……阿笙……」

  —

  顧雨甜生下來就很健康,哭聲嘹亮腿腳有力,顧言笙父母過來就把孩子抱回家了。

  顧言笙以為沈堪輿沒什麼事,他的好朋友姜默又過來了,他就離開了醫院去忙自己的事情,並不知道沈堪輿昏迷了三天,因為產後出血被搶救兩次,下病危通知一次,在分娩中勞損過度的腰,因為昏迷時沒有得到恰當的運動和護理,落下了伴隨一生的毛病。

  他只知道,沈堪輿出院後就仿佛變了一個人,雖然還是像以前一樣對他沒臉沒皮死纏爛打,但至少不會不講道理惹是生非,變得乖巧懂事許多。

  其實顧言笙很像他的父母,也是非常傳統的人。結婚伊始,他就已經打消了和蘇桐在一起的念頭,他也曾想過試著和沈堪輿好好過日子,但這人實在太能作,天天仗著肚子裡的孩子作威作福,要挾這要挾那,把他的耐心消磨得一乾二淨。

  對於他的性情突變,顧言笙理解為孩子生出來了,他也就沒什麼作的資本,變乖並不是真的改過自新,所以對他反而比從前更加的排斥冷淡。

  可一直到今天,沈堪輿再也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雖然話還是一如既往地多,性格卻越發的膽小和拘束。

  這麼多年一來,他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你以後怎麼和蘇桐在一起」這樣的話。

  他真的是看不透他了。

  顧言笙將沈堪輿擦滿膏藥的手輕輕放在被子上面,起身離開了病房。

  —

  沈堪輿是被凍醒的。

  他身上的衣服太薄,又自己把被子踢得亂七八糟,太陽一下山他就覺得涼嗖嗖的,縮了縮手腳,腰酸背疼地醒了過來。

  已經到了吃飯的時間,隔壁幾個床位的病人都被家人簇擁著,愜意地享用著熱湯溫粥。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腦中漸漸不像剛醒來時那麼昏沉,慢慢想起來之前發生的事情,就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涼了。

  蒼天啊,他都幹了些什麼啊?

  讓阿笙在大街上把自己抱著走,在他轎車的后座上淌了一身的汗,還讓他把自己送到醫院,墊付了一堆醫藥費。

  阿笙那麼忙,好心送他去買東西,他也真是能搞事,一下就給他添了這麼多麻煩。也就他脾氣好能忍他,要是換成他爹娘,早就把他吊起來打一頓了。

  一個腰疼就能搞成這樣,簡直比嬌花還柔弱,人家蘇桐什麼時候這樣過了。

  難怪阿笙喜歡蘇桐,不喜歡你。

  沈堪輿在心底默默地吐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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