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涼風拂面，蔥蔥鬱郁的樹木在風中搖動。
旁邊陡峭的牆面上爬滿了青藤，曲歆苒走在前頭，隱約能感受到連昀鶴跟在身後。
手上的鮮血已經乾涸，但那股濃重的血腥味好像依舊沒有散去。
曲歆苒斂下眸，呆呆地望著手指縫裡殘留的血漬，眼底滿是困惑。
她不明白，也不太懂，為什麼連昀鶴今天晚上會生氣。
認識這麼久以來，曲歆苒還真沒見過連昀鶴生氣的樣子。
想起之前鄭佳意說過的那句「這個中隊長雖然年輕但卻很嚴厲很變態」的話，再加上之前光一廣場巡邏時連昀鶴一臉嚴肅的樣子。
曲歆苒不由得擰了擰眉，心中揣測著。
難道連昀鶴沒有生氣，只是工作的時候就是這樣？
目光瞥到停在路邊的特警車，曲歆苒停下腳步，轉過身，耐心地等著身後的連昀鶴。
兩人的距離本就隔得不遠，連昀鶴看到曲歆苒停下來，大步邁了過去。
曲歆苒側著身站在路燈底下，背著光，光影繚亂。
連昀鶴別開眼，掏出車鑰匙解開門鎖。
手剛扶上駕駛室的門把，連昀鶴便看見曲歆苒默默打開後排的門坐了上去。
他抿了抿唇，什麼也沒說。
車子被啟動。
不知道是不是曲歆苒的心理作用，她總覺得自己身上縈繞著一股血腥味。
於是她伸手把車窗按了下來。
晚風灌進車內，空氣流暢了不少。
曲歆苒輕輕呼出一口氣。
她視線往下瞥，慌張緊繃的情緒平復下來後，這才發現自己素著臉，身上穿的是套十分隨意的運動服。
那剛剛她在連昀鶴面前……
前頭的連昀鶴一直沒說話，車廂內安安靜靜的，一時倒讓曲歆苒感到窘迫。
這種尷尬的情緒不知持續了多久，連昀鶴終於開口說話了。
「曲歆苒。」
連昀鶴頓了頓，接著說，「像今天晚上那種情況，你不應該冒險跑回來。」
聞言，曲歆苒抬起頭往駕駛室望去。
她坐在駕駛室的後排，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連昀鶴白淨的左耳，連側臉都看不到。
曲歆苒抿了抿唇，又重複解釋了一遍：「我只是想幫她止血……」
「……」
曲歆苒聲音溫柔甜美，似乎還帶點小委屈。
連昀鶴舔了舔唇，不自覺地放柔了語氣。
「我知道你是出於好心，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你根本保證不了自己的安全。」連昀鶴說，「你能擔保附近沒有其他的癮/君子突然跑出來傷害你嗎？你首先最應該做的是保證自己的安全，不給我們警方添亂，知道嗎？」
曲歆苒唇線繃直，她低下眼。
這下總算明白連昀鶴為什麼生氣了。
手指上的血液已經變成了深褐色。
曲歆苒翻過手掌，把注意力轉移到窗外掠過的樓房上。
她好像，給連昀鶴添麻煩了……
在和晴派出所做完筆錄後，曲歆苒借用了派出所里的洗手池想清理掉手上的血漬。
隔著一條廊，連昀鶴看見曲歆苒在低頭認真地洗手。
他的視線移到曲歆苒那張偏白素淨的小臉上，站直了身子朝辦公室走去。
坐在辦公室的易恩民警看見連昀鶴進來，抬了下頭，邊忙著手上的事情邊說道。
「連隊，你還沒走呢。」
「沒。」
連昀鶴環顧了一圈辦公桌，沒發現洗手液。
他撓了撓耳後，開口問道：「你們這有洗手液嗎？」
易恩愣了一下，「你要洗手液幹嘛？」
「洗手啊。」
「不是。」易恩滿臉不可思議，「你一大老爺們什麼時候這麼講究了？」
「剛才的目擊證人曲歆苒洗手要用。」連昀鶴把胳膊搭在辦公桌的欄上，語調漫不經心的。
易恩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原來是這樣，謝婭葶那有吧。」
「不過……」易恩話語一頓，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連昀鶴一眼，抬了抬下巴調侃道，「喜歡人女生啊，這麼上心？」
連昀鶴默了默，眉梢微抬，「有這麼明顯？」
「不然呢。」易恩笑道，「哪個傻缺莫名其妙給目擊證人送洗手液？」
「……」連昀鶴不由得皺起眉。
雖然但是，他怎麼感覺這不像什麼好話呢？
反應了好幾秒，連昀鶴眯起眼睛懟了回去。
「說誰傻缺呢？」
看著連昀鶴離去的背影，易恩無奈地搖了搖頭。
想他連昀鶴是特警隊公認的反應速度最快的，訓練時槍槍中靶心。
這會跟女生八字還沒一撇呢，反應能力就這麼慢了？
易恩輕嘖一聲。
大概是單戀中的男人智商都為負數吧。
曲歆苒有輕微潔癖。
她在洗手池裡洗了快三遍手，聞了一下，確定沒味道後這才關掉水龍頭。
剛轉身，便撞上了連昀鶴。
曲歆苒本來以為他早走了，這會見到不由得愣了愣。
回過神後，她連忙側開身子，打算讓出位置。
而連昀鶴只是看了曲歆苒一眼，然後把手上全新的洗手液放到了洗手台上。
「拿洗手液洗。」
就在連昀鶴抽回手的瞬間，曲歆苒眼尖地發現了他虎口處的傷口。
傷口是新的，不大，還沒結痂。
應該是今天晚上制服毒/犯的時候留下來的。
「你的傷口。」曲歆苒抿了下唇角，話音一止。
連昀鶴眼神微滯，他垂眼，看了一眼虎口處的傷口，淡淡道。
「小傷，時間太晚了，快洗完手我送你回家。」
說完，連昀鶴便轉身走了。
曲歆苒的視線一直跟隨在他身上，注意到迎面走來的警官，她又匆忙收回視線。
出了長廊，連昀鶴一路來到和晴派出所的大廳。
鄒向毅站在門口跟派出所的其他警察在閒聊著什麼，一看見他，便立馬對著他說。
「經過今天晚上這麼一打草驚蛇，遠恆路那邊的毒/販可能會收斂點。這樣以來老楊他們幾個可能就要更辛苦了。」
聞言，連昀鶴眯了眯眼睛。
老楊是和他們特警配合打擊這次毒/販的緝毒警察。
本來這次毒/販任務是不需要用到他們星辰突擊隊。
但據老楊他們打探到的消息，這些毒販手上很可能有槍。
於是向上級申請，汪隊這才根據指示派出一隊人協助他們完成任務。
原本汪學軍是打算讓鄒向毅去。
但連昀鶴在知道這群毒販的窩點在遠恆路後，主動申請加入這個任務，於是他們便跟鄒向毅一起完成這個任務。
今天晚上，連昀鶴本來是帶著高瑾詞他們幾個去遠恆路踩點探風的。
沒想到會遇到這起癮/君子砍人事件。
「我今天晚上去遠恆路那邊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連昀鶴表情嚴肅，「上次老楊他們抓到的那個毒/販，上線恐怕不止一個這麼簡單。最好還是提醒一下老楊，讓他再打探清楚，有沒有涉及到跨市販/毒。」
鄒向毅愣了一下，語氣也跟著嚴肅了不少：「如果真的是跨市販/毒就會棘手很多，行，我等會跟他說一聲。」
「嗯。」連昀鶴點了點頭。
對話到這裡結束。
鄒向毅微微偏頭，看到了在牆邊站成一排思過的魏凌洲他們，挑了挑眉。
「你行啊連昀鶴，平時得嚴成什麼樣才讓這群小子這麼怕你？」
連昀鶴掀起眼，淡淡地看了高瑾詞他們幾人一眼，冷哼道。
「那是他們活該，出個任務跟老大爺一樣，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沒罰他們都不錯了。」
鄒向毅白了連昀鶴一眼：「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體力那麼好？」
連昀鶴扯了扯唇，沒回話。
「行了行了。」鄒向毅拍了拍連昀鶴的肩，「已經折騰到十二點了，可以帶他們回基地休息了。」
「你順路帶一下吧。」連昀鶴話音一頓，接著說，「我先送曲歆苒回家。」
鄒向毅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曲歆苒卻在這個時候走了出來。
她往高瑾詞他們那邊看了一眼，然後在連昀鶴面前站定。
「我自己打車回去吧。」
「……」
連昀鶴低下眼，他散漫地瞥了曲歆苒一眼，眉心微蹙。
顯然對於曲歆苒這幅客套疏遠的態度，感到不喜。
他搞不懂。
自己身上也沒什麼傳染病吧？
前有高中著急跟他撇清關係，現在又這麼避而不及是什麼意思？
曲歆苒到底有沒有良心。
連昀鶴張了張嘴，那句「行啊，那你自己打車回去」都到嘴邊了，結果被鄒向毅搶先開口了。
「沒事曲老師，叫連昀鶴送你。女孩子大晚上回去不安全，而且保護人民安全是我們警察應該做的。」
「……」連昀鶴睨著他。
鄒向毅則朝連昀鶴眨了眨眼。
曲歆苒擰著眉，她不想麻煩連昀鶴，也不不想打擾他工作。
正在想要怎麼拒絕，站在原地的連昀鶴率先抬起腳，他的語調拖長，聽起來漫不經心的。
「走，我送你。」
曲歆苒抿了抿唇，只得跟上。
車上，兩人一路相顧無言。
開到錦泰家園門口，連昀鶴轉動著方向盤。
剛想要把車開到曲歆苒樓下，坐在後排的曲歆苒開口了。
「就停這吧，我自己走進去。」
曲歆苒聲音淡淡的，卻莫名聽得連昀鶴有些鬱悶。
面對曲歆苒今天晚上的第二次拒絕，連昀鶴這次索性依著她的，把車熄火了。
「謝謝。」曲歆苒輕聲道謝，然後開門下了車。
透過玻璃窗戶，連昀鶴看見曲歆苒快步朝小區門口走去。
他扯了扯唇，把玻璃窗按下來，手臂自然垂在車窗外。
「等會。」
聽到連昀鶴的聲音，曲歆苒困惑地轉過身。
「易恩叫我加下你的微信，後續可能有些事情需要聯繫一下你。」連昀鶴頓了頓，故作坦然道，「就給你做筆錄的那個警官，有印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