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級那會,曲歆苒因為搬家轉過一次學。
她那時營養不良,個子矮又瘦,加上性格沉悶的原因,根本融入不了新的班級。
變故最開始發生在那次下課,曲歆苒發現自己的課本丟了。
於是到處找,最後在班上頑劣調皮的男同學黃龍武那找到了。
曲歆苒記得當時,她想從黃龍武手裡拿回課本。
黃龍武不給,甚至把課本舉得高高的不讓她拿到。
身高是曲歆苒那個時候的硬傷,她跳了好幾次也拿不到之後。
氣得漲紅了臉,轉身就走。
但顯然黃龍武並沒有打算收手,他扯住曲歆苒的頭髮,看到了脖子後面淺咖色的胎記,然後大聲嘲笑她是醜八怪。
班上其他跟黃龍武玩得好的幾個男生也在旁邊放聲大笑。
在眾人投來的目光中,頭髮凌亂的曲歆苒就像動物園裡的猴子。
供人圍觀,十分狼狽。
那時,十歲的曲歆苒邊掉眼淚邊說黃龍武是小偷。
同樣年紀小的黃龍武接受不了曲歆苒的辱罵,一下就炸毛了,他生氣地喊著。
「你罵誰是小偷!」
正在氣頭上的曲歆苒毫不客氣地回道:「你沒經過我同意拿我的東西就是小偷!」
曲歆苒記得,當時黃龍武因為自己的這句話很憤怒,連罵了好幾句她是個醜八怪,脖子上長了怪物才有的東西。
嫌這些難聽的話還不夠消氣,黃龍武本來還想推她,但被上課鈴聲打斷了。
後來,針對和孤立就莫名來得兇猛。
有時,曲歆苒走得好好的,然後被人猛地從背後一推。
回過頭發現,是黃龍武他們幾個。
黃龍武他們嘲笑她幾句,然後吐了吐舌頭走了。
也有時,曲歆苒會發現自己的課本總是會丟。
最後不是在樓下花壇找到,就是在廁所門口找到。
再到後來,曲歆苒好像就成了班上的一個毒瘤。
所有的女生避之不及,男生都趕著上來踩一腳,罵一句醜八怪。
他們以作弄她為榮耀,似乎只要能讓她吃癟,那就是一件值得炫耀光榮的事情。
五年級時,家裡的打壓式教育和學校的排擠,讓曲歆苒的忍耐到了極點。
在黃龍武叫自己丑八怪後,曲歆苒跟他打了一架,然後鬧到了班主任那去。
曲歆苒哭著控訴黃龍武的行為,而黃龍武以一句「我就是開個玩笑」一筆帶過。
班主任也認為只是他們之間的小打小鬧,要求黃龍武道歉之後,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那件事情之後,黃龍武並沒有就此打住收手。
甚至變本加厲地帶頭排擠孤立她。
於是「醜八怪」「小氣鬼」這種稱呼跟了曲歆苒整整三年。
那時,小學畢業流行寫同學錄。
畢業前的一個月,班上的同學互相發放同學錄,卻十分有默契地避開了曲歆苒。
班上的同學每到下課就吵鬧地討論著同學錄的事情。
而沒有收到一張同學錄的曲歆苒,坐在座位上格格不入。
曲歆苒一直都不知道這算不算校園暴力。
因為對於黃龍武他們來說,好像只是一個比較有趣的事情。
好像他們說的過話也都只是開玩笑,並沒有放在心上。
于是之後的好幾年裡,這些經歷讓曲歆苒產生了自我懷疑。
她時常懷疑,是不是自己太小氣太小心眼的原因,才接受不了他們的玩笑。
可是。
她真的覺得這些玩笑不好笑……
「那後來呢?」周諾聲音清脆稚嫩,打斷了曲歆苒的沉思。
「後來,他們就意識到這樣對欣欣是不對的,然後跟欣欣道歉啦。」
「那多麗,欣欣有原諒他們嗎?」
曲歆苒笑了笑,「當然原諒啦。」
回答完周諾的問題,曲歆苒便垂下了眸。
為了周諾著想,她把當初的事情美好化了,隱瞞了那些不好的部分。
實際上,沒有道歉,也沒有原諒。
曲歆苒抿了抿唇,遮住眼底的情緒。
周諾沉默了會,沒再繼續問問題。
過了很久,捧著小熊的周諾才開口問道。
「可是多麗,欣欣她原諒他們之後就會快樂起來嗎?」
曲歆苒愣了一下,然後聽見周諾盯著小熊,大眼睛一瞬不瞬的,小聲嘀咕道。
「媽媽也總說老師被抓走不是我的錯,是老師做錯了。可是如果我沒做錯,媽媽為什麼丟掉了工作只照顧我呢?還有學校里的老師,他們為什麼總是奇奇怪怪地看著我呢?之前班上的同學也是,他們總是讓著我,可是為什麼要讓著我呢?」
曲歆苒看著小臉上滿是不解困惑的周諾,眼睛一酸,答不上話來。
有些小孩內心其實很敏感,他們害怕獨樹一幟,害怕自己跟別人不一樣。
就像當時的曲歆苒,開玩笑的人多了,她也覺得脖子後面的胎記是不好的東西。
這些想法到曲歆苒上高中才慢慢消失。
而家庭和學校的經歷,給她帶來最大的影響就是自卑。
直到現在,曲歆苒有時候都覺得媽媽說得對。
從小到大,確實沒幾個人喜歡她。
「媽媽辭掉工作是想耐心照顧諾諾呀,老師和同學也是喜歡諾諾才讓著你的。」
聽到多麗的聲音,周諾眼睛一亮。
緊接著,又皺起眉,小心翼翼地問道。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呀!諾諾你不信可以問問苒苒,她就很喜歡你呀。」
聞言,周諾抬起頭看向了曲歆苒。
他緊抿著小嘴,沒有開口說話。
曲歆苒彎唇笑道:「我不喜歡諾諾,怎麼會跟諾諾一起畫畫呢?」
聽到這句話,周諾的眼睛亮晶晶的。
曲歆苒看著情緒好起來的周諾,由衷的感到高興。
她用多麗的聲音說道:「好啦,故事已經講完啦。諾諾你可以跟著苒苒去拿寶藏啦。」
「我不要寶藏了。」周諾眉眼彎彎的,小臉上帶著笑,「多麗你可以把寶藏給欣欣嗎?我想要欣欣每天也能開心。」
曲歆苒表情一怔,一時沒有回話。
直到周諾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可以嗎?」
曲歆苒反應了過來,她立馬回答:
「當然可以哦。只是寶藏給了欣欣,我就要去陪欣欣說話啦。」
周諾眨了下眼,然後毫不猶豫道:「好的,拜拜多麗,認識你我很高興。」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拜拜諾諾。」
最後用多麗的聲音說話這句話,曲歆苒便感覺到嗓子有些干。
她輕咳了一聲,然後就看見周諾從角落裡走了出來。
周諾主動伸出小手,牽住曲歆苒。
「曲老師,我們回去上課吧。」
「好。」
「小熊還你。」周諾把小熊舉起,眼神真誠。
曲歆苒笑了笑,「不用啦,多麗就送給諾諾啦。」
周諾看了曲歆苒一眼,然後把小熊收了回去。
他垂下眸,看著手上的小熊,彎了彎唇。
假山外。
鄭佳意跟周諾媽媽同時轉過身看向出口。
距離不遠,其實她們能聽見曲歆苒跟周諾說了什麼。
曲歆苒牽著周諾走了出來,周諾媽媽立馬迎了上去。
鄭佳意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低頭跟周諾媽媽交流的曲歆苒,眼底一片動容。
她見過曲歆苒脖子後的胎記。
而曲歆苒口中的這個欣欣,就是她自己。
鄭佳意抿了抿唇,莫名覺得心裡一陣難過。
不用想都知道,曲歆苒說出來的這個「故事」肯定被美化了。
看著溫柔又有耐心的曲歆苒,想到今天上午派出所的事情,鄭佳意更難過了。
歆姐這麼好,不應該要經歷那些事情……
等周諾媽媽和周諾的身影走遠,曲歆苒這才收回目光。
她看著站著發愣的鄭佳意,走過去碰了碰她。
「望夫石啊?想你家小詞子了?」
「才沒有。」
鄭佳意不樂意地癟了癟嘴,她挽住曲歆苒的手腕,認真地說道。
「歆姐,我要是男生我肯定今天就把你娶回家。」
曲歆苒愣了一下,然後笑她:「你受什麼刺激了?高瑾詞惹你生氣了?」
「我就是感嘆一下。」鄭佳意說,「歆姐你這麼溫柔這麼優秀,以後會便宜了哪個臭男人啊。」
曲歆苒笑了笑,沒回話。
腦海里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連昀鶴的臉。
「走吧歆姐,回辦公室我幫你塗藥。」
「我自己塗就行。」
聽到曲歆苒禮貌拒絕的話,鄭佳意想起之前沒問出口的問題,轉移了話題。
「話說歆姐,諾諾媽媽說的你那個哥哥是連隊嗎?」
曲歆苒抿了下唇,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
鄭佳意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感慨地砸了咂嘴。
她賭五毛,這兩人過不了幾個月肯定會談戀愛。
「那連隊人呢?」
「基地有事,先回去了。」曲歆苒聲音淡淡的。
鄭佳意撇了撇唇,心底腹誹道。
這個時候有任務,也太不巧了吧。
這麼想著,鄭佳意又低頭看了眼曲歆苒腿上的傷疤淤青,然後深深地嘆了口氣。
多好一機會啊!
上藥就有親密接觸的機會,有這機會不久水到渠成了嘛!
嘖,就這麼白白浪費了……
BJ40L車上。
連昀鶴坐在副駕駛上,由陳卓羽開車前往現場。
樊山基地離長橋收費站有些距離,現場已經有第一批警察在談判,緩解劫匪的情緒。
連昀鶴皺著眉,他低眼看著汪學軍發在群里的語音,打開揚聲器放了出來。
「這起客車被劫持案件現在形勢很嚴峻,客車是從外省來的過境客車。初步辨認有五名劫匪,持槍,已經打傷了一名乘客,並且客車裡一大半全是小孩,據說是過來參加比賽。你們到了之後先控制好現場,然後等指令行事,注意自己的安全,聽明白了嗎?」
汪學軍的語音播完,底下已經收到了好幾個中隊的回覆。
連昀鶴眼底情緒淡淡的,也打字回了個明白。
後排的魏凌洲感慨地拍了拍身邊的高瑾詞。
「小高,你這什麼運氣,剛來突擊隊才多久就撞上持槍案件。我工作幾年這持槍案件才參與第二回呢。」
高瑾詞勉強地扯出一個笑容。
這運氣他寧願不要。
「別緊張啊!」
見高瑾詞有些緊張,魏凌洲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安撫道。
「不會有事的,我們身上穿著凱拉夫一體式防彈衣,戴著作戰手套還有頭盔,怎麼說也傷不到的。再說,我們有連隊在呢。」
高瑾詞偏頭,疑惑地看向魏凌洲。
魏凌洲放輕聲音,湊到他耳邊說道。
「你剛來,不太了解連隊。連隊他對我們每個人的能力了如指掌,不會讓我們去做一些能力之外的事情的。放心啊。」
連昀鶴掀起眼,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後排講悄悄話的魏凌洲和高瑾詞,冷冷地說了一句。
「把手機關機交上來。」
聽到連昀鶴嚴肅的聲音,魏凌洲幾人立馬坐直身子。
「是連隊。」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連昀鶴默了默,忽然說了句。
「先跟家裡說明一下情況再交上來。」
「是。」
他們一般情況下執行任務是不需要上繳手機的。
只是因為這次的持槍案件比較重大,汪學軍才要求他們把手機全部上繳。
手機屏幕亮起,連昀鶴看著微信聊天界面曲歆苒的頭像,不由得皺起眉。
糾結片刻,他什麼也沒發,把手機關機了。
十幾分鐘後,連昀鶴他們到達現場。
透過暗色玻璃窗,依稀能看見客車裡的一個劫匪正手邊拿著槍頂著女孩的額頭。
現場一片混亂,連昀鶴眯了眯眼睛,然後聽見耳麥里汪學軍開口說道。
「連昀鶴、鄒向毅、張齊你們三個隊裡出三個狙擊手,找好位置待命。」
「是。」連昀鶴嗓音嚴肅。
他看著有些緊張的高瑾詞,然後移開了視線。
「魏凌洲。」
「到。」
「找位置。」
「是。」
話音剛落,魏凌洲就走了。
按照汪學軍的指令,連昀鶴跟高瑾詞還有陳卓羽他們三人換上便衣。
跟著談判專家在車前跟劫匪談判。
魏凌洲他們三個狙擊手已經在三十米開外的一堵牆後找好了位置。
連昀鶴默默地觀察著車內的情況。
發現車內五個劫匪只有兩個持槍,其他三個是用刀。
兩個持槍的劫匪綁了兩個人質,一個是小女孩,另外一個是成年男性。
其他三名持刀的劫匪則控制著車內的其他人。
車內乘客還有十幾名的樣子,他們縮在座位上,一動也不敢動。
談判專家耐心地跟五個劫匪談判。
半個小時後,經過他們的勸說,其中兩名持刀的劫匪主動下車投案。
其他三名劫匪油鹽不進,仍然僵持著。
甚至持槍的劫匪又開了一槍,打中了一個男孩的腿部。
形勢愈發嚴峻。
車內的劫匪情緒激動起來,連昀鶴死死地盯著劫匪,等待著汪隊指令。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狙擊手的第一槍打響了。
子彈穿過車窗,玻璃碎了一地。
車內傳來乘客們驚慌失措的尖叫聲,然後馬上安靜下來。
沒過多久,車內掙扎著下來了一個男人。
男人滿臉是血,殷紅的血液沿著臉頰一路往下滴,白色的短袖瞬間被染紅。
連昀鶴抬頭,看著那人的臉,眼神一沉。
前方的警察把受傷的人攙扶了下去,隨後耳麥里傳來汪學軍怒不可遏的聲音。
「這槍誰打的?誤傷人質了!」
身旁的高瑾詞和陳卓羽下意識地看向連昀鶴,頓時緊張起來。
如果這槍是魏凌洲打的……
兩人心裡一咯噔。
他們根本不敢往下想。
感受到兩人投過來的視線,連昀鶴抿了下唇,語氣堅定。
「不是魏凌洲。」
「……」兩人沉默著,沒回話。
等了幾秒,耳麥那邊傳來一慌張的男聲。
「報、報告汪隊,是、是我打的。」
聞言,高瑾詞和陳卓羽倏地抬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