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苒,你別聽你弟弟胡說啊。��
杜琳的聲音平淡,絲毫沒有被抓包後的慌亂。
「之前那錢確實有急用,咱家就你爸爸一個人工作,你弟弟又在上大學。哪都要花錢,你多體諒體諒我們。」
燒並沒有退下去,曲歆苒腦袋混亂,可杜琳的話卻一字不落地傳進她的耳里。
曲歆苒喉嚨發澀,她抿了抿唇,很想反問一句。
那誰來體諒她?
工作四年,存款不到五萬。
除去平時的房租吃穿用度,以及給杜琳兩人的生活費,她時不時還需要負責曲星傑的學費。
二十六歲,曲歆苒的生活過得一塌糊塗。
杜琳他們又什麼時候體諒過她呢?
電話那頭的杜琳還在念著什麼,曲歆苒聽了大概。
基本上跟上次一樣,在勸說著她問錢的事情。
這幾年來,家裡只要一來電話,無一例外是關於錢的。
他們根本不關心自己過得怎麼樣,也不會過問。
反倒隔三差五就在朋友圈分享去找曲星傑的照片。
杜琳曲承文的偏心,曲歆苒不是沒有領會過。
可他們這種行為,還是讓她很在意。
曲歆苒搞不懂,也不明白。
同樣都是親生的,為什麼只是性別不同,待遇就能天壤之別。
為什麼她就可以用差點的將就一下,而曲星傑的所有東西就必須是最好的?
「媽,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而且曲星傑不是我的兒子。」
曲歆苒話語剛落,緊跟著,那頭的杜琳便生氣地問道。
「曲歆苒,你這話什麼意思?星傑不是你兒子但他是你弟弟!」杜琳有些惱怒,「他跟你是家人,那你就有義務要幫他!」
曲歆苒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杜琳卻絲毫不給她機會。
「我們生你養你到這麼大,在你身上付出這麼多時間錢力,就是讓你忘恩負義這麼對我們的嗎?」
曲歆苒皺起眉,「這幾年我幫曲星傑的次數還少嗎?何況,是您四年前自己一聲不吭辭掉工作的。」
聞言,杜琳頓時火冒三丈,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不少。
「我辭掉工作怎麼了?我辛辛苦苦工作這麼多年,拉扯你長大,現在想過得舒服點,享個清福都不行嗎?你有工作,要你出點錢給弟弟當學費就那麼難嗎?現在是問你要幾千萬還是幾個億了?曲歆苒,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曲歆苒閉上嘴,瞬間失去了爭辯下去的欲望。
杜琳根本沒有考慮,或者說根本不在意她交完曲星傑七八千的學費後,日子會過成什麼樣。
好像在他們眼裡,自己就真的是個提款機……
「我沒錢,您找其他人吧。」
說完,沒給杜琳反應的機會,曲歆苒便徑直掛斷了電話。
這通電話幾乎把曲歆苒身上所有的力氣用光。
她扶著牆,感受著身上的溫度,來到客廳又量了次體溫。
39.1℃。
曲歆苒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為了不影響明天的工作,她拿起手機換了衣服打算到附近的診所去打吊水。
等到錦泰家園附近的診所時,曲歆苒這才發現已經晚上十點半了。
私人診所大門緊閉,顯然關門下班了。
迫於無奈,曲歆苒只好叫車去附近的醫院。
計程車司機在放著激情的車載音樂,但吵得曲歆苒更加頭暈目眩了。
正想問問司機能不能關掉,兜里的手機卻又震動個不停。
拿出來看了一眼,發現來電顯示是她的大伯母。
曲歆苒擰起眉,果斷掛斷了。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杜琳跟家裡的親戚說了什麼,才會這麼晚打電話專門過來教育她。
曲歆苒扶著額,回想起今天的事情,有些頭疼。
還真是,禍不單行。
電話被掛斷沒幾秒,曲歆苒的姨媽又打了進來。
她抿了抿唇,直接把手機關機了。
車外樹影錯亂,曲歆苒呆呆地望著外頭,心情格外不順暢。
在煎熬地聽著司機大哥車載音樂的情況下,曲歆苒到了醫院。
用身上的現金付完車費,她便下了車。
走出幾步,曲歆苒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於是只好停下來緩一會。
她低著頭,呼出來的全是熾熱的氣息。
眼前的水泥地似乎在搖晃,曲歆苒晃了晃腦袋。
忽地,頭頂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那人嗓音低沉,說了一句。
「曲歆苒,你怎麼在這?」
聞言,曲歆苒抬頭,看到了皺著眉的連昀鶴。
他穿著簡單的黑色短袖,眉骨和鼻樑上多了幾道傷口,骨節分明的手上叼著忽明忽滅的煙。
曲歆苒微微垂眸,發現連昀鶴身上乾涸的血漬。
她啟唇,正要說話,額頭卻覆上一隻手。
冰冰涼涼的。
「你發燒了。」連昀鶴眉蹙得更深了,「一個人來醫院的?」
曲歆苒眨了眨眼,眼眶一下就紅了。
看見曲歆苒這個樣子,連昀鶴頓時慌了。
「哭什麼?」
「……」曲歆苒沒說話。
連昀鶴的目光觸及到曲歆苒眼中的淚水,對上她委屈的小表情,輕輕地嘆了口氣。
「我們先去掛水好嗎?」
連昀鶴嗓音輕柔,曲歆苒仰起頭。
接受到連昀鶴擔心的眼神,把眼淚憋了回去。
「好。」
得到曲歆苒的回答,連昀鶴總算鬆了口氣。
他主動牽起曲歆苒的手,語氣堅定地說了句。
「別怕苒苒,我在。」
半個小時後,曲歆苒打上吊水睡著了。
連昀鶴偏過頭,看著靠在自己肩膀上熟睡的曲歆苒。
想到剛才的事情,他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身上還殘留著一股淡淡的菸草味,連昀鶴微微擰起眉。
突然有些後悔剛才抽了煙。
手機震動起來,連昀鶴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曲歆苒。
確定沒吵醒她,這才把電話接了起來。
「說。」
「連隊,你回來的時候能幫我帶個炒飯嗎?」魏凌洲心虛地放輕聲音,「我又餓了……」
連昀鶴抿了抿唇,「你可能要自己去。」
魏凌洲失落地啊了一聲,連昀鶴只好澄清道。
「我還在醫院。」
「你還在醫院?」魏凌洲有些疑惑。
「嗯。」連昀鶴應道:「碰上曲歆苒了,她發高燒。」
那頭的魏凌洲安靜了會,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可是連隊,你晚飯到現在還沒吃呢……」
「餓一頓死不了。」
魏凌洲:「……」
雖然但是,這話怎麼聽著那麼奇怪呢?
「高瑾詞怎麼樣了?」
「小高已經睡著了,有我看著,連隊你放心吧。」
「嗯。」連昀鶴眼神淡淡的,「掛了。」
掛斷電話,連昀鶴小心翼翼地挪了挪發麻的身子,盯著曲歆苒的睫毛髮起呆來。
今天下午執行任務,為首的劫匪被他一槍正中眉心當場擊斃。
而另外一個劫匪只是被魏凌洲擊中了手背。
在他們衝上車後,擊中手背的劫匪不死心,拿起槍往他們的方向又開了一槍。
當時高瑾詞最靠近車門,他第一個跑上了車。
眼尖反應快的連昀鶴拉了高瑾詞一把,但高瑾詞的手臂還是被子彈擦傷了。
想到當時的場景,連昀鶴抿了下唇,心底不由得有些自責。
他應該要攔住經驗比較少的高瑾詞,自己先上的。
高瑾詞才二十出頭,剛當特警不久,要是因為這一槍留下什麼後遺症……
連昀鶴嘆了口氣,皺起的眉頭今天從下午開始就沒鬆開過。
他偏著頭,視線一直落在曲歆苒身上。
抬手量了量曲歆苒的體溫,確定她有慢慢在退燒後,緊繃的心情才好受一些。
醫院裡空曠寂靜,曲歆苒枕在他的肩膀上。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連昀鶴能聽見她淺淺的呼吸聲。
今天上午去派出所,曲歆苒是一個人。
晚上發燒來醫院,曲歆苒還是一個人。
這讓連昀鶴不禁想起高中的事情。
高中的時候,曲歆苒也始終是獨來獨往的。
她做什麼都是自己一個人,沒有朋友,好像也不需要朋友。
回想起曲歆苒今天晚上眼睛裡儲滿淚水,也沒有掉下來一滴的模樣。
連昀鶴抿了下唇,眼底滿是心疼。
「苒苒,你是銅牆鐵壁嗎?為什麼總是自己一個人。」
「……」
他的聲音消散在沉寂的夜裡,沒有人回答他。
靜謐的環境給了連昀鶴足夠的思考時間。
也就在這種情況下,連昀鶴才明白。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他一直在錯過曲歆苒的人生。
像今天這樣的事情,連昀鶴不知道在曲歆苒身上發生了多少次。
可這麼多次,他卻只有一次是在場的。
望著曲歆苒的睡顏,連昀鶴想:
他應該要再主動一點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
等曲歆苒醒來的時候,外邊的天已經漸亮了。
她挪了挪酸痛的脖子,低下眼,看到了手背上的針。
「醒了?」
聽到這個聲音,曲歆苒愣了一下。
反應過來後,立馬抬頭望去,看到了眼底帶著笑的連昀鶴。
連昀鶴長嘆了口氣,語氣揶揄道。
「再不醒,我這半條胳膊也要廢了。」
發愣的曲歆苒終於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說了句。
「謝謝。」
「只有一個謝謝?」
聞言,曲歆苒疑惑地抬眼看向連昀鶴,有些遲疑地又補充道。
「麻煩了。」
連昀鶴笑了笑,他手肘撐在椅子的扶手上,微微俯下身子,跟曲歆苒平視。
「苒苒,我可沒這麼好打發。上次也是謝謝,這次來點實際的。」
曲歆苒癟了癟嘴,她拉了拉口袋,語氣真誠。
「但我身上什麼也沒有,你要什麼?」
「簡單啊。」連昀鶴嗓音帶著笑意,他目光直視著曲歆苒。
曲歆苒吸了吸鼻子,安靜地等著連昀鶴開口說話。
「先欠著,記帳上,等累積到了一個度……」
說話聲戛然而止,曲歆苒好奇地看向連昀鶴。
他尾音上揚,輕飄飄地說了句:「就只能以身相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