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昀鶴的視線落在曲歆苒微紅的眼尾上,表情一頓，笑容立馬淡了下來。
他捧起曲歆苒凍得通紅的臉蛋，皺眉問道：
「哭什麼？」
迎上連昀鶴擔憂的眼神,曲歆苒心底的防線徹底被擊潰。
她上前一步，主動抱住連昀鶴,聲音有些哽咽帶著委屈：
「你怎麼才來……」
感受著曲歆苒身上冰冷的溫度，連昀鶴的眉蹙得更深了。
他牽住曲歆苒的手,回抱住她，眼底滿是愧疚自責。
「抱歉苒苒，是我的問題。」
連昀鶴摸了摸曲歆苒的頭以示安慰,注意到曲歆苒身後的行李箱。
他的目光沉了沉,但還是耐心地哄道：
「苒苒,外邊冷,我們先上車好嗎？」
窩在連昀鶴懷裡的曲歆苒胡亂地嗯了一句。
她收拾好心情,跟著連昀鶴上了車。
車子停在路邊，才熄火不久，還是暖和的。
連昀鶴開啟了空調,在副駕駛的屜子裡幫曲歆苒找了個暖寶寶,替她撕下包裝後，才遞了過去。
曲歆苒吸了吸鼻子，乖乖地接過暖寶寶。
她掀起衣服,把原來已經失效了的暖寶寶揭下來後，接著貼了新的上去。
「還冷嗎？」
曲歆苒搖了搖頭,「不冷了。」
連昀鶴沒接話，他伸出手握住曲歆苒的指尖，然後默默把空調打到了最大。
「連昀鶴……」曲歆苒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
可連昀鶴卻完全不看她,只是開口問著：「晚上吃飯了嗎？」
曲歆苒看向連昀鶴，抿了抿唇，「吃了。」
連昀鶴掀起眼，「沒騙我？」
「嗯，沒騙你。」
「……」連昀鶴盯著曲歆苒看了半天，最後妥協了，「餓了嗎？」
曲歆苒點頭，如實答道：「有一點點。」
主要她晚上的時候胃口不是很好，所以沒吃多少。
本來連昀鶴不提，曲歆苒還不覺得自己餓。
「嗯。」連昀鶴啟動車輛，說道：「北山鎮這邊我不是很熟，需要苒苒你帶路。」
曲歆苒一愣，下意識地問道：「我們今天晚上不回去嗎？」
連昀鶴沒回答，只是反問：「你想回去嗎？」
曲歆苒眨了下眼，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其實還好，只是連昀鶴今天剛工作完，現在又跑過來，肯定很累。
「我們明天再回去吧。」
連昀鶴直視著她，沒動，「你想回去我們就回去。」
「我沒有很想回去。」曲歆苒的聲音弱了下來，「只是北山鎮這邊旅遊業不發達，賓館環境不好，我怕你睡不好覺。」
「……」連昀鶴沒說話。
迎上連昀鶴的眼神，曲歆苒又補充：「我也可以開車，只是不熟練，會比較慢……」
空氣有些凝固，連昀鶴一直沒回話。
曲歆苒看向連昀鶴，他眼神淡淡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喜怒。
她還是第一次見連昀鶴這樣，一時也摸不准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曲歆苒抿了抿唇，難道……
連昀鶴生氣了嗎？
「你不高興嗎？」
「嗯。」連昀鶴語氣淡淡的。
他低下眼，別開視線，沒再看曲歆苒，握住方向盤開動了車子。
曲歆苒的手指攥在一起，她盯著連昀鶴的側臉，欲言又止。
最後坐直了身子，別開了視線。
車窗外的道路向兩旁退去，街道上幾乎沒有行人。
曲歆苒斂下眸，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她其實知道連昀鶴為什麼不高興，估計就是因為遇到麻煩習慣性瞞著他、不告訴他。
但提到今晚的事情，必然又會扯出以前的事情。
如果是以前，關於杜琳他們，曲歆苒肚子裡有太多委屈要說了。
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當時的那些委屈，對於她來說已經感受不到了。
委屈的勁頭過了，便喪失了傾訴的欲望。
於是一時半會，曲歆苒也不知道該從哪個地方開始說起。
更何況，從小到大她也不是個會傾訴的人……
車子沿著平直的道路往前開了一段。
過了好半晌，身旁的連昀鶴突然嘆了口氣，他把車停在路邊，眼神淡淡的。
「曲歆苒，我花幾個小時跑過來，不是讓你來關心我的。」
聞言，曲歆苒表情不由得一怔。
她木訥地看向連昀鶴，緊張地抿起唇，然後習慣性地說了句：
「對不起。」
連昀鶴微微側目，他看著低下頭的曲歆苒，一下就心軟了。
他捧著曲歆苒的臉蛋，迫使她抬頭看著自己，接著放柔語氣補充道：
「苒苒，我是因為關心你才趕過來的，那些體諒的話，我更希望是我來說，你明白嗎？」
曲歆苒直視著連昀鶴的眼睛，他的話格外真誠。
讓她以前那麼沒發泄出來的委屈，如同雨後春筍般，全部冒了出來。
她就像個小孩，聲音帶著哭腔，把這些委屈大聲說了出來：
「可是他們都只在意曲星傑的想法，他們都只要曲星傑，不要我……」
聽到曲歆苒否定自己的話，連昀鶴頓時後悔不已。
他幫曲歆苒擦掉臉上的眼淚，順帶親了親她的唇角，哄小孩一樣哄她：
「不會，我們苒苒這麼漂亮這麼乖，怎麼可能會不要你。」
就在這一刻，連昀鶴都以為曲歆苒只是跟家裡鬧矛盾了。
直到曲歆苒小聲抽泣著，連話都說不完整，卻把以前那些委屈都說出來了之後。
他才意識到，問題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嚴重棘手。
連昀鶴才意識到，那些根本不是矛盾。
是曲歆苒這麼多年來單方面的忍受。
連昀鶴無法想像，曲歆苒每次在掙扎著，糾結著。
又反覆懷疑自我的時候，會是什麼感受。
別人的世界裡，父母對自己小孩好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可在曲歆苒的世界裡，她身邊所有的人甚至至親的人，在打壓她的自信心。
學校里同學的排擠和「醜八怪」的外號。
家裡父母又對她說：
「你嘴巴這麼笨，怎麼不多學學你弟弟。」「沒有人會喜歡你。」
在思想的鬥爭下，曲歆苒好像對此深信不疑。
她在自我懷疑和堅信自我之中反覆徘徊。
最後選擇了自我懷疑。
選擇了用厚實的圍牆把自卑敏感、缺乏安全感的自己給困了起來。
「苒苒，你很好。」
連昀鶴抿了下唇，他用手輕輕拍著曲歆苒的背，字正腔圓道：
「不然我不會喜歡你十一年。」
曲歆苒抽泣的聲音一頓，她聲音悶悶的，帶著鼻音。
「你騙人。」
連昀鶴笑了笑，「騙你是小狗。」
「……」曲歆苒撇了撇唇，「我才不信。」
察覺到曲歆苒的注意力成功被自己轉移，連昀鶴收回手，沒再繼續抱著。
他拿出手機，點開相冊，遞了過去。
曲歆苒的眼睫毛還是濕的，她垂下眸，不明所以地接過了手機。
手機上是一張照片，就是曲歆苒剛加連昀鶴時。
在他朋友圈看到的那張穿校服的。
曲歆苒看向連昀鶴，眼底有著淡淡的不解。
連昀鶴笑了一下，「看右上角。」
曲歆苒盯著右上角的背影看了半天，驚訝地抬起頭：「這是我？」
「嗯。」連昀鶴點頭承認，「這張是畢業時想跟你拍合照，但不敢找你，所以偷偷拍的。」
說完，他便伸出手在屏幕上劃了一下。
照片換成了連昀鶴穿著藍白校服蹲在地上清點東西。
那時的連昀鶴比現在要青澀年輕很多。
曲歆苒莫名覺得包裝有些眼熟，不確定地問道：
「這些是巧克力嗎？」
「嗯。」連昀鶴眉眼微抬，「送巧克力不是因為作文獲獎高興，是因為看你那段時間不開心才送的。但不敢直接送到你手上，所以用了這種辦法。」
曲歆苒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眼前的連昀鶴又划過一張照片。
他看著照片盒子裡的那些東西，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唇。
曲歆苒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這些原來也是給我的嗎？」
連昀鶴懵了，「你看到了？」
「嗯。」曲歆苒說：「我還一直以為是送給你之前喜歡的女生的。」
幾乎是想都沒想，連昀鶴便直接反駁道：
「不會，那些都是每年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
曲歆苒彎了彎唇，那些壞情緒突然一掃而空。
她忍不住放大看了眼照片。
原來以前自己喜歡連昀鶴的時候，他也在喜歡自己嗎？
曲歆苒抬起頭，突然想把自己暗戀連昀鶴、給他寫信的事情也說出來。
但對上連昀鶴的眼神，她一下又慫了。
對比連昀鶴，曲歆苒莫名覺得當時的那點喜歡完全不值一提，於是默默說了句。
「那太可惜了。」
「不可惜。」連昀鶴眼底帶著笑，「苒苒，我說這些只是為了告訴你：不要因為別人自我懷疑、自我否定，你真的很好，也值得被人喜歡。」
聽到最後那句話，曲歆苒眼眶一下紅了。
胸腔內的情緒在翻湧，曲歆苒突然覺得。
之前那麼多年缺失的信心，被連昀鶴一下填滿了。
車窗外雪越下越大，落在玻璃上，很快又被雨刮器被帶走。
連昀鶴還在講解那些照片上的故事，但曲歆苒已經聽不進去了。
她盯著連昀鶴的眼睛看了半天，最後打斷了他——
「連昀鶴，我能親你嗎？」
連昀鶴表情微愣，下一秒，溫冷的觸感碰上了他的唇瓣。
他垂眸，看著親上來的曲歆苒，主動托住她的後頸，加深了這個吻。
吃完夜宵，曲歆苒才跟著連昀鶴心滿意足地找到了賓館。
北山鎮賓館很少，他們兩開了許久的車，費勁心思才找到一家。
它隱藏在居民樓里，房間環境算乾淨，只是過道有些逼仄。
還有個耳熟能詳、十分貼合當下情景的名字——
幸福賓館。
「要住嗎？」
前台的老闆嘴裡叼著煙，上下打量了兩人一眼。
「要住我就開房了？」
曲歆苒下意識地看向連昀鶴，小聲問道：「我們住嗎？」
連昀鶴也看了曲歆苒一眼，貼在她耳邊回了句：
「你不是記不清路了嗎？就住這邊吧。」
「嗯好。」曲歆苒點了點頭，「我聽你的。」
聞言，連昀鶴低頭笑了笑。
他掏出身份證遞給賓館的老闆，「住。」
等房開好，老闆便領著他們過去。
臨走之前，還探著腦袋，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對了，我們這邊隔音效果不太行，你們晚上那個的時候小點聲。」
「……」
兩人沉默下來，誰也不敢說話。
偏偏老闆還多看了連昀鶴一眼，意味深長地補充道：
「看你們挺年輕的，就多嘴提醒了一下。」
連昀鶴：「……」
可以，但沒必要。
「哦對，我們這邊配置比較差，沒有安全套，你們要是有需要，我可以……」
見老闆沒完沒了，還想繼續說些什麼，連昀鶴立馬走過去攔住了他。
「不用不用，謝謝您的好意。」
「沒事啊，大家都是成年人，別害羞，有什麼事跟我說！」
「……」
在門口糾纏了半分鐘後，熱情的老闆終於走了。
房間歸於寂靜，剩下兩人面面相覷。
連昀鶴撓了撓後頸，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算上之前那次，他跟曲歆苒平時確實沒什麼親密的舉動。
而且兩人工作都忙，也沒那麼多機會……
見連昀鶴有些不自在，曲歆苒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先洗澡吧。」
說完，曲歆苒便站了起來。
連昀鶴忍不住皺起眉，攔住了她。
「廁所里沒有暖氣，洗了會感冒的。」
「那怎麼辦。」曲歆苒皺起眉，「我身上很臭。」
連昀鶴看向她，「沒關係，環境也不太好，將就睡一晚，明天我們趕早回去洗好嗎？」
「好吧。」
曲歆苒重新坐回床上，房間內開了熱空調。
她看著連昀鶴脫掉厚重的羽絨服，剩下裡面一件白色的衛衣。
曲歆苒想了想，也跟著脫掉了外面的羽絨服。
兩人簡單地洗了把臉，便躺上了床。
連昀鶴知道曲歆苒晚上睡不熱，於是自覺攬過她的腰，抱住了她。
感受著連昀鶴身上的體溫，曲歆苒彎了彎唇。
想起車上的事情，她又忍不住發問：
「我有點好奇，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呀？」
「軍訓。」
曲歆苒愣了一下，「這麼早？可是我軍訓都不認識你啊。」
連昀鶴嗓音低沉，「你只是不記得了，軍訓時那張撿到的照片還有印象嗎？」
經過連昀鶴這麼一提醒，曲歆苒慢慢想起來了。
「那個人是你嗎？」
連昀鶴：「嗯。」
「我都不記得了。」
連昀鶴抱緊了她，把下巴埋在曲歆苒的肩窩上。
「沒關係，我記得就行。」
曲歆苒笑了笑，沒回話。
房間裡安安靜靜的，兩人維持著這個姿勢沒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曲歆苒放輕了聲音，小心翼翼地問：
「連昀鶴，你睡著了嗎？」
很快，連昀鶴便回復了——
「沒睡，還在想事情。」
曲歆苒眨了下眼，「什麼事情啊？」
耳旁連昀鶴炙熱的呼吸灑在她的脖頸上，曲歆苒聽見連昀鶴輕嘆了口氣，然後回答：
「關於你的事情，苒苒，我想早點跟你結婚。」
曲歆苒眼神一滯，胸腔內的心臟開始加快。
她沒說話，連昀鶴也再次安靜下來。
兩人各想各的，誰也沒幹涉誰。
又不知過了多久，曲歆苒困意漸襲時，連昀鶴再次開口了。
「其實錯過的這麼多年，我唯一比較後悔的不是沒跟你表白，而是你在不開心、受委屈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
聽到這句話，曲歆苒的瞌睡蟲一下跑了。
她剛想摟住連昀鶴的腰抱緊他，連昀鶴卻搶先了一步。
他的下巴埋在曲歆苒的肩胛處，聲音透過被褥，有些模糊。
但出奇的清晰，一字不落地叫她聽了去。
「苒苒，小說不是現實，我們才是，而我，永遠會比小說更加愛你。」
連昀鶴抱住曲歆苒的手又緊了緊。
「你不要怕，也不用擔心，我始終會堅定地走向你。你什麼都不需要做，那些麻煩都交給我，我會處理。」
淚水再次漫上眼眶，模糊了視線。
曲歆苒想：
世界上不會有人比連昀鶴更愛她了。
也是直到此時，曲歆苒才明白——
原來在這場並不盛大的暗戀里，她才是付出最少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