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雜碎!」一個兵士模樣的人縱馬揚鞭,一鞭子抽在了劉起的背上。
頓時,劉起的後背撕裂開一道口子,鮮血從衣物的開裂處慢慢擴散。
——遠處——
「哈,有意思,再抽!」丘就雀坐在馬上肆意大笑。
賀蘭殷:「哥!」。
一個看上去比劉起大不了兩歲的小女孩,穿著遊牧民族特有的服飾跑向丘就雀。
興致大好的丘就雀壓根沒聽到,依舊津津有味地盯著劉起的方向。
直到韁繩被賀蘭殷勒住,才低頭看到自己的妹妹站在馬下,他不以為然道:「妹,你心疼他幹嘛?」
賀蘭殷抬頭盯著丘就雀:「兄長可是要恢復我月氏國領土?」
「那是當然!怎麼了傻妹子?這是你哥哥的理想!理想,懂嗎?」
「你為了戲謔玩弄,萬一失手殺掉了質子,怎麼辦?」
「不會,妹子,你多慮了。」丘就雀自然也聽出了幾分道理,只是不想在妹妹面前承認錯誤。
「哥,活的質子可做要挾,死的質子毫無用處……」賀蘭殷知道哥哥已經被她說動,現在要的就是一個台階而已。
她踮起腳尖,示意兄長耳語,丘就雀無奈俯身。
「我軍勞師遠征,勝負難料。一旦失勢,其他四大翕侯會繼續隨你征戰,還是另生異心呢?」
丘就雀滿眼讚賞地看著這個剛滿十歲的妹妹:「知道了妹子。」隨後向兵士大喊道「最後十鞭!」
「是!」
……
此時的劉起已滿身鮮血,掙扎翻滾著,被護衛追逐甚遠。
「十!」啪地一聲,劉起後腦結結實實地挨了一鞭。
鞭尾甩過後腦,打在了劉起的眉骨上。
劉起視線模糊,加之鮮血浸染,整個世界一片血紅,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地。
執鞭兵士心滿意足地掉轉馬頭,得意地返回隊伍,留下另一人看管劉起。
「打完了嗎?」丘就雀面無表情地問道。
「打完了,一個娃娃,再打怕是……」
「來,你給我數數,怎麼打的?」
「啊?」
「數啊!」
「一、二、六、額……六……八……十!」數完,兵士自信滿滿地看向丘就雀。
「你他媽!!!」丘就雀怒不可遏:「來人啊,把他給我拖下去,重重地抽他十鞭!」。
「世子!世子,為什麼打我,為什麼啊?」
丘就雀一臉無奈地撫著額頭:「教書先生,教書先生呢?」
隊伍中跑出一人,微微弓著腰,正是丘就雀請來教兵士們識數的先生。
丘就雀擺擺手:「拉過去一起打。」
教書先生被按在地上……
很快,丘就雀身後傳來一陣陣慘叫,和執鞭兵士的聲聲吶喊。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教書先生一臉絕望……
丘就雀一臉黑線……
——草原遠處——
劉起跪倒在地一動不動。
負責留下看管的兵士下馬查看,他手拎著劉起的一條腿,把他倒立著提了起來。
劉起渾身癱軟,雙手下垂,鮮血順著指尖滴落……
「我擦,不會打死了吧……」兵士回頭望向大部隊的方向,想著該如何交代。
一把匕首從劉起袖管中滑出,劉起看準時機,一刀刺進兵士肚臍……
兵士身子癱軟倒地,劉起跌落地面後不忘補刀割喉。
稍作喘息,劉起掙扎著爬上馬,奔向遠處。
臉上的鮮血逐漸凝固,嘴裡全是血液的咸腥味。
「應該不遠了,前面應該就到了……」劉起咬著牙。
這些天大月氏的部隊一直在東進,劉起發現越向東,水草越稀疏,而近兩日水草卻反而變得繁茂。
劉起在賭,他賭這個世界和自己曾經的世界有著相同的地理構造。
中亞大陸越向東,氣候越乾燥,唯獨烏拉爾山腳下,南北走向的大山阻擋了來自地中海的暖濕氣流,形成了局部溫潤、水草豐茂的區域。
不知走了多久,劉起聽到前方傳來轟隆隆地聲音。
「是水聲!」激動之下,劉起視線也變得清晰起來。
他下馬跑向水邊,看著斷崖下的滔滔河水,欣喜若狂!
原來他的判斷沒錯,他逃生的機會——來了!
劉起解開胸前的衣襟,露出兩個泄了氣的羊皮囊。
用腰間事先準備好的木棍、藤草,將兩個皮囊綁紮連接。
套在頭上試了試,與救生衣十分接近。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將皮囊充氣。
劉起用盡全身的力氣,鼓起腮幫子。
眼看著乾癟的皮球慢慢膨脹,緊張的情緒也隨之平復。
就在這時,劉起隱約聽到了馬蹄聲,他心想不好,急匆匆地躲進一處灌木,但嘴上的動作卻一刻未停。
馬蹄聲漸近,劉起想起這一路上的血跡是斷然沒有餘力抹擦得乾淨,想必是大月氏的人追來了。
正想著如何解釋這一切,草叢就被人從外面撥開。
劉起抬頭,來人卻是賀蘭殷。
二人四目相對,賀蘭殷饒有興致地看著劉起鼓鼓的腮幫子。
而劉起卻瞪大了眼睛,嘴裡不停地吹氣……
「這麼愛玩?」賀蘭殷撲閃著大眼睛。
「還好,還好。」此刻劉起兩腮酸脹,口齒不清地說道。
這一幕惹得眼前的小姑娘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賀蘭殷也不多說話,就安靜地看著眼前人手忙腳亂。
落日的餘暉映照在二人臉上,是草原上最後一縷溫暖的光,是專門留給這對稚氣未脫之人的美好回憶。
女孩兒雙眸清澈如水,笑得甜美,仿佛身邊一切都不存在,只有眼中人。
而男孩兒滿頭大汗,手忙腳亂地操作著自己的皮球……
終於兩個皮囊都充滿了氣,劉起檢查完畢,滿意地抬起頭,卻見賀蘭殷仍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喂,大小姐讓一讓了!」劉起起身向前走去。
待劉起走出灌木,賀蘭殷才發現他這一身完整的裝扮是有多可笑。
賀蘭殷難掩孩童的心性,左戳戳、右看看,繞著劉起一圈圈地玩弄起來。
「哎哎哎,好了好了,我這有正經用處,別弄壞了。」
「啥正經用途?」
「你……別管了,我問你總跟著我幹嘛?」
「是你跟著我們,我的匈奴右『閒』王世子!」
賀蘭殷特地加重了「賢」字的讀音,她說的不是賢明的「賢」而是清閒的「閒」。
這一切劉起自然是聽不出來,只是覺得這丫頭又開始陰陽怪氣了。
「我要走了。」劉起說道。
「嗯,上馬吧。」賀蘭殷轉身牽馬,「放心吧,我和我哥說過了,他以後不會再欺負你了,以後姐姐保護你……」
正說著話,賀蘭殷卻看到劉起走到了懸崖邊。
「你幹嘛?回家的路在這……」賀蘭殷停頓了一下。
她知道「家」這個字有些不妥。
抑或說……為時過早了。
「你回吧,我也……」劉起大概知道小姑娘的心思,長久以來的接觸,也讓劉起也有了一份難以割捨的情愫。
「你會回來?」賀蘭殷強忍淚水。
劉起想了良久,不知如何作答。
忽然遠處傳來聲音,兩人隱約看見山坡上有人馬閃動。
劉起來不及糾結,望著眼前的女孩:「我儘量!」。
「等等!」賀蘭殷麻利地從馬上取出了一個油蠟紙包裹,跑向劉起:「帶好,這是我提前準備好的肉乾,我知道你早晚有一天會用上……」
說罷,仔細地幫劉起綁在「救生衣」上。
綁紮完畢,賀蘭殷淚光閃動,看向劉起。
可馬蹄聲由遠及近,劉起只得匆匆斷開目光,縱身一躍,把命運交給了那滔滔不息的烏拉爾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