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是校慶,中間跨了個國慶假期。
高三的七天長假縮水到三天,剩下的四天裡,兩天上課兩天考試。
韓碩去了趟老師辦公室,最先知道了這個消息,回來就分享給了路栩。路栩在做曲修寧給她的卷子,情緒沒什麼波瀾,只說了聲「哦」,接著做她的物理題。
「你怎麼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韓碩覺得不可思議,畢竟平時路栩都是跟他一起瞎嚷嚷的。
路栩其實能猜到大家的反應。照舊不滿抱怨,然後照舊來上課。改變不了的事,就學會接受和面對,這是她從父母那裡學到的。
韓碩撇著嘴:「往年的高三雖然寒暑假都補課,可國慶還是正常放的。」
路栩蹙眉:「放假還不是在家做卷子,有區別嗎?」
「放假可以跟晚憶一起去圖書館複習,這就是區別。」韓碩頂著一張苦哈哈的臉,「同樣是做卷子,我寧願換個地方。」
路栩長長地「噢」了一聲:「我懂了,在學校你旁邊坐的是我,放假的話你旁邊坐的是張晚憶。」
韓碩賤賤一笑:「我就喜歡你這麼有自知之明。」
路栩拿書扔他,他一閃身,書掉落到腳下。
韓碩幫她撿起書,順便看了眼她手中的卷子,語氣詫異:「你最近魔怔了,怎麼都在做物理化學?」
自從上次跟曲修寧在辦公室改完卷子後,老章頭就通知她以後周三先不用去了。
說這些的時候,老章頭眼神有些黯淡。路栩當時想到他藏起來的電影票,不知那兩張電影票背後,有沒有藏著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情。
不過就單憑老章頭的地中海髮型,誰跟他談戀愛都得無疾而終。
跟曲修寧請教物理的事自然也沒有下文了。
但路栩還是把曲修寧給的那些卷子認真做完,算是不辜負他的一片苦心——她固執地認為那是曲修寧的一片苦心。
儘管也許只是他的舉手之勞。因為他自己說了,別多想。
路栩沒好氣地甩了句:「我覺醒了,不行嗎?」
「你這些卷子都是從哪兒弄的?好像不是咱們發的吧。」韓碩從她桌上壘著的卷子裡抽了一張。
「你別亂動我卷子。」
「怎麼,這卷子是你親戚啊?」韓碩嬉皮笑臉,突然怔住,「這卷子很難弄到的誒,我之前跑了好幾家書店,都沒買到這個資料,你從哪弄來的……」
路栩一怔,心底變得柔軟。
周晴在這時候走進教室,打斷了他們。
周老師清了清嗓子:「給大家通知個事,國慶放假時間定下來了,一號到三號放假,四號五號正常上課,六號七號月考。具體的考試安排,明天會跟大家說。」
消息一出,班裡炸了鍋。
周晴跟五班磨合了一段時間,也算是摸准了這些學生的脾性,喊完鬧完,該來還得來。
她破天荒沒發脾氣。
「知道你們辛苦,還有個好消息:放假前最後一天不用上晚自習,當天下午放學後組織籃球友誼賽,這事班長和體委操心一下,大家積極參加啊。」
又是一陣抱怨。這算什麼好消息。
路栩瞅了一眼身邊的韓碩,他似乎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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籃球賽是每兩個兄弟班之間對決,學校原本只是想讓高三學生在學習之餘放鬆放鬆,沒想到韓碩認真了。畢竟他減肥初有成效,還是想在球場上一展球技的,主要是秀給張晚憶看。
他先是帶著五班的男生在體育課上「集訓」,又在網上定製了隊服,每天課間在教室後面刻苦練運球,被教導主任抓到過兩次,班長的頭銜差點保不住。
男生就是這樣,總是在很多事上有奇怪的勝負欲。
相較而言,女生們就沒那麼高的興致。每節體育課兩個班的男生都要一起打球,女生們實在不懂為什麼還要專門再辦一場友誼賽。
除了不理解,五班女生討論最多的竟然是曲修寧和鄒銘琦誰打球更帥,這讓韓碩氣得不輕。
但他最在意的還是張晚憶,他求著路栩,比賽當天一定要拉張晚憶到球場來。
這些天,他們很少跟張晚憶碰面。
自從張晚憶決定報考編導之後,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家、學校和培訓班三點一線,有時候晚自習也要去上課,課間也沒時間插科打諢了。每次路過六班,都只能看到她趴在桌子上補覺。
比賽當天,五班六班比賽的球場四周擠滿了人,大多數是女生,他們自己班的人差點占不到最佳觀賽位置。僅是鄒銘琦和曲修寧兩個人,便已經是許多人在場的理由。
路栩拉張晚憶到操場,結果張晚憶對籃球賽沒有任何興趣,她只想回家睡覺。
「好不容易沒有晚自習又不用上培訓課,我們走吧。」張晚憶背著書包,哈欠連連,「咱倆好久沒有放學一起走了。」
路栩記得韓碩的囑咐,拖住張晚憶:「就看一會兒吧,你不想看看韓碩打球嗎?」
張晚憶向來很聽她的。雖然覺得韓碩打球不是什麼新鮮事,但還是留下來。
「那我們不過去擠了,在那兒也能看到。」張晚憶指著操場邊的雙槓。
她們倆並排坐在雙槓上,一人一隻耳機聽著歌,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
天光悠長,秋風微涼。
路栩注視著球場。五班是黃色隊服,六班是紫色。她一眼就看到了曲修寧,他白色T恤外面套著紫色的隊服,正在場上熱身。
他起跳投了個籃,輕盈流暢,球進得精準而利落。還沒開始比賽,就引得場邊一陣陣驚呼。
落日下,少年在球場上奮力奔跑,路栩很想用相機記錄下這一刻,只可惜太遠拍不到。
比賽正式開始了。
路栩的目光隨著曲修寧移動。
曲修寧打球時乾淨利落,沒有多餘的動作。今天他一改體育課的慵懶狀態,路栩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跳動的身影,充滿了少年感。
或許是球場那邊的加油聲太大,張晚憶也被吸引了去。比賽開始沒多久,她就跳下雙槓,說是去球場邊看看。
「你不是沒興趣嗎?」
張晚憶已經跑了幾步,回過頭來說:「平時體育課又沒觀眾,看比賽嘛,重要的是個氛圍。」
張晚憶到場邊,很快被熱烈的氣氛感染,為自己班加油。
鄒銘琦體育生的優勢很明顯,雖然他的主項不是籃球。他和曲修寧配合默契,衝勁十足,多次突破五班的防守。
韓碩壓力很大。
更沒想到的事,聽到張晚憶的聲音,韓碩的注意力全被她引了去,跳起來的時候沒留神,腳崴了。
隊友們都圍過去,確認他傷勢,然後扶著他下場,換人。
韓碩衝破人群,一瘸一拐地朝路栩走過來,垂頭喪氣。
路栩拍了拍雙槓:「要上來嗎?」
韓碩瞪了她一眼,坐在旁邊的地上。
路栩理解他現在的心情,本來要在喜歡的女孩面前耍帥,結果負傷了。
遠處,張晚憶仍舊在人群中,背對著他們,為六班加油。
韓碩看著球場的方向,眼中閃過什麼東西。
這一瞬正好被路栩捕捉到:「不是吧,真傷心了?」
「別看我!」韓碩低吼了一聲。
他們成天嘻嘻哈哈的,讓人誤以為這兩個人會在日復一日的打鬧中水到渠成。
路栩聽見韓碩嘆了口氣。
路栩鼓勵他:「同桌,其實你打得不錯。」
「我當然打得不錯。」
這個人,說他胖他還喘。
路栩想不出別的詞了,畢竟她也不懂籃球,點評不出什麼花來。
過了一會兒,韓碩的聲音才再次響起:「路栩,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不是不能太奢求結果啊?」
這傢伙,終於承認自己喜歡張晚憶了。
她回答:「我不知道。」
韓碩笑笑:「是啊,我問你幹嘛呢,你又沒有喜歡的人。」
「……哦。」
他們陷入了沉默。
路栩認真想了想,她和曲修寧之間的距離就像現在,他萬眾矚目,她遠遠看著。
喜歡曲修寧的人那麼多,他沒有接受過任何人。想來,她也不會是例外。
她不能阻止自己萌生的心動,卻能選擇把這個秘密捂在心底,這樣即使沒有結果,她也可以自欺欺人,是她沒有表白過。
也許未來會有機會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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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六班獲得了籃球賽的勝利。
其實沒什麼懸念,六班有鄒銘琦和曲修寧,五班又沒了韓碩這員大將,基本是穩贏的局勢。
友誼賽,什麼獎品也沒有,六班沒有大肆慶祝,五班也沒有懊惱,這場比賽以雙方汗涔涔地互相擁抱作為結束。
比賽結束後,那些來看男神的觀眾們,也滿意離場。
人群三三兩兩地散去。
天色漸暗,路栩一時沒看到張晚憶,便在原地等著。
過了一會兒,張晚憶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像是跑了很長的路,喘得厲害。
韓碩故意轉向另一邊,沒有看她。
張晚憶湊近看了看韓碩的腳踝,已經腫得跟麵包一樣了。她眨了眨眼睛:「這麼嚴重啊?」
韓碩賭氣,沒應聲。
張晚憶從背後拿出個冰袋,蹲在韓碩身邊,敷在他腳踝處。
這一連串的動作,就連路栩也覺得驚奇,不知她是從哪兒弄來的冰袋。
韓碩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複雜,欣喜、抱歉、後悔……摻雜在一起,剛才傷春悲秋的情緒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眼裡飽含淚水:「小晚憶,你這麼關心我啊……」
張晚憶厲聲道:「少在這嘰嘰歪歪的,有點爺們樣行不行!」
之後兩個人對視著,笑了。
路栩坐在雙槓上,看著這倆人,第一次有種當電燈泡的感覺。
張晚憶朝她招招手:「路栩,下來吧,咱還得送傷員回家呢。」
曲修寧脫下球衣,套上校服外套。他遠遠地看見路栩從雙槓上跳下來,把耳機線收進口袋。少女的身影在夜色下輕盈靈動。
隊員們的衣服和書包都堆在一起,鄒銘琦取自己書包的時候,順便幫曲修寧也拿了。
他在曲修寧面前打了個響指:「嘿,看什麼呢。」
「沒什麼。」
看到曲修寧書包側面插著一把黑色雨傘,便問道:「又不下雨,你帶傘幹嘛?」
「太平洋警察啊你,管得真寬。」
鄒銘琦打趣道:「我記得你以前雨傘都是放在教室里的,現在怎麼隨身背著?怎麼,防曬啊?」
「我怕用的時候不在身邊,不行嗎?」
鄒銘琦擦了擦汗,不明白曲修寧為什麼為了隨口一個玩笑而固執,甩甩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