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周圍安靜極了,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
路栩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他們連手都沒有牽過,第一次親密接觸,竟然是接吻。
但她沒有掙脫,也不想掙脫。
他們急切地吻著,沒有任何技巧。
不知過了多久,路栩有點站不住了,身子一斜,肩膀碰到客廳燈的開關,周圍一下子亮起來。
橘色的燈光灑在他們身上,他們就這樣面對面站著。
曲修寧鬆開她,她睜開眼,沒有抬頭,也沒有低頭,就那麼盯著曲修寧胸口的位置。
仿佛只要這樣世界就可以靜止。
他大衣里,是件煙質感很好的羊毛衫,領口處露出襯衫的領子,剛才接吻的時候,她的下巴觸到了他衣料的材質,柔軟又溫暖。
「你不打算看我了嗎?」曲修寧問她。
她仰起頭,迎上他的視線。
「你來幹嘛?」
曲修寧表情認真:「來拿我的東西。」
她疑惑。
曲修寧環視整個屋子。
她的客廳很小,一眼就能看完。最後,他的視線落在玄關處那把黑色雨傘上。
「你拿了我的傘。」
她倔強地盯著他的眼睛:「那你拿走好了。」
明明是他自己給的,又上門來要。
明明是來拿傘的,又不知怎麼地親上了。
「這些年我一直習慣帶把傘。」曲修寧表情認真,「你知道為什麼嗎?」
路栩搖搖頭,想起些什麼,又點點頭。
「我怕哪天遇到你,又正好是雨天,怕你淋雨。」
她以為曲修寧是看到現在的她才有了心思,沒想到他早就動了心。
這把傘,來得一點也不遲。
曲修寧接著問她:「是你讓方律師代理我們的案子,對嗎?」
路栩點頭。
「方律師是你媽媽,對嗎?」
她又點點頭。
「為什麼?」
也許是因為害羞,兩個人都知道的答案,她反而不好意思說出來:「我樂意。」
曲修寧被她逗笑。
一個吻結束,她沒有推開他,就已經說明了一切。他也不用急吼吼地刨根問底,非得從她嘴裡要個答案出來。
反正來日方長。
曲修寧輕撫她的頭髮,軟軟的,毛茸茸的。
「我很想你。」他順勢把她摟進懷裡。
路栩的臉埋進他的衣服中,發出一聲可愛的,翁翁的「嗯」。
他輕輕點頭:「有時會想到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想到我們一起在老章頭辦公室里做題,聊一些沒邊際的話,還會想到一起在天台上看校慶演出……」
路栩緊緊靠著他的胸膛,她聽見他有力的心跳聲。
那些場景,也如同電影一樣在眼前播放。
「那時候真的很好,我經常想,如果時間能停在十七八歲的時候就好了。」
十七八歲是很美好,但年少時想得太多,看得太少,喜歡胡思亂想,總覺得自己什麼都懂。
相比那時候,路栩更喜歡長大後的自己。
更自信,更自我。
路栩問:「現在不好嗎?」
曲修寧語氣頹然:「現在……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我了。」
家裡出事,公司出事,外界不看好的言語,確實狠狠挫了他的銳氣。
他苦笑道:「有時候我都在想,為什麼只有我這麼倒霉?可根本沒人會理解。」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接二連三的意外,外人看不到,更無法理解。在別人看來,他擁有一切,他的痛苦就不算痛苦。
可這有什麼關係?
以前的曲修寧,想要自由,不想活在別人的期待里。
他高高在上,他遙不可及。
可人生在世,總有羈絆,總要經歷過一遍。
現在的他,才更真實。
「這幾年我家裡出的那些事,我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他抬眼望著路栩,眼眶紅紅的。
他只對路栩一個人講過。
路栩望著他,有個大膽的念頭在跳動。
她突然很想抱住他,然後無所顧忌地親他。
去他媽的理智,她只想像個成年人一樣盡情表達她的感情。她已經二十五歲了,可以為自己的任何決定負責。
路栩踮起腳,摟住曲修寧的脖子,用力吻著他,然後手慢慢摸到他外套邊緣。
曲修寧猜出她要做什麼,他艱難地放開她,扳著她的肩膀,沉重地喘氣。
「路栩,我不是來……」
路栩打斷他:「我知道。」
她眸子明亮,盯著面前的少年。
她都知道,但她確定自己要做什麼。
她不是早有預謀,她是一時興起來的念頭。
但她知道,無論怎樣她都不會後悔。
她主動捧住曲修寧的臉,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她沒有喝酒,此時卻有一點醉意。
路栩的肩膀又蹭到了那個開關,客廳重新回歸黑暗。
他們都默契地沒有開燈,也沒有說話。
她腦中飄過一個念頭。完了,不能好好做同學了。
隨即又把這個念頭拋之腦後,反正她也沒想跟他好好做同學。
她不知道怎麼去做,她只知道,暗戀的酸澀她不想再經歷,說不出口的糾結也暫時拋到一旁。還有那些乖乖女的條條框框,不遵守也罷。她好像從沒有如此大膽過。
路栩的沙發很小,她自己平時甚至都不能恣意地躺直,此刻卻承載了兩個人的重量。在美國時的那段戀愛經歷短暫無趣,她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黑暗中,他們生澀又疼痛地痴纏。
可路栩的愉悅卻大大蓋過了疼痛。
她曾難過無法走出那段沒有結果的感情,卻又在七年之後親自嘗到它的美妙。
那種感覺真的很奇妙,跟一個連手都沒拉過的人突然跳過所有步驟,直接到肌膚之親,她卻一點也不覺得陌生。
她盯著天花板,只覺得這一天來得太晚了。
-
第二天早上,路栩是自然醒的。
房間裡窗簾拉得嚴實,一片漆黑。
她分不清現在是幾點,在床頭摸了半天,沒摸到手機,卻觸到一副堅實的小臂。枕邊的男人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卻沒被她的動靜弄醒。
大腦宕機了片刻之後,她終於想起昨晚發生了什麼。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跑到床上來的,只記得最後睜眼的時刻她疲憊至極,沒力氣說話就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身邊的曲修寧也一樣,睡得很沉。
頭有點重,但四肢卻很舒展,沒有平時上班前的那種倦怠感。
之後她的大腦才終於回到現實世界,想起來今天還是個工作日。
路栩拿到手機,打開一看,正好是早上八點。
這是她唯一一次沒上鬧鐘還能準時起床。
她起床洗漱一系列動作都沒能吵醒曲修寧。什麼都收拾好後,她站在臥室門口看了一會,看到曲修寧若隱若現的臂膀時,怎麼看都覺得不真實。
她的床上第一次多了一個人,她回頭看仍舊不習慣。
要不要叫醒他呢?叫醒後要說點什麼?她思考著。
她站了半晌,還是沒思考出個什麼答案。
最後她做了個決定。跑。
她穿好外套,輕輕關上門。
在上班路上,路栩的心還是忍不住狂跳。
把曲修寧就那麼丟在自己家,實在不算上策。
可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輕聲叫他起來,然後說「親愛的我要上班去了」?噫,太難為情,她可說不出口。
路栩在周一的辦公室里坐立難安。同事的眼神只是掃過她,她都會覺得心虛。早上安妮還特意叫她和朱迪進辦公室聊了聊勝華後續合作的事宜,她一度覺得安妮看出來她跟曲總睡覺了。
最後,她給張晚憶發了條微信。
她丟了幾個字過去,她敢肯定,這爆炸性的新聞,絕對會讓張晚憶驚掉下巴。
我,跟,曲,修,寧,滾,床,單,了。
張晚憶平時把晚睡晚起貫徹到底,在國內過著美國的生物鐘。
路栩本以為這個時間點她在補眠,結果不到兩秒,張晚憶的消息就回了過來,一副吃瓜相。
果不其然,張晚憶發了一連串的感嘆號和問號,外加幾條長語音。
手機一時間震得停不下來。
越忙亂越容易出錯。
路栩本打算語音轉文字,不料摁錯,張晚憶誇張的聲音公放了出來。
「天哪,快給我詳細說說!我要所!有!細!節!」
一時間,辦公室里所有人都看向路栩。
路栩對同事們含糊其辭,說自己在跟朋友討論最新上映的電影。
應付完同事,她手忙腳亂地給張晚憶回消息:【你還想要什麼細節?】
張晚憶急不可耐,直接打了語音通話過來。
路栩怕被別人聽到,趕緊摁斷電話。在辦公室打電話不安全,辦公區旁邊的區域也不行。
糾結了一會,她鬼鬼祟祟地跑到樓下花壇里才回撥過去。
一接通,張晚憶對她劈頭蓋臉地一頓說:「你到底在想什麼啊?誰要那方面細節啊?!不過,你要想說也行。」
「那你想要什麼細節?」她彆扭地問,
張晚憶急得嘴跟燙過一樣:「你們倆是怎麼突然就……」
路栩跟她把前一天發生的事大概說了一遍。
張晚憶吃吃笑了兩聲:「我以為他只是跑去跟你表白了,沒想到你來進展這麼快。」
「你知道?」
「不然他怎麼知道你家樓層和門牌號?」張晚憶說,「你就慶幸吧,如果你沒搬出來住,昨晚的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還真是。
路栩陷入沉思。
張晚憶追問:「對曲總的服務還滿意嗎?」
這是變著法問曲修寧活怎麼樣。
路栩裝傻充楞:「啊?」
其實仔細回想,說實話,第一次的體驗還……挺好的。他很溫柔,也足夠尊重她。
但她說不出口。
「你跟韓碩也這麼直白?」
「當然了,我們還要互相點評呢。」張晚憶的語氣理所當然,「曲修寧人呢?」
路栩用腳來回踢著花壇的邊緣,聲音沒底氣:「不知道,我走的時候他還在睡。」
「啊?你把人家扔家裡了?」張晚憶愣了片刻,隨即哈哈大笑。
路栩心裡卻生出忐忑。
-
回到辦公室,路栩點開曲修寧的頭像。快中午十二點了,他也該醒了吧,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死死盯著他們兩個人的對話框。
雖然是她跑掉在先,可是這人什麼都不打算說嗎?就算發個「昨晚很愉快」也行啊。
她用下巴抵著手機上,等了一會,還是沒有任何動靜。要不給他發個紅包,感謝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