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一聲響,傅盛應聲倒,繼續補覺。
他長臂微曲,頭枕靠在上面,掌心反翻,正好對著郁小夏。手掌中心是一道長長的口子,分外刺目。
怎麼還是一點都沒包紮?
雷立峰正從小過道上側著身子向教室外面擠。傅盛抬起手,扯住他後衣襟,眼睛還是閉著的:「幫我帶份早飯。」
郁小夏才想起來,他今天早上起得特別遲,早飯一點沒動就來的。
「不去小賣部,我去上廁所的!」
「你丫是不是找死的。」傅盛抖著胳膊,看起來沒怎麼用盡,卻把雷立峰反壓在桌子上。
「疼!!!」
周圍一圈聽到他們對話的,全憋著笑。一個要進,一個要……
「我去買。」
扭打中,忽然插入一個格格不入的甜糯聲音。
「你想吃什麼?」
扭打頓時停止,雷立峰八卦眼神迅速上線,連傅盛眼神中都蒙了一層迷霧。周圍更是一陣肅靜。
「我……」郁小夏下意識地找掩飾,耳朵根卻紅得快要滴血:「我幫助一下……同桌……」
冷靜……說完之後,郁小夏攥著拳頭,感到全身發涼。
幾秒鐘死一般的沉靜……
「哈哈,去吧,前任小同桌。」雷立峰大方放行。
傅盛也沒說什麼。
一副面紅耳赤的可憐樣子,誰還能忍下心繼續為難。
「買份糯米飯糰吧,加根烤腸,少放點土豆絲,海帶多一點,加點醋,番茄醬和沙拉都塗點。」
傅盛開始點菜。
「一杯豆漿,要現磨的那種。包裝好的那種甜得齁死人的不要。」
郁小夏:「……」
「紅豆口味的吧。」
郁小夏:「還有什麼要求?」
「涼的吧,別給我滾燙的。」
你是少爺,你牛X。
郁小夏一走,雷立峰立馬狂飆哭戲:「我跟她做同桌的時候,怎麼沒這種待遇。」
去死。
傅盛當胸給了他一拳。
世界都安靜了。
大課間,小賣部的人出乎預料得多。
郁小夏焦急地排著隊,計算著剩下的時間,夠不夠排隊,會不會遲到。
「要什么小姑娘。」小賣部的老闆娘和聲和氣地。
「糯米糰子,加烤腸的。」郁小夏捏了一把手指,沒好意思把傅盛的要求繼續精準重複。
「好嘞,甜辣還是酸辣的?」
「嗯……我想要全甜的,少放點土豆絲,海帶多一點……加點醋,番茄醬和沙拉都塗點。」
哎,算了……沒臉就沒臉吧。
感謝他為英語話劇提供的良策。
值得讓他吃一個夢寐以求的糯米糰。
「好嘞。」
老闆娘好脾氣的包飯糰,郁小夏覺得很不好意思,左右環顧了一下,小小地聲音又響起來。
「麻煩做雙份的吧,再做一個酸辣的。」
「好嘞。」
話終於都說完了。
鬆口氣。
兩個香噴噴的飯糰很快在老闆娘嫻熟的手上誕生。
「姑娘拿好了。」
郁小夏連忙道謝,立刻轉身準備一路小跑回去。要是帶著兩個飯糰遲到,丟人就丟大發了。
「幫別人帶的嗎?」老闆娘忽然眯起眼睛,捉狹地問道。
郁小夏心裏面敲起小鼓。
「哈,別多想。是因為只吃甜飯糰的同學本來就少,口味這麼特殊的我就只認得一個,正巧經常跟他一起來的小黑胖子,也是要酸辣的。」
唔,小黑胖子。
郁小夏莫名想笑。
郁小夏幾乎是踩著鈴聲進的教室。
「給你,獨家定製的。少土豆,多海帶,番茄加沙拉。」
郁小夏邊喘著粗氣,邊把熱飯糰從座位下面傳給傅盛。
「謝了。」
他撥開塑料膜,兩口解決掉一半,看得郁小夏瞠目結舌。
「快上課了,你放書包裡面保溫,下課再吃」的話被生生咽了回去。
「還有你的。」郁小夏轉頭,飛速地把另一個飯糰放雷立峰桌上。
「哎呦,意外驚喜哈。」
聽聲音就知道後面那位眉飛色舞的神情。
「嗯?他也要了?」深深咬了一口,鼓著半邊腮的傅盛忽然眼睛裡面冒光。
「我沒要,小同桌主動給我帶的。」
『主動』兩個字重音&加長音。
「我跟小同桌的交情,那還要用話說。」
「快吃,要上課了。」郁小夏啞著嗓子提醒。
內心戲其實是:閉嘴吧,別再說了。
但是這句話聽到傅盛耳朵里,怎麼聽怎麼酸溜。(艹艹)
「豆漿呢?」傅盛挑著眉毛。
「嗯……忘了。」無辜大眼睛。
艹艹
「就記得給他買吃的了?」
郁小夏頭大如斗,傅盛你幼稚不幼稚。
「今天飯糰正難吃,醋放那麼多幹嘛,一點都不甜。海帶也根本沒有放多。沙拉和番茄醬還混著抹的,讓不讓人吃了。」
「真的嗎?不好吃啊,我看著覺得不錯哦,嘗嘗。」雷立峰嘿哈嘿哈格格亂笑,撥開塑料膜,張嘴……糯米飯糰不翼而飛到傅盛手裡。
艹艹「你不是有一個嗎?」
「不夠吃!」
我艹艹!你不是說不好吃嗎?
郁小夏冷眼看著傅盛一手一個左右開工,兩邊腮幫鼓得跟倉鼠似的,默默嘆氣。
飯糰的災難。
下次再給傅盛買飯糰,就剁手。
「嗨,別吃了。」
上課五分鐘之後,郁小夏忍不住戳了一下傅盛。他兩隻手都是油,看起來也許是真不好吃,他每一口都咽得艱難。
「別管我,我非得都吃完。」
郁小夏搞不懂他跟誰較勁。
真吃完了,課上完一半。傅盛如釋重負地伸了一個懶腰。
郁小夏看了他一樣,多不容易的樣子。
「紙。」
書包里掏出一張面巾紙。
「要濕面巾。」
你牛X
擦乾淨手,從倉鼠既視感重新恢復到傅盛的傅盛,兩手一攤,右胳膊墊在下面,開始睡了。
「哥你屬豬的,吃飽就睡。」
額。
郁小夏向後瞅了一眼雷立峰嫉惡如仇的表情。
神補刀啊。
一隻糯米糰子,毀掉的兄弟情。
「都安靜點,我聽不見老師講什麼了。」又是一個格格不入的甜糯聲音。
傅盛背對著郁小夏,臉深深地向胳肢窩裡面埋。
媽的,這聲音撓的。
讓他突然好想欺負人,狠狠欺負一下的那種。
真他娘吃多了,操的。
郁小夏有時候真搞不懂傅盛這個男人。
他看起來人高馬大,遇事也沉著冷靜,有時候卻又幼稚得要命。可是無論如何,聽寫課上不動聲色的幫助,巧妙地維護了她的自尊心。
郁小夏很感動。
悄悄地私下一張紙,郁小夏一筆一划地寫。寫好了,都不知道放哪。
傅盛的桌面那乾淨的,什麼文具教材統統沒有,就光禿禿地趴一個人。
紙條攥在手心裡快一節課,終於趁著傅盛活動筋骨的縫隙,她才見縫插針地扔過去。
傅盛眉心微蹙,玩味地看著那團小紙,明目張胆地打開。
郁小夏看見傅盛抽走她的筆,在紙上繼續寫。寫完直接把字條推送在她課本上。
好不尷尬。
可下一秒郁小夏就被字條上的字跡吸引住。為什麼跟手抄本上字體不一樣呢?
字條上面是一排娟秀小字:英語課,謝謝你。
下面是一行龍飛鳳舞的狂草:要獎勵。
一抹紅暈攀上郁小夏臉頰,她拿起筆繼續寫:你要什麼獎勵。
傅盛沒再回紙條。下課鈴響的一瞬間,人就破天荒地第一個衝出教室。
郁小夏趕緊收回字條,生怕被誰發現。
傅盛一口氣狠狠地衝到樓下,在操場上狂奔了數百米。悸動,忐忑,僥倖與**,統統化為一聲干吼,跌落在空曠的校園。
下午四點半,最後一節課的老師也布置好了作業。
之前都是學習委員每天放學前的最後一節自習課,負責把一天所有涉及到留作業的科目和作業事項謄抄在黑板上,公示。
以前的學習委員現在換職成紀律委員,落得輕鬆。
現在剛上任的『學習委員』傅盛,從來不管學習,也很輕鬆。
但是沒過幾天,有人暗暗投訴,每天沒人管作業總結這一塊,害得他們容易漏作業。班主任敲打了傅盛很多遍,結果可想而知。
「傅盛。」郁小夏輕輕拽住剛準備自習課溜出去打球的傅盛,推過來一個小本子,上面記的密密麻麻一頁紙。
「幹什麼?」被拽著的小主顯然不樂意。圈在教室裡面一天的目的,就等著自習課活動筋骨的。
上課,對於郁小夏這種是彌足珍貴。對於傅盛來說,就是完成任務。
江曼麗女士的死命令:不許曠課,曠一節零花錢減一千。沒滿十八歲,經濟不獨立,各種合夥私創還需要掛在江曼麗公司名下。這也是江曼麗唯一能拿的住傅盛的地方。
傅盛抖抖腕骨,指節,立刻發出咔嚓作響的聲音。憋屈了一整天的筋骨,無一處不在喧囂著對自由的渴望。
所以,你丫那頁紙來攔著我幹什麼。
從傅盛眼神中,郁小夏清楚地讀出他的意思。不出乎傅盛意料,小姑娘沒有退讓。
「阿姨把錢都打到我卡里了。」
「什麼?」雷立峰總是一種神奇的存在:「小同桌,皇太后把什麼錢打你卡上了?」
「我靠,彩禮不成!」
「艹艹,盛哥,悶聲不響地,玩得挺大哈。」
「哎呦(`Д)!!」
雖然郁小夏一直反對暴力,但是不得不承認,拳頭是解決問題比較快速的方式。
瞥了一眼倒抽冷氣,捂著鼻子的雷立峰,郁小夏冷淡地打開手機,給傅盛看:「入學手續是江姨幫我辦理的,她當時幫我辦了一張銀行卡,我不知道。但是現在,你以後的生活費,也都打在這裡了。」
「這麼慘。」雷立峰含糊不清地哼唧,已經感覺不疼了。
從某人鐵青的臉色上看,小心肝估計都疼抽過去了吧。
「你別這樣瞪著我,」郁小夏低下頭,把便簽紙繼續推過去:「這是今天老師布置的全部作業,你抄到黑板上去吧。」
傅盛鐵著臉,迅速抽出手機撥電話。
「你什麼意思!」
聲音大得,郁小夏想捂耳朵。
全班肅靜。
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所有人都很同情地看著郁小夏。
「靠,算你狠。」
郁小夏的心猛抽了一下。
誰能想像這是跟他媽說話呢。
「最毒婦人心!」
鴉雀無聲地教室,所有人面面相覷。
傅盛收線,目光掠過那張密密麻麻的便簽紙,神情倨傲。
郁小夏感覺心臟即將停止跳動。
三秒鐘以後,所有人都看見。
傅盛上講台,擦黑板了!
我靠,學習委員上崗第一天!
「有錢能使鬼推磨,能讓傅盛抄板報。」鬼使神差地,郁小夏有劫後餘生的感悟,倏爾想起這句話。
傅盛剛才電話話筒裡面的聲音,郁小夏聽得很清楚。
「小夏說你今天負責公示作業。今天第一天,如果完成的好,就發點錢給你們零花。」
「以後都聽小夏的,想花錢管她要。」
「她以後全權負責你了。」
傅盛的板書寫完最後一個標點時,他的手機響起提示音。
郁小夏瞄了一眼,支付寶到帳50000。
手抖得差點把桌子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