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燕燕紅著眼睛來學校的那天，是郁小夏第一次看見她哭。那麼樂觀開朗的女孩子，居然會哭得眼睛腫得像核桃一樣。
郁小夏剛要起身過去看，衣服被人從後面輕輕拉住。
「別去了，小同桌，你家小燕子早戀被父母發現了。」雷立峰壓著嗓子道。
「什麼！怎麼會。」郁小夏大吃一驚，跟著捂著嘴壓低聲音，腦袋中的第一反應是向傅盛求問。
才想起來傅盛今天沒來上課。
一早起床的時候，李叔說傅盛家裡有事情，請了一天的假。當時她就納悶，家裡會出什麼事情。現在想來，陳瀾是傅盛表兄，那李叔說的家，是大家族的意思。
再回想一下，昨晚放學時候，傅盛就沉默寡言，眉頭微蹙的樣子，好像心事重重。而且一直到晚上洗漱，好像都沒再聽到他從房間裡面出來過。
也許昨夜，他就已經不在家裡了。
郁小夏望了一眼方燕燕，心裡一痛。原本整天笑嘻嘻的姑娘，如今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趴在座位上，埋著頭，肩膀一抽一抽地，肯定又在哭。
郁小夏忍不住站起來，雷立峰又拉住她。
「我得去看看她，不能讓她這時候一個人。」怕太多人注意到方燕燕，郁小夏的聲音不大，卻很堅決。
「聽話，小同桌。我問你，寒假時候，你是不是幫她瞞著她媽，說跟你一起旅遊來著？」
郁小夏微怔，然後點頭。
雷立峰連連擺手，示意她先坐下：「這就行了。現在她媽媽還不知道有沒有發現她寒假是跟陳瀾一起旅遊的。如果發現了不是跟你一起，那你就是同謀。」
郁小夏冷靜地想了一下，隨即又道：「那又怎麼樣。當初答應方燕燕，我就肯定要一幫到底，中途為了自保，不管她了，我還算什麼朋友。」
「對對對，你說的是這個理，」雷立峰邊擺手邊抓著郁小夏衣襟，生怕她一溜煙跑了，跟著聲音壓得更低了：「你別衝動啊。事情不是還沒到哪一步嗎？」
「怎麼說？」
「她媽媽是發現了她早戀，但是她和陳瀾一向隱匿得很好，所以她媽媽能發現的蛛絲馬跡並不多。這次發現，是因為她媽媽偷看了她的日記。」
「什麼！怎麼能這樣！」郁小夏簡直氣結。
想都不用想方燕燕當時的感受。她雖然表面上是個和善可親的姑娘，可是骨子裡其實有一股韌勁和驕傲，認定的事情就一定會做，並且自尊心特別強。
「你先別激動。所以，歸根到底，現在她媽媽還不知道這麼多細節。那就意味著，我們還有補救的機會。」
「還有什麼機會，」郁小夏再看了一眼伏在桌子上的方燕燕，覺得自己整個人也跟著蔫起來：「都被發現了，一定會被處分的。」
三中校規上明確規定過，高中三內，男女同學不得非正常交往。
雖然學校也知道明文規定並不能杜絕一切感情苗條，但是他們要的就是這麼一直條紋。說白了，就是你們可以有曖昧，但是絕不能確定關係，更不能正大光明。
「盛哥不是在處理這個轉機了嗎？」
「他？」郁小夏又掃了一眼身邊空空的座位，心裡有些亂。他也只是一個學生，他能怎麼樣。
「總之，盛哥說，保不住陳瀾，也能保住方燕燕的，叫我先穩住你。他說你太老實，不會撒謊，萬一遇到當面對質，你鐵定穿幫。所以，暫時，先忍痛置身事外一下。」
「可是……」想想方燕燕現在的處境，留她一個人，郁小夏怎麼都不忍心。
「你不相信我，還不相信盛哥嗎？」
雷立峰鬆開拉著郁小夏的衣襟。
郁小夏頓了頓，卻沒有再動，靜靜地坐會原來的位置。
她現在過去，再安慰方燕燕，都不能實質性地幫助她什麼。
可是，如果傅盛說他可以呢。
她相信他。
相信那個，眼睛中一直閃著執著的少年。
半天以後，方燕燕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班級。
出乎郁小夏的意料，她原本以為，同學知道以後會對方燕燕指指點點。但是沒想到，大家的態度跟她是一樣的。
所有人都對方燕燕感到同情，被母親窺探**，還被大肆宣揚。
是誰都不能忍。
他們是高中生沒錯，他們要高考更沒錯。但他們也是人，一群十六七歲，是花季雨季的少男少女，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學業已經困住了他們自由的腳步，連一點點的感情自由與**都不能擁有的話，是何其殘忍。
喜歡沒有錯。
錯的是惡意解毒喜歡的人。
放學前最後一節自習課，班主任卻來了。
他在教室外面招了招手，示意郁小夏出來。
郁小夏忐忑不安地走出教室，叫了一句老師。
陳老師開門見山：「方燕燕的事情，你早就知道吧。」
郁小夏點點頭，沒有一絲猶豫。
陳老師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繼而又多了幾分讚許：「你不怕連你一起被處分嗎？」
短暫地思考，郁小夏又點點頭，道：「如果真的要處分，那我不怕。我只是覺得，沒有人應該受到處分。」
「哦？」
「喜歡本身並沒有什麼錯。」
陳老師沉默了一會兒，語重心長地道：「你說的是，但是你們還不在可以肆意喜歡的年紀。」
「所以我們並沒有肆意越矩。」
向來乖巧聽話的女孩忽然變得倔強又執著，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竟然第一次反駁了自己的班主任。
「方燕燕和陳瀾，他們彼此喜歡，但是卻共同進步。據我所知，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大部分都用來一起學習。方燕燕的成績進步這麼明顯，也是因為跟陳瀾在一起之後，更加有了動力。」
郁小夏的話似乎讓陳老師很震撼，但是讓她感激的是，他並沒有打斷她，給了她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陳瀾把自己高一時候的筆記借給方燕燕，還教她怎麼攻剋薄弱科目，這不是很好嗎？」
「話雖如此，可是……他們寒假時候，還有一段時間一起出去旅遊了吧。」陳老師推了推眼鏡：「不過這件事，方燕燕的母親並不知道。老師也是意外才知道的。」
「老師……」
「老師不會告訴她媽媽的。」
郁小夏忽然有點哽咽。
有些老師，真的是一輩子可遇不可求的。
「你繼續說，剛才想說什麼來著？」
「我是想說，即使一起旅行又怎麼樣呢？為什麼方燕燕跟我一起旅行，就沒有事情。換車陳瀾就不行了呢？他們開兩個房間，他們彼此珍愛與自愛。為什麼要用大人有色的眼光來看待他們。」
郁小夏頓了頓，更加堅定地道：「在我看來，同學之間相親相愛，只要彼此互重，積極向上，就是好的。」
陳老師意味深長地看著郁小夏，忽然間好像覺得之前從未真正認識過這個看似柔弱的姑娘。她骨子裡的堅韌，似乎比誰都強。她執著的東西，會一追到底。
「好了，老師知道你的想法了，先回去吧。」
「老師……」郁小夏猶豫著。
陳老師卻已經洞穿了她的心思：「老師知道你關心方燕燕。放心吧，傅盛同學不知道從哪裡找了幾個有力度的證人，來證明陳瀾的為人品格，側方面動搖了方燕燕母親一開始認為女兒被壞男孩勾引的想法。另外，她媽媽僅僅是在日記裡面看到方燕燕寫的自己單方面想法。我們老師也勸說了，這個年紀女孩的心思，不必過分放大。」
陳老師說著突然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不過還是可惜。陳瀾這個孩子，為了方燕燕她母親能放心，主動提出轉學。我們學校即將失去一個這麼好的學生了呀。」
怎麼會這樣，郁小夏心中收緊。雖然接觸不多，可陳瀾的能力有目共睹。不僅成績優異，家境優秀，還難得為人謙和。本來已經是學生會主席了，而且下年就是高三。以他的成績，他日一定會為母校爭光。
如今，卻因為這樣的事情……
「學校為什麼這樣處分他，這對他太不公平了。」即使知道不應該，可郁小夏還是忍不住出聲質問。
一種感同身受的憤怒感，在她的心中灼熱，按捺不住一吐為快。
「不是學校處分的，小夏，是陳瀾自願的。」
「他寧願這樣，讓方燕燕的母親安心，也更讓方燕燕免受處分。」
陳瀾很快就辦了轉學。從重點高中臨時轉學的學生，只能選擇一所普通的高中換走。
據說，他是回了初中母校，七中。
臨走的那天，方燕燕沒有去送他。
郁小夏一直陪著方燕燕：「不去送他，也可以在校門口遠遠地望一眼呀。」
郁小夏實在不忍心方燕燕強忍傷痛的樣子。從前她對感情一無所知，並不知道方燕燕追求喜歡陳瀾時候的感覺。
可是如今，她好像是明白了。
方燕燕有多喜歡陳瀾，郁小夏覺得，她知道。
沒想法方燕燕卻微笑著搖頭，反過來安慰她：「小夏，別傷感。我都想通了，不就是一年不聯繫嗎？等一年之後，他考上大學，就自由了。再等一年，我也考上大學，我們還能在一起。」
方燕燕的目光中閃爍著堅定與嚮往。
郁小夏微微一怔，跟著也緊緊地握住方燕燕的手：「一定會。」
只要用心去愛了，
就一定會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中秋快樂，寶貝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