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痛

2024-09-01 19:45:16 作者: 紫藤薇薇
  進入高三暗黑系階段的學生們,下課鈴一響,大家都爭分奪秒,緊緊抓住最後半天狂歡日。按照陳年老慣例,三中的報導日向來只有半天,下午的半天還能留給同學們做最後放飛。

  除了高三一班,此刻還坐了滿滿一教室的學生,全校都放飛了。

  黑板前站著的那個穿著黑色襯衫西褲,劍眉冷目刻板無情,簡直不是人的那個人,正是他們的新班主任張非易。一個從美國留學歸來的海歸,卻出奇地信仰國內的教育方針,奉行高壓教育。據說他回國後一路平步青雲,斬獲祖國心臟城市最一流高效高級教師的頭銜,好像再等一年就能升職成教導主任。

  卻不知道為什麼猶如平地一聲雷,張非易突然放棄北京的前程似錦,空降到二線K市,來折磨他們。

  八月三十一號,下午一點半,高三一班在講解高二下期末考試的政治試卷。講解人,張非易。

  下午兩點半,歷史試卷。講解人,還是張非易。

  四點,地理試卷……又是張非易。

  張非易,他本人,教英語的,一口純正的美式發音。

  高三一班的同學們連哀嚎都沒有力氣,包括郁小夏,她拿著筆,按著試卷,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黑板,小鹿一般黑漆漆的大眼睛已經分明沒有神采,臉色蠟黃蠟黃的。

  以前也偶爾痛經過,可是沒有一次比這次嚴感覺疼,小腹下像收割機一樣地陣陣絞痛。

  「第26題,讀太陽直射點的回歸運動示意圖回答問題……認真聽了你們,打起精神來!據我所知,你們班的地理成績普遍是最差的!」

  看見下面昏昏欲睡的一群學生,張非易皺了皺眉,教尺子重重拍打,擊中黑板的聲音尖銳刺耳,像抽在人身上一樣。

  幾個打瞌睡的同學頓時肌肉收緊,不自覺地挺直腰杆。

  郁小夏在戒尺聲下感覺頭腦更加昏沉,臉色又黃了些。

  旁邊的少年左手撐著太陽穴,顯然已經睡著。戒尺聲哪怕捅破了黑板,對他也多半沒用。

  兩年的時間,傅盛的工作室挺過了創業初期的艱難,漸漸邁入正軌,卻也忙得不可開交。整個暑假的時間,他都泡在工作日,經常幾日幾夜不合眼,連昨天都是,吊針剛撥掉人就去了工作室,再趕回家的時候,郁小夏特意看了一下鬧鐘,三點半。

  早晨五點多他們就起床了,也難怪他睡得沉。

  昨天是和一個重要客戶接洽,他穿的是正裝,忙到晚上那個點才回家,連衣服都沒換,多半是和衣睡的。潔癖如他的人能不洗澡倒頭就睡,第二天來不及換衣服就來了學校,實在是不多見。

  可即使他的白襯衫略有壓皺,棕色的眼瞳下一片青暈,卻分毫不能影響他大少爺作天作地作空氣的一副桀驁不馴和高冷矜貴的氣質。

  「這個同學,白襯衫的那個,你回答一下!」張非易的眼神已經盯著傅盛很久了,連郁小夏這麼頭暈目眩的狀態都注意到了,也就傅盛從頭到尾連動作都沒換一下。

  一秒,兩秒,三秒……教室中所有人安靜如雞。

  莫名覺得即將有一場世紀對決。

  張非易的眼睛裡迸射出火花,看起來一觸即發。傅盛安然恬睡,旁若無人地肆意在自己的夢境裡面。

  「老師喊你。」

  忍著一陣翻湧而來的絞痛,郁小夏用胳膊肘輕輕地戳了戳傅盛。

  毫無反應,睡得真踏實。

  「噗嗤……」好幾個人沒憋住笑。

  「老師喊你,傅盛。」沒辦法,郁小夏把手放在從座位下面,戳了他肋巴骨一下。

  好像是癢到了,傅盛下意識地抬右手護著咯吱,左手撐著太陽穴的胳膊錯了一下,頭一點,醒了。

  沒醒透,屬於深度睡眠被人驚醒的煩躁,眉心緊蹙,危險係數瞬間滿格。

  旁邊幾個剛才笑的人剎那間憋住笑,大佬的殺氣太重,波及範圍很大。

  誰他媽這時候敢笑大佬沒睡醒。

  傅盛揉了揉眉頭,滿臉寫著『還沒睡醒誰來惹老子老子滅了誰』,下意識地就往郁小夏這邊看。

  周圍的人倒吸一口氣。

  看清楚旁邊高高束著馬尾辮,埋著頭拿著筆的小姑娘毛茸茸的小頭之後,大佬的殺氣,頓時收了。

  「什麼?」他半沉著頭,問郁小夏。完全沒有感覺到已經站到他身邊來的,來自張非易身上的那股殺氣。果然沒睡好,連開口的嗓子都是干啞的。


  一般人剛睡醒時候的這種嗓子都會堪比老公鴨,可是偏偏就他的嗓音含著三分沙啞竟然多了七分磁性。畢竟能hold住皺巴巴已經不算很白的白襯衫,劉海凌亂,擰著眉眯著眼,張嘴聲音沙啞還能讓人心中覺得陡然一亮,發出少年孤傲的讚美,本來就是世界奇觀。

  他還偏偏為世界奇觀又贈了三分精彩。

  「站起來。」郁小夏快速地側頭跟他說了一句,跟著重新埋著頭,聲音細得像蚊子叫。一半是因為張非易現在就站在傅盛旁邊,另一半也是因為肚子實在越來越痛。

  傅盛沒聽清,看著口型,琢磨了一下,一陣迷惘,卻還是依言站起來。淡淡地掠過站在他旁邊虎視眈眈的張非易,傅盛跟著便收回目光,重新望著郁小夏。

  小姑娘弓著背,縮在座位上,顯得更小了,小奶貓似的在座位上揉成一團。

  眼睜睜地看著傅盛的目光從他身上錯落又滑開,張非易有種臉皮被人硬生生地撕開,又放在地上踩的感覺。

  周圍更不知道是哪個傻逼應景地來了一句:「原來傅盛早知道張老師站他旁邊。」

  張非易臉沒了。

  「這個同學,開學第一天穿得不倫不類……」張非易憋足一口氣,開始發他一個人的飆。

  傅盛望著郁小夏,眉頭越收越緊。小姑娘低著頭不看他,身體卻越縮越緊。

  不對勁。

  「上課睡覺,老師點名竟然充耳不聞,簡直大逆不道!上學期考多少名!」

  張非易的戒尺重重地砸在傅盛的課桌上,震得旁邊的郁小夏一陣噁心,好像耳鳴了。

  「第一名。」傅盛眼皮都沒抬地回答。

  「第……」張非易硬生生吞回去半句話:「第一名你以為就夠了?偏科還是不行的,高考,哪一科瘸了腿都是殘廢。地理,考多少分?」

  「你怎麼了?」傅盛忽然答非所問。

  教室裡面全體安靜如雞,同學們感覺他們都汗毛都快豎起來了。

  高二一年了,有些事情,他們做同學的都心知肚明,也是習慣了。可是,張非易剛來,初來乍到。

  怕他接受不來,習慣不了,心臟爆棚,血管逆流。

  小姑娘沒回答,實在是沒有力氣回答,好疼啊,怎麼今天這麼疼啊。

  「我問你怎麼了!」不明就裡的張非易顯然接錯話。

  傅盛忽然神色冷漠,冷冽的眼神剜了張非易一眼。少年寬大的手掌握住小姑娘攥得緊緊的粉拳,小拳頭下的力量在一點點地渙散,指尖冰涼。

  一陣溫暖的感覺從手上傳來,郁小夏感覺清醒了一點。

  「肚子很疼嗎?你臉色很難看。」

  郁小夏強打著精神,眼前少年的臉孔卻時而模糊,時而暗淡。

  說不出話,就微弱地點點頭。

  「以前每個月不是都好好的?也沒見你這樣?」

  全班:「……」

  就算是見慣了狗糧,也是第一次在這麼多人的場合聽這種問話。班裡面好幾個女生已經羞得滿臉通紅。

  張非易好像傻逼似的重複問道,與整個畫風格格不入:「你地理多少分。」

  「買的生薑紅糖,昨天回家自己沖了嗎?」

  郁小夏點點頭,虛弱無力,搖搖欲墜。

  「地理多少分……」張非易堅強地繼續他的話題。

  「走,我們現在去醫院。」

  腰間一緊,郁小夏忽然一股強大的力量把她從座位上托起來。他的動作很快、乾脆卻也很輕,全程都小心翼翼地,像是懷裡的小人玻璃做的,掉在地上就能碎了一樣。

  傅盛個子高,座位本來就擠,抱著郁小夏就更擠了,偏偏張非易還跟牆一樣地堵在門口,看起來還並不具備知道讓一讓路的情商與眼色。

  縮在懷裡的一團,好像棉花糰子一樣,又軟又輕,傅盛幾乎都在懷疑他懷裡抱著的這個究竟是不是個人,或者是一隻真的小奶貓。

  小奶貓全身冰涼冰涼的,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臉色蠟黃,看起來一點也不好。她好像很畏冷,感覺到了溫度的源頭,一個勁地向他懷裡湊,頭抵在他的胸膛口才安靜下來。

  小姑娘明顯意識漸漸模糊了,才放肆自己做出這種隨心的依戀動作。她的小手無意識地攥緊他襯衫的領口,扣子被她扯開,露出一小截鎖骨,曖昧感頓時高漲。小姑娘卻好像徹底安心了,攥著手裡面的衣襟,就著渾身的暖意,沉沉睡了過去。


  傅盛的心頭微暖,懷抱又收緊了一些,讓她的頭全部靠在他身上,更舒服一點。

  第一次抱這麼軟的東西,傅盛的雙手微微僵住,全身崩得筆直,剛才還殘留的幾分倦意此刻被激得蕩然無存。只是小姑娘慘透了臉色實在觸目驚心,傅盛稍微迷亂的神志立刻被拉了回來。

  小心地護著姑娘出來,只能不小心地犧牲人牆張非易,兩個人重重地撞了一下。傅盛的胳膊肘硬得像快石頭,張非易連連後退三步才穩住身子。

  氣得差點一口老血沒憋死。

  傅盛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教室門口。

  這場世紀對決之戰,傅盛對張非易唯一說話只有三個字:第一名。

  「這個什麼同學!啊!叫什麼名字!」張非易氣得手抖,拿著名單座位開始往下找。越氣越亂越找不到,越找不到越氣,越氣越手抖越找不到……

  (⊙o⊙)…

  「老師,你要不看成績名次表吧,好找一點。」坐在第一排的同學好心提醒。

  「上面第一排,對,就是他,傅盛。」

  「好的,老師恭喜您找到了。」

  「是的,您沒看錯,他地理上學期全市第一,滿分。」

  張非易拿著名次單的手又開始忍不住地狂抖,腦中全是那天的一通電話。

  「是的,張老師,您是國內文科頂級的全才教師。只要您願意到K市三中親自教我兒子,薪酬方面翻十倍。另外只要一年時間,等我兒子考上A大,北京那邊的工作,我自然會安排。」

  「對,是的,他成績有所下滑。」

  「是的,他本來擅長和愛好的都是理科。當時是背著我們選的文科。」

  「選文科具體原因……孩子都叛逆麼。」

  「對對對,成績下滑得很厲害,張老師一定要重點抓一抓。」

  跟著張非易在各科成績表上開始找傅盛的名字,末了恨不得把這堆紙全撕了。

  去他媽的,知道『成績下滑得很厲害』是什麼意思嗎?

  他可是簽了軍令狀的,保證傅盛前進5%的成績,一年後就能在北京H校出任校長。當初還覺得這個幅度簡直輕而易舉,這他媽門門跟滿分差不多的成績,進步空間都沒有!!!

  這是讓他在一年之內,把其他學生的成績輔導得差5%,好跟傅盛拉開差距嗎!!!

  誇他媽當時聽到十倍薪資,連實地取證都忘記,就簽了那個什麼玩意生死狀。

  「老師,還沒找到嗎?」好脾氣的熱心的第一排同學忍不住站起來,在名單上指出來:「就是這個傅盛,地理148的這個。全校就他一個傅盛。」

  「沒有重名的,老師。」

  「老師,老師您還好嗎?」

  「糟了,老師暈倒了。要不要打電話給盛哥,讓他順便多送一個?」

  「行,你快打電話。他要不方便就算了。」

  躺在地上神志尚且清醒的張非易聽到兩句:

  順便多送一個(`Д)!!

  不方便就算了(﹏)

  神志漸漸開始模糊……(灬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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