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場上頓時出現了一個與充滿酣暢淋漓運動感畫風格格不入的瘦小身影。小姑娘明明穿著休閒款的運動衣,卻像是跳演小芭蕾的畫風。尤其是她的那雙腿,纖細高挑,褲型襯著腿部線條順滑流暢。腿型筆直,大腿都很細,小腿更別說了,腿肚處微微凸起好看的弧度。
賽場幾乎所有女生,以前認識郁小夏的、聽過她的、不熟悉的,統統瞪大了眼睛,開始重新認識賽場上那個看起來就明明很不擅長運動,卻努力向終點跑過去的女孩子。
她們第一次發現,身邊居然一直有一個這麼美的姑娘。
她的美像四月的荷花,淡雅脫俗,低調內涵。不知不覺的三年時間裡,原來她們記憶中那個怯懦,帶著自卑敏感,總是低著頭藏在角落裡面的小女孩,突然之間長大了。
她變得高挑挺拔,略施粉黛嫵媚撩人,透著半成熟的氣質,可仍然壓抑不住她與生俱來的清麗脫俗。
在賽道上就是一道亮麗的風景。
有不少人忍不住舉起手機抓怕,錄像。
雷立峰立刻捋袖子,躍躍欲試:「盛哥,這幫崽子不想活了,敢拍小同桌。我替你收拾……」
話音未落,雷立峰被重重拍了一腦門瓜,憋著嘴說不出話,不明白做錯了什麼。趙傑明抽出紙巾,一巴掌按在雷立峰臉上。
憤怒的小火苗被覆蓋在一張白紙下。
傅盛淡淡地站在最前面,目光炯炯一直注視在跑道上拼命努力卻還是被別人漸漸趕超的女孩子。
身邊的手機絡繹不絕地舉起來,記錄著一切,也被傅盛的餘光盡收眼底。
連趙傑明都忍不住疑惑:「盛哥,真的不要阻止嗎?」
趙傑明瞥向四周,那些拍照的人各個也都餘光微瞥,顯然是忌諱傅盛,但是又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
畢竟,是畢業前最後一次運動會了。
還沒好好地打一聲招呼,就到了分別的十字路口。不管是那些埋藏過的,或者是正在萌生的情感,今日之後,都將只能留在他們的手機中相冊里,變成永永遠遠的回憶。
傅盛唇角微勾,沉默不語。趙傑明雖然疑惑,卻還是遵從他的決定。
傅盛的目光跟隨著郁小夏漸漸延伸到遠方。她已經跑過半圈了,看起來很吃力,雙腿交換的頻率越來越慢,卻一直沒有放棄。
面前的賽道還只有半圈,可她腳下的人生路還很長。美好本不應該被淹沒,她應該在矚目在存在。
相機裡面留下她的影像又是有什麼?她值得別人美好的紀念。
世界這麼美好,他希望她的美被更多人看見。
他願她能站在陽光里,永遠開心自信地笑。
郁小夏每落下一個腳步都像一隻踏在鑽石地毯上的起舞小精靈,美得讓人屏住呼吸,不忍破碎這夢幻的感覺。賽場上不知道何時開始變得安靜,人人都屏著一口氣,等待著女孩到達終點。
忽然,不和諧的聲音驟然響起:「高三一班的冠軍優勢要被這個女孩子敗光了呢。」
「是哦,連前兩棒都落後的二隊都趕上來了。這個女孩子難道是烏龜爬嗎?」
傅盛的眉目驟然收緊,兩道凌厲的眼神狠狠地射向那兩個嚼舌根的女同學。剛才還是得意忘形的兩個女生,瞬間臉色都白了。
待傅盛轉過頭,兩個女同學才敢長呼一口氣。
可還是不服氣地嘀咕:「神氣什麼,K市也不是他們傅家老大。」
「跑道上那個女孩子,跟他同居三年……」
「雷立鋒。」傅盛薄薄嘴唇微啟,聲音很輕,卻不容抗拒。
傅盛仍然是雙手抱胸,腳步微錯,疏懶地站在陽光下,看起來跟平時差不多。可別人不了解,根本看不出有什麼,但雷立峰知道,這才是傅盛真正動怒的樣子。
「幫我查下這兩個女孩子的背景。」
「盛哥,不用查了。這兩個都是理科四班的,沈氏集團和李氏集團的千金,兩家都是近兩年做房地產崛起,又擅於籠絡人脈,在K市確實有點地位。她們家裡正好跟我家有合作,家宴上的時候還見過幾次,煩人得狠。」
「既然這麼討人嫌,還是不要留在三中了。」
「盛哥的意思是?」
雖然初中時候傅盛是個無法無天的小霸王,可是高中之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郁小夏的原因,還是因為年歲漸長成熟,雷立峰總覺得傅盛渾身那股倒刺勁漸消,沒有先前那麼銳利了。
「轉學。並且告訴她們,是我讓她們轉學的。」
「是。」雷立峰雖然微微驚訝,卻也不感覺太突兀。公然詆毀小同桌的下場,活該如此。
「你們家和他們家有生意來往?」
「不是什麼大生意。」
「嗯。」傅盛的手臂斜搭在雷立峰肩上:「如果牽涉到你們家的利益損失,算到傅家身上。」
雷立峰一聽立刻興奮地道:「是老爺子公然支持你了嗎?」
傅盛望著快到終點的小姑娘淡淡一笑。
「太好了!」雷立峰和趙傑明聽到這個消息都很高興。
傅盛是個業界天才,從高一起就開始創立工作室,但是因為未成年的關係,公司的法律歸屬一直掛在傅氏企業名下。
但是傅父一直認為他不務正業,荒廢學業,折騰這些不上道的東西,所以屢次阻撓。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傅家老爺子做主,傅父再怎麼不滿意都不敢再明里暗裡做手腳。而且,馬上就要高考,等上了大學,傅盛就滿十八歲,工作室的法人可以堂堂正正的換到他名下。
「盛哥霸氣,我們幾個沒有你本事,可是能跟著你,是這輩子做過最對的事,也是最有福氣的事!」雷立峰笑得很激動。
傅盛還是那個傅盛,那個因為聽見他被人欺負,二話不說坐著長途汽車單槍匹馬與社會混混一挑十的兄弟;那個看見同桌王啟雪一次次被繼父xin騷擾,仗義相助,被冤枉了也不會辯解一句的英雄。
即便是被同桌的親哥哥誤會,面對王啟超的挑釁喧囂,他都只是淡淡一笑,從不掛齒,只因為那個秘密是女孩子心底最深的傷疤。他答應了永不揭開,即便陪上他的名譽,清白,也永不揭開。
他從來,只為他心中的信念堅持。哪怕無人理解,哪怕單行獨道,漆黑無明,那一條道兒他認定了就會一直走到黑。
他從來都是那匹渾身掛滿倒刺的野狼,只是他遇到了一個姑娘,他把所有的鋒芒起來,想給她一個溫柔的世界。
他想告訴她,世界只有美好。當骯髒與郁暗來臨的時候,他才會毫不猶豫地露出倒刺抵禦世間所有的敵意,並且毫不留情。
傅盛眼角微眯,等待著還有十幾米就將要達到終點的郁小夏,心裡像被灑了一把蜜糖,甜化了,面上早就撤下剛才那般寒俊陰冷,換上貫日裡面疏懶玩世不恭的樣子:「讓那兩個黃毛丫頭知道,K市,還就他媽的是老子天下第一大。」
傅盛是用正常的語調說話,剛才那兩個女同學聽得一清二楚。她們站在原地,腳步都不敢挪動半點,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臉色一陣白一陣綠,血液像凝固了一樣。
剛才是哪根筋抽得要惹這種混世魔王。
傅盛張開懷抱,要擁抱她的小姑娘了。
郁小夏跑得滿頭滿臉都是汗水,雙腿彎直打軟,眼前一陣陣發黑,嘴巴張得大大地喘著重重的粗氣。
她知道她現在的形象一定不好看,簡直是差透了。可是連氣都快喘不上來的時候,她根本顧不了這麼多,幾乎每一次抬腳都是用盡全身的毅力。
她好想倒下,咬咬牙再堅持。
別人都是向著終點在跑,只有她心裡明白……
她是向著那個少年在跑。
終於能看見他的身影了,遠遠的距離,看不清相貌,可是在人群中,他無疑是最高大最引人注目的存在。郁小夏緊緊地握著手裡的接力棒,似乎又恢復了些力氣。
耳邊響起震耳欲聾的呼喊聲:郁小夏加油!
是方燕燕!那個丫頭不是跟她都是跑第三棒的嗎?她都跑完了嗎?所以遠遠地後面跟著她的那些人難道還有第四棒的嗎?
郁小夏早就跑地頭昏腦漲,根本分不清身邊是誰。400米的距離,她覺得整整跑了一個世紀。
越來越多的人跟著方燕燕的聲音開始呼喊:郁小夏加油!
郁小夏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她是第三棒,最後一個嗎?
明明:她的隊伍原本是領先的。
所以,是因為她的失誤嗎?
咬咬牙堅持,鼻尖還是上涌遏制不住的濃濃酸意。忽然,腳下一軟,郁小夏還來不及反應,膝蓋骨就重重地磕在地上。幾秒鐘的時間,她只覺得大腦發懵,卻感覺不到疼!
賽場上一片唏噓聲,跟著又是繼續地吶喊:郁小夏加油!
摔倒的郁小夏,跪在地上的郁小夏鼻尖的酸意終於匯聚成晶瑩的淚珠,卻又被生生地眶在眼眶裡面。
親愛的三中,親愛的同學們,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在為她吶喊。
她想,她永遠都忘不了這一刻了。
忽然,一個堅實的臂膀向她牽過來,拉著她站起來,靠在他的身上。
「疼吧。」
他明明是問她的,卻好像自己已經下了答案,直勾勾地看著她膝蓋處褲子上沾染塵土的部位。
郁小夏撩了下褲腳簡單地看了眼傷口,再勉強站起來:「沒事,褲子質量好,就磕破了一點皮兒。」
傅盛仍然直直地看著那塊傷口,看著看著居然連眼圈都紅了。
郁小夏望著傅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一個剛強不催的人,紅了眼眶,為了她。
可是她腦子裡面同時想的還是比賽:來不及了,她要快跑,把接力棒,交給他!
把郁小夏的手臂繞過他的脖子,傅盛用自己身體的力量撐住郁小夏:「來,靠著我,我們一起走過終點。」
郁小夏使勁地點點頭,靠著他高大的身體,一步步挪向終點。
時間仿佛靜止,周圍萬眾矚目,她卻渾然感覺不到被注視的緊張。身邊有他,她很安心。喧囂的操場仿佛一瞬間靜謐,她似乎能聽見他們之間衣服摩擦的聲音,她依舊能聞得見那熟悉的薄荷清香。
五米、四米、三米……
兩米、終點!
他扶著她,她靠著他,一步一步,她跨越了終點。
少年迅速地抽過郁小夏手中的接力棒,爆發地加速度沖了出去。他像一隻脫了韁的野馬,在青春的舞台上放肆奔騰。
郁小夏雙手輕輕地合攏,掌心處有他的溫度,他的味道。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他寬容地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家。在她跌倒的時候,他給了她最緊的右手,最暖的胸膛。
高三真好,因為有你。
她會懷念這樣的青春,不管踏過多少踟躕歲月,她想,她會永遠記得。
他曾經是一個少年,有著深潭的眼眸,一直望著她。
我懷念的是無話不說
我懷念的是一起做夢
我懷念的是爭吵以後
還是想要愛你的衝動
——《我懷念的》孫燕姿
傅盛,你好。
大學,等你。
小夏,你好。
一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