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雲蘇真的不會回來了嗎?」
「嗯。閱讀」
「他、他是真的死了,對吧?」白糖目光殷切又緊張地盯著蔣雲書,「是吧?以後都不會再出現了......」
「嗯,是真的死了。」
白糖攥住了蔣雲書的襯衫,瞪著:「你也不會走,不會死掉,對嗎,是不是?」
「嗯,不會走掉,」蔣雲書回答他,「白糖,別怕。」
自從做了那個噩夢之後,這些問題,白糖一天要問好幾次才能安下心來,除此之外,對那個噩夢的內容也非常避諱,一提到就會變得焦慮,臉色肉眼可見地變白,可見恐懼到了極點。
「白糖,」在連續第四天還是這樣的狀態時,蔣雲書不得不進行一波迷信干預,「夢都是反的、假的。」
還穿著藍白校服的白糖一怔,腦子裡似乎閃過什麼畫面,他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抬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蔣雲書想知道那個噩夢具體到底是什麼內容,他才好對症下藥,「夢說出來就不靈了,你告訴我,別害怕。」
白糖在沙發上躬著身體縮成一團,下巴抵著屈起的膝蓋,校服外套的下擺直接蓋住了小腿,是一個非常典型的自我保護姿勢。
明明不是很迷信的人,可害怕到了極點就會不顧一切地抓住任何一個有可能性的說法,他跟著重複:「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蔣雲書說:「嗯。」
白糖瞳孔顫抖著,眼前反覆出現蔣雲蘇陰森盯著他和黑糖空洞洞望著他的畫面,二者重疊,他抖得更厲害了:「我......我夢到他,他回來了......他掐住我的脖子,我一點都、都呼吸不了......」
白糖的眼珠子快速往左瞥了下又回來,牙齒打顫,「就在、就在那個爬山虎牆前面......」
怪不得這幾天白糖從不去那邊,在客廳吃飯時也僵硬得不行,原來是控制自己的視線不往那邊看,蔣雲書皺眉,說:「假的,他回不來了。」
白糖把臉埋進自己的膝蓋里,說到最後,都快哽咽了,「還有黑糖,黑糖渾身是血.......嗚在以前花園裡的那棵樹、樹下......」
「好,好別說了,」蔣雲書站起身,手掌重重地按了按白糖的頭頂,「這個夢永遠都不會實現,我保證。」
白糖瑟縮了下,沒有躲開。
第二天晚上放學回來,蔣雲書熱了熱阿姨今天煲得花旗參燉烏雞湯,「白糖,來把湯喝了。」
「好,來了!」白糖把書包放在沙發上,餘光瞥到這個家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那一大片綠油油的爬山虎消失了,只餘一個鏤空的白架子。
似乎是注意到了白糖的視線,蔣雲書道:「我和阿姨一起把它弄到花園裡了。」
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白糖整顆心都酥酥*麻麻,是久違的、被人放在心上在意的滋味,他慢吞吞地踱過來,「......謝謝你。」
「沒事,你可以裝飾一下那個架子,」蔣雲書說,「我看那些年輕的男孩子都喜歡列印自己的照片貼在上邊,做照片牆。」
白糖倏地抬起頭來,眼睛亮了下,「可、可以!」
於是三天後,蔣雲書在那面架子上看到了滿滿一面的黑糖照片,咬沙發的,一腳踩進水盆里的,咬褲腳的,吃草的,仰躺著四腳朝天撒嬌的等等。
蔣雲書:「......」
就這麼過了好幾天,白糖的狀態好了很多,已經差不多穩定下來了。
周一早晨7:10分,白糖被鬧鐘吵醒,他睡眼惺忪地暈乎了一會,夢遊般地起身換校服,白襪被拉高包住了腳踝,黑糖衝進來,立起身子,前爪踩在小主人的後腰上,「汪!」
現在的黑糖站起來已經有白糖的腰那麼高了,白糖正對著落地鏡整理學校周一要穿的白襯衫領子,他被撲得一個踉蹌,大驚失色地扭腰去看襯衫下擺,一個完整的灰呼呼梅花印:「黑糖你爪子髒!」
「汪汪汪!」才不髒呢。
被迫多洗一件衣服,白糖走出房門,把襯衫放在洗衣筐子裡,黑糖「噠噠噠」地跟在後頭。
經過樓梯口去洗手間時,白糖雙手撐住樓梯扶手微微俯腰往下看,alpha穿著深灰色的西裝,身姿挺拔,正靠在廚房櫃檯邊喝熱水。
白糖的的腳趾無意識地蜷起來,鬆開,又蜷起來,緊張地問:「是蔣雲書嗎?」
「是我,」蔣雲書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早上好。」
「早上好!」白糖放下心,去洗手間洗漱了。
今天早餐阿姨做了道家鄉蒸陳村粉,透明的一層層粉中夾著爆香的香菇丁、蘿蔔丁和肉沫,白糖咬了一口,薄軟爽滑,好吃得舔了好幾下嘴唇。蔣雲書在進食的時候很少講話,房子裡安靜得只有偶爾咀嚼和碗筷碰撞的聲音。
「那個,」白糖還是先開口了,「你待會要去做什麼嗎?」
蔣雲書用紙巾擦了擦嘴,從旁邊的椅子上拿起一個文件袋遞給白糖,「先送你去學校,然後我去把名字改了。」
白糖接過來,「我可以看看嗎?」
蔣雲書說:「當然可以。」
白糖從文件袋裡拿出了alpha的身份證和戶口本。
姓名:蔣雲蘇,性別:alpha,照片裡的人也是蔣雲蘇,熟悉的那張臉,留著短短的寸頭,陰鷙地盯著前方,沒有一絲表情,像一條毒蛇。
白糖反應極大地翻過了這一頁,好似看到了什麼髒東西一樣。
戶口本第二頁,是他自己的信息,姓名:白糖,性別:omega,照片裡的他笑得很靦腆,眼睛彎彎,水亮水亮的,好似有星星。
這是他三年前高中畢業的時候拍的,蔣雲蘇的照片是一年前的時候去補拍的。
白糖用指腹撫了撫自己的照片,輕聲道:「我們都變化好大啊......」
「嗯。」蔣雲書抬眼看他,現在的白糖仍舊瘦得不行,下巴尖得沒幾兩肉,藍白校服下的手腕細得給人感覺一折就能斷,頭髮好像也有點長了,碎發稀稀落落地戳著耳朵,和照片上的狀態對比簡直判若兩人。
雖然已經盡最大可能地讓白糖補充營養,但長期的身體虧空並非一朝一夕就能調理過來,他尋思著中藥調理是不是要提上日程了。
白糖試探地問:「你可以把照片也換了嗎?」
蔣雲書答應下來:「好。」
周一下午的第一節課,是鳳棲的思想課。
時穆清站在禮堂舞台上,沉默地按下播放鍵,一件件真實的新聞被剪成視頻,呈現在全校196個師生面前。
萬籟俱寂。
白糖站在學生行列中,漸漸的,他聽見右邊有咬緊牙關的一聲「垃圾玩意兒」,也聽見左邊的吸鼻子聲音,可往往上學時每次思想課都會哭得氣得腦子發暈的他,卻不再哭了,他憋得眼眶發紅,指甲深深嵌進手心裡。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alpha都這樣,我們不能一棒子打死,我之所以堅持一年又一年地開設這個課程,只是想激勵你們,想告訴你們,不努力就只能永遠跪著!」時穆清背著手,鏗鏘有力地說。
「這個社會固然腐朽,狹隘的人很多,愚昧的人很多,但同樣的,前行的人、抗爭的人也很多,眾生百態。希望你們謹記今天的憤怒,把它轉化成動力,做不斷奮起、不斷進步的人!」
這是鳳棲的傳統,一代傳一代,永不停歇。
時穆清望了眼台下,「距離高考還剩短短56天,剩下的時間,我邀請了幾位優秀畢業生給你們傳授下經驗。」
周朝雨點頭,站起身來,走到舞台上,調試了下麥克風,他的手心有四個深深的紅印子,正一下又一下地發著麻,「大家好,我是周朝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