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024-09-01 20:15:57 作者: 北途川
  第十二章

  12.

  天黑了。閱讀

  警察還在問話,據說拍攝地也被圍起來了,現勘人員在那邊深挖,找到了舊的道具屍體,被挖埋了起來。

  至於那具新的道具屍體是誰弄出來的,還沒找到線索。

  問話尚且沒有進展,摸排人員已經延伸到濱江全段了,只是整條河段的監控覆蓋率低,排查還需要時間。

  人心惶惶的,只是除了初念和警察,沒有人知道712大案的事,手機里消息滾動飛快,各家公司也來問自己藝人情況,初念讓另一個製片去解釋,她自己只接了哆啦的電話,但哆啦上來沒有問別的,先問了句:「林嘉和的身體還好嗎?」

  「高燒,抱歉。」

  初念如實回答:「是我們沒有照顧好他。」

  哆啦明顯緊張起來:「有沒有送醫院?

  醫生怎麼說?」

  「暫時不能放人離開,叫了醫生過來,我還沒問具體情況。」

  初念抱歉地說。

  哆啦猶豫著開口:「拜託一定看好他好嗎?

  林嘉和他小時候受過驚嚇,每逢發燒就會高燒不退,夢魘纏身……」

  初念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嘴巴像是鏽住了,半晌沒法開口說話,腦子裡嗡嗡作響,最後只是聲音乾澀地說了句:「我知道了,您放心。」

  受過驚嚇……

  高燒不退……

  驚嚇……

  初念不斷在心裡默念,想起很多年前的暴雨夜,她被埋在土裡,雨水和泥水慢慢從七竅灌進去,窒息一點點漫上來的時候,一雙手奮力地扒著土,把她腦袋從土裡扒出來……雨水把他泡透了,她逆著光,只看見他被水洗得明亮的眼睛,泛著刺目的光。

  他那時就發著高燒,燒得渾身顫抖。

  他的觸摸到她的時候是滾燙的,分不清是體溫還是血液的溫度。

  ……

  初念在自己屋裡待不下去,決定去看看林嘉和,他被打了強效退燒針,這會兒溫度終於降下來了。

  她進去的時候,嘉遇也在,她不知道什麼趕了過來,很緊張地守在旁邊。

  醫生還沒有走,方主任看見她過來,一直在觀察她,她臉色好了一些,只是眉宇間還是有化不開的陰鬱,唇抿得很緊,像是害怕又像是防止誰來窺探似的,是一種極度防備的姿態。

  初念問醫生:「怎麼燒得這麼嚴重?」

  她說完看向助理,企圖得到答案。

  助理先回答:「昨天下了夜戲就不大舒服,今天突然就燒起來了,剛開始沒這麼嚴重,不知道為什麼吃了藥卻越燒越厲害了。」

  醫生推了推眼鏡:「病毒性感冒,沒什麼大事,大概是身體太累了才昏睡著。」

  初念這才點點頭,鬆了口氣。

  方主任忽然問她:「你呢,姑娘,這會兒感覺怎麼樣?」

  初念愣了下,旋即搖搖頭,別開目光:「我沒事。」

  「覺得不舒服還是要看醫生,不要自己硬撐著。」

  方主任看著她,意味深長道,「要相信醫生吶!」

  初念點點頭,應了聲是。

  方主任笑了笑,沒再吭聲。

  過了會兒,得到指示,說可以走了。

  於是查看了下林嘉和的狀態,確認沒事,叮囑了句隔半個小時量一次體溫,以及交代了用藥頻率就走了。

  —

  暴雨初歇,外面雨聲小了些,初念身體有些發軟,喉嚨泛著腥甜。

  她守在旁邊看了會兒,林嘉和一直沒有醒,蹙著眉頭,仿佛很痛苦的樣子。

  初念讓酒店開了一個房給嘉遇:「去休息會兒吧,或者至少洗個熱水澡,我幫你守著。」

  嘉遇來得時候大約很匆忙,渾身都濕透了。

  助理忙說:「我來守著就可以的。」

  初念搖搖頭:「你也去休息吧!」

  他已經打了無數的哈欠,幾乎險些站著睡著了。

  助理大約也覺察到了自己撐不住了,說了句:「那……辛苦您了,我眯一會兒就好,有事叫我。」


  他已經一天一夜幾乎沒合眼了。

  「好。」

  嘉遇不願意走,可是怕自己也感冒了,反而更照顧不好哥哥,於是點點頭:「麻煩您了初總。」

  初念小聲「嗯」了聲,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躺著的人。

  門開了,又合上。

  暴雨也停歇了,世界歸於沉靜。

  腦海里反覆回想起哆啦的話:「他小時候受過驚嚇……」

  驚嚇……

  初念心臟一抽一抽的疼,愧疚快要把她淹沒了。

  初念想起那天,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疑惑問道:「我是不是見過你?

  ……我意思是,更早的時候。」

  更早,早到她成為他粉絲之前。

  那時候初念不敢承認,甚至於驚恐,她後退了半步,搖頭道:「沒有吧,林老師可能記錯了。」

  其實是見過的,雖然只是一面之緣,卻深刻而驚心動魄。

  初念甚至於記不清他的臉,只記得模糊的光影里,他那雙眼格外明亮刺眼。

  他徒手把她從土裡扒出來,低聲說:「躲著別吭聲。」

  她清晰地看見他滿手的鮮血混著泥水流淌在暴雨里,暴雨像鼓點一樣密集地響徹夜空,在耳膜上敲出驚心動魄的催魂曲。

  死亡好近,夜好黑,雨好大,她牙齒打著顫,人在土裡埋久了肺都是疼的,她不敢吭聲,牙齒緊緊咬著,她就躲在泥坑裡,把自己偽裝成一具屍體,恐懼到極點的時候,身體是緊繃的,她一動不敢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見那個男孩的一聲慘叫,眼淚瞬間湧出來,她渾身已經抑制不住發抖了,恐懼讓牙齒打著顫,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要死了。

  無邊無際的恐懼一點一點吞沒神經,她昏過去最後一眼看見有人拿著鐵棍在捶打什麼。

  她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醫院,刺白的牆壁,儀器滴滴響個不停,她身體沒來由地痙攣起來,像是回到暴雨里,滿是泥土和雨水灌進來,她喘不過來氣,末日一樣的恐懼侵吞著每一寸的神經。

  她聽見人的尖叫聲,聽見密集地腳步聲,聽見很多聲音,她抓住身邊的人,絕望地問:「那個哥哥呢?」

  「誰?

  你說誰?

  哪個哥哥?」

  「他在哪兒?」

  「在哪兒?」

  「怎麼樣了?」

  她焦急地問著,一聲又一聲,沒有人回答她,她絕望地鬆開手,劇烈地喘息著,痙攣著,痛苦從四肢百骸漫上來。

  她在想,是我害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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