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2024-09-01 20:16:00 作者: 北途川
  第二十三章

  23.

  「不用, 周興帶她過來。閱讀��

  林嘉和突兀地說了句。

  初念想了下才明白他是在回答用不用接嘉遇的問題。

  初念「哦」了聲,「周興也來?」

  「嗯。」

  組合里, 好像的確只有周興和林嘉和關係要好一點。

  氣氛疏忽變冷, 誰也沒有再說話。

  兩個人低頭一直走路,悶熱的夏季,汗意一層一層爬上來, 初念有些後悔走路了, 踩著高跟鞋有些累,他腿長, 步子邁得不快, 可初念還是跟得吃力。

  這麼在心裡叫苦著, 忽然崴了下腳, 只是幅度很小一下, 初念克制地一聲輕「嘶」。

  她以為他都沒注意, 沒想到下一秒他就放慢了腳步,目光移過來,看了眼她的腳, 似乎是確認一下有沒有事。

  然後就慢慢走著。

  酒店到了。

  旅遊淡季, 也不是節假日, 酒店入住率很低。

  初念去辦的入住, 另開了一個房間在初念同層。

  上樓的時候, 初念把自己的房卡遞給他,然後把他的房卡拿過來, 「保險起見, 換一下房間吧!」

  林嘉和沒有拒絕, 「嗯」了聲。

  初念跟著他進去,把自己行李箱拉了出來, 站在門口和他說:「早點兒睡,晚安。」

  她努力沖他笑了笑,希望能帶給他一點安慰。

  「謝謝。」

  不知道第幾次謝謝了,初念笑著,告訴他:「不用跟我客氣。」

  能為你做點兒什麼,我很開心。

  —

  季峋微信里問:「回來了嗎?

  我想和你聊兩句。」

  電話里不好說清楚。

  初念回他:「回來了。」

  忘記告訴他,自己換房間了。

  季峋敲開林嘉和門的時候,微微錯愕,「你們……」

  林嘉和猜到了,指了指初念的房間:「她換那邊去住了。」

  季峋這才鬆了口氣,「抱歉,打擾了,我找初念說幾句話。」

  「季律師……」林嘉和突然叫住他。

  季峋抬頭,和他對視。

  「如果有費用問題,直接和我談就好。」

  林嘉和認真道:「不要讓初念破費。」

  季峋一笑:「我的律師費好說,但約我是很難的。」

  意思是,你欠的人情,並沒有那麼容易還。

  非棘手的案子不接,不是自己感興趣的不接,這些年脾氣越發怪,已經很少接這種一看一眼就看得到頭的案子了。

  林嘉和面色凝重,季峋揚了揚唇角,「開玩笑呢!我和你的經紀人也是朋友。」

  季峋有些好奇,那一年,以當時案子的複雜和兇險程度,林嘉和是怎麼救了初念的。

  這一點,初念沒有說,他一直存著疑慮。

  —

  初念回房間的時候,打開新聞刷了刷,沒有看到關於這個的消息,然後才鬆了口氣,她去問了下哆啦,有沒有準備危機公關。

  【準備了,不過我覺得,TC在找更合適的機會曝出去。

  】

  初念皺了皺眉,更合適的機會,說白了就是更能捶死他的時機,一擊即中不留餘地的那種。

  哆啦是在擔心,自己準備的不夠充分。

  初念有些想不明白,TC為什麼要對林嘉和這麼惡毒。

  哆啦像是知道她想什麼似的,解釋了句:【宋喜這個人,報復心極強。

  】

  初念眼皮跳了跳,腦海里閃過很多關於宋喜的傳聞,她是TC創始人之一,當年簽林嘉和的時候,公司才剛剛成立,一個很要強、事業心很強的女人。

  但那會兒,林嘉和只是個十幾歲的男孩,初念看過練習生時期的視頻,還有後來的各種採訪,基本可以斷定,林嘉和在做練習生之前,是沒有任何舞蹈和唱歌基礎的,家境也很一般,一個完完全全空白的苗子,除了不知道將來會不會長殘的精緻長相,他不比任何其他的練習生優越。


  但是,單單是他的合約出了問題。

  為什麼,宋喜一開始,就想簽林嘉和一輩子?

  而根據勞動法,是沒有終身合同一說的,當時宋喜是欺負他和他家人不懂,還是說一開始就在盤算著坑他?

  可為什麼是他?

  因為家境不好,所以比較好掌控?

  初念想不通,她期待哆啦能跟她多說一些。

  但哆啦發了那句話之後,就沒再吭聲了。

  初念也沒有接著問,畢竟對於哆啦和林嘉和來說,自己只是一個外人,之所以願意讓她攪和進來,大概也只是因為她是他出道就陪著他的老粉絲,而且,自己能提供一個絕對不會出問題且能力很強的律師。

  至於她的可信度,估計沒那麼高。

  所以追問的話,就顯得不是很懂事。

  【有時候需要我幫忙的,可以告訴我。

  】初念只回了這樣一句。

  季峋敲門,她才收起一臉凝重去開門。

  季峋長身而立,高大挺拔的身姿,比起十年前,多了幾分穩重和內斂,十年前那會兒,他看起來十分桀驁不馴,一點兒都不像個律師。

  「我有幾個關於林嘉和的問題問你。」

  他說。

  「那……進來說?」

  「不了,就在這裡就行。」

  他不願意在夜裡單獨進一個女生的房間。

  初念領會到了他的意思,「怕太太誤會?」

  季峋笑了笑,「見諒。」

  這種即便太太不在身邊也事事都恪守原則的性格,倒真的和他性格挺不相稱的。

  大概,這就是愛情吧!

  初念有些羨慕。

  她很少這樣把一個人放在心上過,經歷過一些不好的事之後,她感覺自己本質上和別人就變得不同了,很難再毫無防備地去愛,她變得謹慎、冷漠,在不久之前,她對愛情的態度還是:只要說得過去就可以了。

  —

  後半夜,下了一場暴雨,伴著雷聲。

  初念從夢中驚醒,滿頭大汗,她倒抽著氣,仿佛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痛苦地蜷縮在床上,眼神渙散地扼著自己的脖子。

  過了大約四十分鐘,她才清醒過來,眼神呆滯地盯著虛空望了會兒,然後翻身從床上下來,把床頭的電視打開,聲音調得很大,蓋住了外面的雷聲。

  嗓子仿佛被火燒灼過,又干又疼。

  肺也疼,腦袋嗡嗡地叫著,肢體因為緊繃也隱隱泛著疼痛。

  她給自己燒了點開水,慢慢啜著。

  然後撥了前台的電話,問有沒有紅酒。

  前台回答她:「抱歉女士,只有白酒。」

  「白酒也行,度數不要太高,幫我拿上來一瓶。」

  前台給她報了幾個酒的名字,她打斷她:「隨便就可以。」

  五分鐘後,酒送來了,配了一個酒杯給她。

  初念說了聲謝謝,對面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和汗濕的額發,不由微微驚訝,試探問:「女士您是不舒服嗎?」

  初念搖了搖頭:「沒事。」

  對方不再追問,只交代了句:「有事請撥打前台電話。」

  初念敷衍點點頭。

  她喝了兩杯酒,簡單洗了個澡。

  困意再次襲來的時候,她開著燈和電視重新躺在了床上。

  她做了一個夢,夢裡自己在漆黑的夜裡奔跑,女人的笑聲從四面八方涌過來,然後疊加小女孩的哭聲、小男孩的驚叫、雷聲……好多聲音混雜在一塊。

  初念驚恐地跑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只是潛意識裡有個念頭一直重複:不能被追上,一定不能被追上。

  女人的笑聲停止了,小女孩的哭聲停止了……最後只剩下雷聲。

  轟隆——咔嚓——

  電光撕裂黑夜,有雙赤紅的眼睛盯著她,掐住她的脖子,問她:「你怎麼還不死?」

  初念反反覆覆做著夢,但沒有再驚醒,只是醒過來的時候,頭疼欲裂。


  她睜著眼睛看天花板,好久才吐出一口氣。

  她去洗漱的時候,看見鏡子裡的自己,像個幽靈。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就是個幽靈,其實自己早就死了。

  或許人死後的世界就是這樣。

  她彎腰,掬了一捧冷水,猛地朝自己臉上潑去。

  —

  「這家麵館,竟然還開著。」

  初念和林嘉和以及季峋早起坐在一個麵館里的時候,初念打量了一下四周,不由驚訝道。

  三個人各要了一份餛飩,林嘉和問她:「你也來過這裡?」

  季峋眉梢一動,想起初念說的第一次見林嘉和的麵館。

  至少這個部分,是真實的。

  初念「啊」了聲,含糊說:「小時候來過一次。」

  那會兒,她就坐在這個正對著門的位置,默默地吃一碗麵,林嘉和在她前面那桌,背對著門,正對著她,他坐姿有些懶散,微微躬著腰,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邊吃,邊和老闆或者食客講話,他話倒是不多,都是別人問一句,他回一句。

  然後他一邊說話,又一邊看著她。

  那會兒初念覺得他有點兒可怕,現在想想,他當時應該是好心想提醒她,一個小孩子不要亂跑。

  儘管那會兒其實他也只是個孩子。

  大約照顧妹妹習慣了,把自己當個大人。

  三個人吃了飯,要去事故發生地看看。

  出了城往東走,過一架橋,下主路,有個夾角六十度的彎。

  林嘉和指了指那個彎,「沒有肇事者,自己翻下去的。」

  拐彎的地方,有一個大坑。

  那天林父林母還有林嘉和和嘉遇難得一家人在一起,氣氛卻劍拔弩張起來,嘉遇一直在哭,她的腿開始隱隱作痛,醫生說最遲三個月,必須截肢了,沒有轉圜的餘地。

  林父不停地吸鼻子,吸一下,打一個顫,常年吸毒讓他變得像個鬼,眼窩深深凹進去,眼底一片青黑。

  林嘉和太久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了,他幾乎是電光火石間想到了一種可能,他一把薅住了駕駛座上的母親,「你是不是也吸?」

  他每年的簽約費不少,盡數都在她帳戶里,她管控林父很嚴格,沒道理這麼多年下來,她還是缺錢。

  母親眼神躲閃,半晌才哭出聲來,「你以為我願意啊?」

  說完含恨推了一把副駕駛上的男人,男人從包里拿出來一個注射器,顧不得等到回家了。

  女人更生氣了,一巴掌重重拍在男人的胳膊,「沒出息,沒出息!」

  男人也動了氣,一把扯開自己的安全帶,薅住了女人的頭髮,「臭娘們兒,給你臉了是不是?」

  嘉遇哭得更大聲了,整個人瑟縮起來,林嘉和只覺得頭疼欲裂,他吼了句,「夠了,停車,放我們下去。」

  那一刻,他覺得,他再也不會有一次,哪怕只在腦子裡想一想,也不會再指望他們一次了。

  他和嘉遇下了車,然後就打電話報了警,「你好,舉報有人吸毒,車牌號X—XXXX。」

  林嘉和攔了一輛計程車,把嘉遇扶上去的時候,那輛昌河車正翻進了溝里,爆發一道劇烈的爆炸聲。

  林嘉和沒有回頭。

  嘉遇驚恐地瞪大眼睛,被林嘉和捂著眼睛推進了計程車后座。

  「別看。」

  司機唏噓不已,不住地說著,「造孽啊,造孽。

  那個彎道那麼急,也不減速。」

  那輛計程車上,有一個立式的三百六十度攝像頭,因為那段時間經常發生出租司機被毆打事件,公司給每輛車都安裝了。

  輾轉多年,那段本該在三個月就自動銷毀的視頻,被宋喜找到,以此為證據,起訴林嘉和謀殺親生父母。

  初念望著那段路程,率先想到的,卻不是車子如何翻進去。

  而是,這條路,十年過去了,一點都沒有變。

  土地,斑駁的水泥路,被雜草和枝蔓覆蓋的路肩。

  只是多了兩排筆直的樹幹矗立在兩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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