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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1 20:23:51 作者: 舒遠
  孟盛楠接到新概念複賽通知的時候是十二月底。

  那會兒正臨近期末,班裡學習氣氛濃的厲害。下課休息前後桌連聊閒天的時間都騰不出來,桌子上堆滿了5·3模擬題和王后雄,個個低頭研究餘弦函數和拋物線。就連即將到來的元旦影響力都得靠後,關鍵老濕說這次期末考試要按成績排座位叫家長,不是上次唬唬那麼簡單。

  孟盛楠埋頭在做英語。

  「我的天,你正確率太高了吧。」薛琳不知道什麼時候湊過來。

  聶靜也湊近看:「你這個為什麼選B,我昨天剛做過好像是A啊。」

  孟盛楠說:「我還沒對答案。」

  「我剛對過了,是B沒錯呀,你不會看反了吧?」薛琳望向聶靜。

  聶靜皺了下眉頭:「是麼,那我查下。」

  自習課上本來正風平浪靜。孟盛楠做完英語剛想歇會兒,一米七的男班長突然站起來走到講台上,敲了下黑板。

  「後天元旦,班主任讓我們自己隨便搞幾個樂子。」

  一句話在教室里頓時掀起了滾滾浪潮,實在悶不住的同學終於可以找個正經藉口偷懶了,後排有人開始起鬨。

  「李岩會跳舞!」

  「班長唱首歌唄。」

  「就是啊,昨天所有的榮譽——」

  孟盛楠聽到李岩的名字也忍不住愣了下,她不動聲色用餘光掃了眼又默默收回視線,繼續埋頭翻書。之後班長將安排元旦晚會的事兒分批交到她們幾個班委手上,她和語文課代表負責買裝飾物捯飭教室。

  倆人平時也僅限於打招呼。

  只是沒成想,第二天這個語文課代表臨時有事將整個攤子丟給了她,孟盛楠哭笑不得。那時候中午剛放學,她因這事兒前一晚就和家裡打過招呼。於是,那個放學的午後,她一個人正徘徊在學校外的長街道上。

  外頭很冷,孟盛楠隨便進了一家舊貨店鋪。

  裡頭東西琳琅滿目,她轉悠了幾圈,買了一小箱子噴彩噴雪,還有氣球海報彩帶一大堆。又轉了會兒,在學習用品處停下腳。

  戚喬知道,孟盛楠有個很特別的愛好。

  這姑娘喜歡藏書,寫字描簡筆畫做什麼都必須是白紙,平時書包里裝的至少不下二十個鉛筆。還有七顆大白兔奶糖,絞盡腦汁寫東西的時候塞一顆進嘴裡。所以,看到櫃檯上擺著模樣簡單大方的黑色鉛筆的時候,她走不動道了。

  「老闆,這個怎麼賣?」

  五十歲的女人看過來,「那是整盒賣的,新貨,十支七塊五。」

  孟盛楠算了算口袋裡剩下的錢,然後拿著所有東西去付帳。

  老闆說:「總共1○7塊。」

  孟盛楠將錢全部掏出來擺在桌子上,老闆一張一張數。

  「不夠啊姑娘,還差兩三塊。」

  孟盛楠怔怔的『啊?』了一聲,班費都花光了,然後摸兜找零錢。書包口袋被翻了個遍,竟然一毛都沒了。她擰著眉毛站在收銀台前,琢磨著要不要放下那盒鉛筆。老闆面目和善的看著她,孟盛楠心裡直嘆氣,正打算去伸手拿鉛筆,身後有聲音傳過來。

  「拿包黃鶴樓。」

  她幾乎是直接僵滯在原地。

  那時候後背發麻,連腦袋都嗡嗡的,眼睛直愣愣盯著前方都沒回頭。距離這麼的近,又是同樣的相遇。那聲音真的太過熟悉,身上的味道也太過熟悉,以至於她都沒反應過來,差點緊張到心跳暫停了。老闆將煙遞過她身後,男生直接給了張二十。

  她咬著唇慢慢低過頭去假裝在找零錢,手指都在顫。

  「剩下的算她的。」下一秒,有漫不經心的聲音傳過來。

  她狠狠一怔。

  整個人一動不敢動,翻包的動作早停下來,好像連呼吸都怕他聽到。舊貨鋪子門帘上掛著的風鈴忽然叮鈴響了一下,身後便很快沒了動靜。

  她慢慢回頭。

  男生早就出了店不見人影,孟盛楠這才後知後覺。天空里漸漸吹起了風,她後來呆愣的抱著一箱子東西往學校走,冷風吹過來都沒散去剛剛的紅暈。走著走著竟然傻笑起來,又後悔剛剛實在太遲鈍放過這麼好對話的機會。幸好那時候戚喬不在邊上,要不然看到她這樣肯定罵她神經質。

  街道上她身後不遠處兩個男生徘徊在路邊。


  「禮物買了?」史今問。

  「沒。」

  男生從煙盒裡抽了一支塞嘴裡。

  「不是兄弟說,你對李岩有點不上心啊。」

  他點上火,將煙盒打火機一把丟史今懷裡,然後低低笑了聲。

  「你上心?」

  「臥槽。」

  男生抽了口煙,說:「她太煩。」

  「你站著說話不腰疼啊,放眼望去,咱九中美女是不少,怎麼說李岩也算數一數二的吧,你還不知足?」

  男生抬眼:「你寂寞了。」

  史今『嘖嘖』一聲。

  「能別揭兄弟短麼?」

  男生嗤笑:「就這德行,沒辦法。」

  「靠。」

  兩個男生一個比一個聊得下流。

  那會,孟盛楠已經回到教室。一大箱子東西抱回來真挺累人。她喘著氣趴在桌子上,距離見他都過去十來分鐘了,孟盛楠仍是忍不住一會笑一會皺眉。下午上課整個人勁頭十足心情特好,傅松笑問她話。

  「什麼事今天樂成這樣?」

  孟盛楠笑而不語。

  那天的心情一直持續到晚上睡覺,樂的她一晚上都睡不著。整個人翻來覆去,耳邊複讀機里一遍遍的重複著輕音樂,做夢也傻樂到天亮。

  醒來,又睡去。

  第二天的下午第二節課後,全校都免課。班裡開始準備布置教室,女生們圍成一圈一圈的,吹氣球拉彩帶,整個教室暖意曾生,個個神采飛揚興奮至極。

  孟盛楠正在編彩帶。

  「聽班長說晚上有四五個節目。」聶靜綁著氣球,說。

  孟盛楠下意識的看了眼李岩。

  聶靜問:「哎?你編的什麼?」

  「布穀鳥。」

  「真好看,你教教我。」

  薛琳也編好一個,嘚瑟。

  「看我的玫瑰花,好看吧?」

  「沒你好看。」孟盛楠說。

  幾個女生樂了。

  後來直到天黑,教室里才裝扮好。窗子上都用噴雪畫畫,貼著海報彩帶,掛著花花綠綠的氣球。班裡唯一幾個男生將所有桌子一一抬起挨著牆邊圍成一個長方形,又將板凳挨著桌子放好,所有人坐在上頭圍了一圈。

  元旦前夜,喜氣洋洋。

  每人都發了一瓶噴雪,大家看著節目亂噴一團。每張桌子上都放著一大盤瓜子花生軟糖巧克力,嘮嗑鼓掌,青春里的故事一件一件在上演。

  「明天有沒有什麼安排?」吵鬧聲里,身邊的傅松問她。

  「呆家裡啊。」孟盛楠看了他一眼,又問:「怎麼了?」

  「借的書看多少了?」

  孟盛楠搖頭:「一本都沒看完。」

  「這麼慢?」

  「你拿我的那本呢?」

  傅松笑了笑:「床頭擱著呢。」

  「什麼時候還我?」

  「你什麼時候還書我再還你。」

  孟盛楠『切』了一聲。

  「你上次說寫什麼讀後感怎麼樣了?」傅松問。

  「寫完了。」

  「是什麼書或者電影?」

  孟盛楠撓了撓臉頰:「以前看的書,就瞎寫寫。」

  「怪不得。」

  「什麼?」

  傅松笑:「你語文作文能考55分。」

  「我寫的那種吧和咱作文不一樣。」她有些羞赧。

  「和人表白?」

  沒想到他直接說出來,孟盛楠無語了。

  傅松又笑了:「你以後想考什麼大學?」

  「你呢?」孟盛楠沒怎麼細想過。

  傅松頓了頓,說:「我想考中科院。」

  聞聲的聶靜默默看過來一眼,又不做聲的轉回去看節目。


  「研究哲學?」孟盛楠眼睛睜大。

  傅松笑,又問了遍她想考的學校。

  孟盛楠說:「我還沒想好。」

  表演節目的同學嗨成一片,打斷了他們的聊天,李岩穿著超短裙剛上場準備跳熱辣舞。孟盛楠安靜的坐在人群里,看著她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藍白校服,上頭還有星星點點被同學噴上的雪花。

  沒人不喜歡這樣的女生。

  有漂亮臉蛋身材那麼好,還會跳舞。孟盛楠看的很認真,又側眼看了下傅松,果然美女都讓人移不開眼。後來,也不知是誰,在底下喊了一聲。

  耳邊有竊竊私語。

  「門口那個是池錚吧?」

  「我的天。」

  「果然啊,帥哥配美女。」

  「……」

  孟盛楠抿抿唇,慢慢抬頭看向後門。男生斜斜靠在門上,一手插著兜,校服拉鏈敞開著,高高瘦瘦,玩世不恭的笑,眼神里有著她說不出來的熱感。

  起鬨聲中李岩扭著細腰跑到男生身邊。

  一瞬間,孟盛楠想起很多天前的那個下午體育課,她膽戰心驚的站在後門,聽著裡頭膩歪動情的男女說話,放蕩不羈的調情。

  她閉了閉眼,移開視線。

  晚上回去的路上,她一個人騎著自行車。經過的還是那個中心廣場,不過那些小盆菊已不見,身後笑侃風流的聲音也沒有了,男生載著女生的畫面也早就褪去。她甚至想到,今晚,他們又該是如何激情洋溢。

  他在理(1○),她在文(○4)。

  隔了不止一棟樓層,是一個世界。

  元旦過後,所有人又恢復緊張學習狀態。孟盛楠也是,現在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事還是學習。她沒盛典那麼勇敢,她已習慣將所有事壓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那時候,日子過得比飛還快。

  因為十一月的模擬她倒數第四,所以在即將到來的期末考場安排,孟盛楠一直被排到第26考場,在理(22)考試。那段時間教學二樓施工整修,有幾個教室不夠,有文科生補在理科最後幾個考場,她剛好在其列。

  那時候覆習的也是天昏地暗。

  「孟盛楠,病樹前頭萬木春的上一句是什麼?」早讀課上,聶靜正在背誦語文詩句。

  「沉舟側畔千帆過。」

  聶靜又問:「勸君更盡一杯酒下一句?」

  這個孟盛楠昨天剛複習過。

  那會午後,她正讀書。臉微微側外默背這句,然後便看到一個高瘦的身影從窗外經過。那人似乎下意識掃了教室里一眼,他應該是在找李岩。

  「快說是什麼?」薛琳也湊上來問。

  過了會,孟盛楠失神答道:「西出陽關無故人。」

  「你心不在焉。」傅松突然插嘴。

  聶靜抿唇,看了男生一眼。

  孟盛楠回神,「啊?」

  「心不在焉,則白黑在前而目不見,雷鼓在側而耳不聞。」傅松說。

  三個女生:「……」

  從出生到現在,孟盛楠認識的最特別的人,傅松第二沒人敢稱第一。教室里,她忍著笑。薛琳更甚,直接笑出來了。

  「傅松,我有個問題特別想請教你。」薛琳趁熱打鐵。

  男生抬眼。

  姑娘清清嗓子:「你是不是從小就這樣?」

  孟盛楠看向他,傅松瞥了自個同桌一眼。

  「你上次數學考了多少分?」

  他不答反問,而且兩者聯繫相差甚遠。孟盛楠和他同桌都一愣,聶靜也忍不住好奇。姑娘毫不遜色,大大方方的回答。

  「77啊,有關係麼。」

  傅松搖頭:「太低了。」

  「啥?」女生一愣。

  「也怪不得你邏輯這麼差,問題太幼稚。」

  三個女生:「……」

  薛琳不甘心:「小瞧人是吧,我遲早會考到12○。」

  「滴水石穿你知道吧?」傅松笑了一下。


  女生不信他能說出花兒來。

  傅松繼續說:「在溪水和岩石的鬥爭中,勝利的總是溪水,為什麼你知道麼?」

  女生已經呆了,完全被自己同桌引導著走了。

  「為什麼?」

  「不是因為力量,而是因為堅持。」

  三個女生:「……」

  一片古怪的問答模式氣氛中,讓他們歡喜又頭疼的期末考試終於降臨而至。年前的最後一場考試,每個人都蓄勢待發,薛琳更是為了證明自己,天天煎熬在複習一線,就差腦袋綁個紅布上頭寫著奮鬥倆字了。

  考前的那個下午,年前的最後一節課後。

  薛琳還在喋喋不休的揪著自己同桌講拋物線方程,聶靜也拿著手裡的倍速練習題排隊等。這倆人這氣勢真是有的一拼,孟盛楠早已提前收拾好書包先道別離開了教室。

  走廊里,身後有女生聊天。

  還有個男聲和女生們打招呼,只有一個女生回應班長再見。等那人走開,一女生撞了撞旁邊人的胳膊。

  「李岩,我怎麼覺得咱那班長對你有點意思呀?」

  被問的女生輕蔑的哼了一聲。

  「誰看得上他,自作多情。」

  「也是,哪能和你家池錚比。」

  女生得意仰頭笑。

  「對了,你哪個考場?」女生又問。

  「十一。」

  女生說:「我十四,我們應該在一層樓吧,哎對了,你家池錚哪個考場幾班來著?」

  「他好像是——」

  孟盛楠步子放慢,側耳聽。

  「哪個?」

  「理(22)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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