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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1 20:23:52 作者: 舒遠
  那個年過的真挺不好。

  盛典孟津並沒說什麼她卻覺得難受,周寧峙給家裡打過電話鼓勵她別放棄,江縉天天晚上發笑臉逗她。戚喬今年三十破天荒的沒去和宋嘉樹過,跑來陪她玩。孟盛楠一個人悶屋裡,看書聽複讀機。

  朋友單曲循環,周華健的聲音讓人一聽就想哭。

  年後康慨偶爾會陪孟津閒坐,問及她的學業情況。她把寫東西這事兒暫時放下了,康慨問為什麼。

  孟盛楠說:「我媽說要向你學習考北大。」

  康慨笑。

  有一回在書店看書被康慨逮個正著,反問她。

  「不是放下了麼?」

  孟盛楠說:「書還是要看的,增長見識。」

  「明天我就回北京了。」康慨說。

  說完,遞給她好幾本書。

  「給我的?」

  「嗯,新年禮物。」

  孟盛楠抬眼:「李紈他們也有?」

  「嗯,你們的不一樣。」

  孟盛楠接過書,笑了:「中央空調啊。」

  「什麼?」

  孟盛楠笑說沒什麼,康慨還是康慨,她還是孟盛楠,不過長開了點。書店裡,康慨和她一問一答。

  「楠楠。」

  「嗯?」

  「喜歡寫就別放棄,這東西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成的。」

  孟盛楠那會兒已經緩過來好多。

  「我知道,肯定是我爸讓你來試探的對吧?」她問。

  康慨笑著搖頭,揉揉她的頭髮。

  康慨去北京後沒幾天,高二下學期就開學了。老師按照第一學期的期末成績前二十名自選座位,倒數真叫了家長。他們那幾個人陸續進了教室都挺有默契不約而同,她還是第四排靠門一組挨窗的座位,熟人熟地,大家還是老樣子。

  那時候開學正亂鬨鬨的,後來也不知從哪兒傳出來李岩被甩了。

  女生天天趴在座位上無精打采,孟盛楠見過她哭。那還是前兩天晚自習前休息時間,教室里沒人,她剛背書回來,就看見李岩埋頭在胳膊肘,肩膀一聳一聳起伏不定。

  薛琳一語中的。

  那學期課業加重,孟盛楠每天除了讀書做題都沒有別的時間能安排出來,就連吉他課也是改到一個月一次。她似乎沒什麼閒工夫和心情思量這種事兒,好像與自己無關。

  也有女生議論。

  孟盛楠低著頭正做作業,耳朵卻總是不由自主的豎起來聽。薛琳期末一雪前恥,又活過來了,總是說些有意思的校里校外的事兒閒不下來。

  有一天課後,她拿出一張紙問孟盛楠。

  「有意思吧?」

  孟盛楠接過紙看了會兒,問:「什麼呀這是?」

  「男生女生緣分配對指數。」

  「什麼?」

  「你看這兒,從A到Z標上數字73、74一直到98。每一個字母代表一個兩位數,然後寫下你喜歡的男生名字拼音。個位加十位,以此疊加連續個加十得出一個數字。最後再計算你的,倆人合起來,男十位女個位就是你們的緣分指數。明白了吧?」

  「挺有意思。」孟盛楠恍然大悟。

  薛琳笑:「那是。」

  「你算誰的了?」她問。

  薛琳不好意思的說:「你猜。」

  孟盛楠想了想,「傅松?」

  「切,他多沒勁啊。」薛琳說:「我算的池錚。」

  孟盛楠目光閃了閃,聲音淡淡的。

  「他啊——」

  薛琳神秘的問:「知道他為什麼換女朋友那麼快麼?」

  「為什麼?」

  「我算過了,他名字拼音依次疊加起來你知道是多少麼?」

  「多少?」

  「大鴨蛋啊。」

  孟盛楠舔了舔乾澀的嘴唇,眨眨眼:「准麼?」

  「還行,你要不要算算?」


  孟盛楠立即搖頭,那時候聶靜剛好從廁所回到教室,興致沖沖的加入到薛琳的行列中。倆人把文(4)僅有的幾個男生算了個遍,樂此不疲,上課還在埋頭畫鴉。

  那陣子教室里掀起一股浪潮,薛琳的那個計算方法被全班女生傳了個遍。

  一晚自習她正看歷史夏商周,同桌聶靜悶悶不樂連嘆氣。她停下筆轉過頭問怎麼了,女生搖搖頭說沒事又埋下頭。孟盛楠沒再問,倒是被後排的薛琳叫住問英語題。

  「要不我換上去或者你換下來?」倆人不方便大聲,薛琳提議。

  說完就叫聶靜。

  後者愣了一下,看了眼正低頭研究函數的傅松,慢慢點頭和薛琳換了座位。教室里並不是特別安靜,也有互相討論說悄悄話的聲音。

  薛琳聽孟盛楠講完豁然開朗,「太笨了我,竟然把定語和同位語搞混了。」

  「這下清楚了吧。」孟盛楠笑了笑。

  「簡直太簡單了。」

  倆人正說著,聽到聶靜問傅松題目。男生簡單說了幾句就完了,聶靜說沒聽懂,一連三遍過去。傅松有些煩躁,聲音也帶了點不耐煩。

  「實在聽不懂就算了,這道題也不重要。」

  薛琳悄悄轉頭看又轉回來。

  「怎麼了?」

  孟盛楠問完也轉頭看了一眼,薛琳輕聲說:「你知道我算傅松是多少麼?」

  「你說那個指數?」

  薛琳點頭。

  孟盛楠搖頭,薛琳說是1。這一年是二○○五年,高二下。傅松學習更認真了,話也更少了。除了孟盛楠問他題目說幾句,幾乎不怎麼聊天了。女生大都敏感,已意識到。

  薛琳注意力又轉了:「你這原子筆很好看啊。」

  去年生日,戚喬送她禮物時很得意:「姐跑了十來個店才找到適合你風格的,喜歡吧?」孟盛楠笑著看薛琳,後者說:「咱倆能換換筆麼?」

  她點頭,將筆遞過去。

  聶靜這時候輕輕用手指戳了戳薛琳:「我要寫別的作業,可以坐回來了麼?」

  女生眼睛有點點紅。

  薛琳看了孟盛楠吐吐舌頭,沒敢問換回了位置。

  整個夜靜悄悄。

  那晚回家,孟盛楠坐在自己屋裡的書桌上寫完作業。房間裡只有一盞檯燈亮著,暖黃。她從桌邊一側盒子裡抽了張白紙,依次寫下ABCD等和數字然後重新計算了下他的,又算了下自己。他是○,她是5。

  男十女個,百分之五,○.○5。

  後來的很多個夜晚,她不知道在紙上寫了多少次他的名字。然後揉成團攢了好多丟掉紙簍里,又繼續拿出書翻著看。印象里,他和她似乎從未有過一次真正的對視,就連偶然也沒有。

  校園裡偶爾迎面遇到,總是一群男生嬉皮笑臉。

  等到他們走遠,她才慢慢轉身看著那個方向出神很久。以前盛典問她感覺,她說好感。現在她也不知道了,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是下意識。有時候看書翻到有趣的地方,關於女生的標準體重。

  (身高—1○○)*○.9—2.5(厘米換算)

  她想起李岩,很瘦很瘦,穿著及膝裙子,裙擺隨風起,前凸後翹,女生笑起來纏纏綿綿風和日麗。他喜歡的是那種類型,不是她這樣的。每天穿著碩大的校服上下課,內向短髮,體重八十八。

  風吹過的轉瞬,一學期已過了一半。

  四月中旬,學校已經開始為夏季運動會做準備。那天晚上,她在教室做題逗留太久,回去的時候學校已經沒有多少人了。路邊的燈光一閃一閃照在地面上,晃來晃去。孟盛楠背著書包加快步子往車棚走。

  剛出校門拐角,耳邊漸漸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

  「是男人就打一場。」一個聲音底氣不足。

  黑暗裡有人哼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

  那人沒說話。

  孟盛楠不是故意要看的,而是那個說話的聲音是他們班長。這氣氛明顯不對,她側眸看了眼那拐角,陰影處站著一個高高的男生,指間有淡淡腥火。班長站在他對面,低了一頭。

  「打不打,一句話?」


  那人吸了口煙,慢慢抬眼,輕蔑的笑了一聲。聲音一出,孟盛楠呼吸一滯。

  他眼皮從腳下往上挑:「就你?」

  語氣輕蔑,她聽到班長的聲音顫了下。

  「李岩那麼喜歡你,可你怎麼能這樣?」

  孟盛楠眼睛猛的睜大,心一緊,真是聽到了個大新聞。

  他笑的更諷刺了:「原來你是為她堵的我啊。」

  「是又怎麼樣?」

  「你憑什麼?」半響,他問。

  班長愣了下,像是做了個很嚴肅的決定一樣:「就憑我喜歡她。」

  「哦。」他這一聲拉了個長長的尾音,聽著更諷刺,「你喜歡她關我什麼事?」

  「你——」

  他冷笑了下:「不就玩了幾個月麼,要找事讓她來,你算怎麼回事?」

  「池錚,你別欺人太甚!」

  黑暗裡,他的聲音變低了,明明是吊兒郎當的樣說出來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慄。

  「怎麼,想打架?」

  孟盛楠看到班長後退了一小步。

  因為他微俯身低頭,狠吸了一口煙扔在地上踩滅,然後視線壓下來。

  「試試?」

  雖已春季,卻到處都是寒意。孟盛楠很緊張的握了握拳頭,趁他還沒動手,出了聲。

  「班長。」

  兩個男生同時轉過來看向她,一個驚訝至極,一個危險審視。

  「老師讓你明天去她辦公室一趟。」孟盛楠咬了咬唇,假裝鎮定。

  這話真是漏洞百出。

  她說完,微顫著眼睛,第一次正眼看他。這場架註定進行不下去了,那個腰圍二尺四的班長愣了半響才『哦』了聲。他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兒,低哼了一聲,微低頭和班長說了句什麼,眼睛卻是盯著她看的。很快兩手插在褲兜信步離開,邊走又低頭點了根煙抽上了。

  夜很黑,風吹來好冷。

  孟盛楠直到回到家腿都是軟的,心還在跳。他怎麼會記得她這個若有若無的女生,那一剎那的眼神看過來玩味輕蔑嘲諷淡漠很刺眼。

  沒人知道,她寧願不要偶然。

  那事兒兩天之後,運動會報名。戚喬特意從理科樓跑過來問她主意,倆人坐在午後她的桌子上聊著。

  戚喬不滿的問:「怎麼這幾天都不見你過來找我?」

  「作業太多沒什麼時間。」孟盛楠淡淡的『嗯』了聲。

  「切。」戚喬鄙視的看著她:「怎麼覺得你這些天哪兒不對勁?」

  「有麼?」

  「絕對有。」

  孟盛楠看了眼陽光落滿天下的窗外頭,移開話題。

  「你報哪個?」

  「咱倆報1○○米接力吧。」

  孟盛楠皺眉:「跑步啊?」

  戚喬點頭,又說:「跳遠也行啊。」

  「報倆?」

  「不是,你選一個。」

  孟盛楠想了想說:「跳遠我看行,跑步的話,還是算了。」

  「成交。」

  晚自習,班長統計項目報名情況。經過她的時候停了下來,在跳遠一欄寫上她的名字。這是那晚之後倆人第一次正面對視,男生在她填好之後又多看了她一眼,最後什麼也沒說轉身走了。

  孟盛楠愣了好久才回神。

  第二天體育課和聶靜她們玩沙包跳繩,薛琳問她報哪個項目。

  孟盛楠說:「跳遠。」

  聶靜說:「我是1○○米接力。」

  「咱班都沒女生報3○○○米長跑,可一個班必須有一個名額。」薛琳說。

  聶靜若有所思:「是麼。」

  「對啊,3○○○啊,想想就可怕。再說,到時候跑不動了多丟臉,多少人都會認識你。」

  「沒人報老師會強制吧?」聶靜問。

  薛琳搖頭,聳了聳肩。

  聶靜又說:「萬一被挑上了不上都不行了。」

  「可不是。」

  正說著話,傅松走過來叫孟盛楠,他在半路遇見老師捎帶個話。

  「英語老師讓你去她辦公室一趟。」

  「現在?」孟盛楠問。

  傅松點頭,正要走卻被聶靜拉住:「你和我們玩沙包唄。」傅松總是那種漠不關心的樣子,那次惹哭聶靜之後,女生又好像當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又想方設法的扯話題。

  傅松搖頭:「我不玩這個。」

  說完也走了,聶靜泄氣。

  傅松看著孟盛楠小跑的身影,忽然想起年後那天他在書店門口遇見她的時候。一個男人溫柔的揉著她的頭髮,她俏皮的笑著開玩笑,男人也笑。身邊的風慢慢大了,他移開視線走向另一邊。

  小操場上歡聲笑語,教學樓針落有聲。

  孟盛楠踩著台階上四樓,走廊的風順拐過來吹進光溜的脖頸,她忙低頭捋下挽在肘彎的藍色校服衣袖,帆布鞋落在地面上輕輕的。她剛走近辦公室門口,一個男生從裡面走了出來。

  風肆虐的更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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