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屍處。
甲字，零號房。
凌寒躺在一張板床上，驚恐地看著另一張床上的「自己」。
半邊是人身，另外半邊卻是好像布偶娃娃一樣，用粗布縫起來的，裡面鼓鼓囊囊不知道填充了什麼東西，詭異程度如同恐怖片現場。
因為動彈不了，凌寒看不到這張床上的自己，但想起來應該也差不多。
所以這就是分魂以後的身體？
這特麼也算是身體？
我要這身體有何用？
凌寒很想罵人。
但開不了口。
渾身上下，除了腦子和眼珠能動換一下，其他地方都好像不是自己的。
老道士讓他分魂的時候，凌寒只猶豫了一秒鐘。
不分，會死。
分了，有可能不死。
這種選擇題並不難選。
可分魂之後的遭遇，讓凌寒著實覺得人間不值得。
分魂之後三天之內，天魂、地魂、命魂三魂都會被強制束縛在肉身之中，哪怕人死成渣渣了，卻依然神志清醒。
三魂齊聚，那人就不算是死了。
這意味著什麼呢？
這意味著凌寒被撕成兩半兒直至被送進縫屍處，然後被一個紅衣女人跟縫衣服似的穿針引線的全過程，凌寒都是清醒的。
沒有麻藥。
還特麼沒法動，沒法喊出來。
那感覺……
算了！算了！
讓我死了算了。
人間不值得。
.
一雙溫暖纖細的小手在自己的身上飛快地跳躍著，每跳躍一下就會有鑽心的刺痛傳入腦海之中。
可被縫的明明是布的那半個啊！
凌寒努力轉動眼珠，想看看是什麼人在縫自己。
但他看不到。
也不知過了多久，凌寒覺得自己意識都已經接近模糊了，那連綿不絕地穿針引線終於才算是結束了。
凌寒心都在流淚。
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了！
就好像連續熬了好多個通宵，凌寒覺得自己不知道這算是昏迷還是睡著了。
但眼睛合不上，因為眼皮還動不了。
朦朦朧朧中，凌寒好像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悄然站起，看著自己盯了半晌，然後滿意地拍了拍手，推開門走了出去。
屋外隱隱約約傳來了人說話的聲音，凌寒有些聽不清。
畢竟強化過後的身體只剩下了一半兒，聽力賊好的耳朵也只剩下了一個。
凌寒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隻耳朵上，屋外的聲音漸漸聽得清晰了。
「老師，我按照您的吩咐都做好了，一個縫成了活人，另外一個縫成了屍體。可問題是，屍體裡面的三魂依然凝聚不散，這樣對他是不是過於殘忍了？」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皇帝那邊兒看不到屍體肯定是不會罷手的。」
「然後怎麼辦？您會讓他繼續走以前的路嗎？」
「再說吧！他是天命者，路需要讓他自己選。」
……
凌寒努力打起精神卻也只聽了隻言片語，最終抗拒不住疲憊睜著眼睛陷入了昏睡之中。
這一覺好像睡了很久。
凌寒做了很多很多的夢，有嚴厲的老爸，嘮叨的老媽，有漂亮的媳婦，有剛上幼兒園看到自己就要甩高高的小寶貝……
好想你們啊！
後來這些熟悉的人都一個個越來越模糊，最後變成一顆顆亮晶晶的星星飛上了天空。
那個世界……
已經離我很遠了！
.
等凌寒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裝滿了乳白色液體的大池子之中。
液體很溫暖，泡在裡面渾身都癢酥酥的。
舒服的很！
凌寒嘗試著扭動脖子，驚喜地發現自己可以動了。
池子邊兒上，一個身穿紅色衣裙的女人赤著一雙嫩白晶瑩好似象牙一樣的腳丫兒席地而坐，面前豎著一張畫板，女人柳眉微蹙在畫板上畫上幾筆就從身邊拿起一個巴掌大小的酒葫蘆仰頭喝上一口……
好美！
如果不是那一頭白髮，凌寒甚至懷疑自己看到了電影中的東方不敗。
「醒啦？」女人的感覺非常敏銳，凌寒剛一有動作就被她發現了，「你現在還說不了話，動作也不能太大。」
「依照你的精神強度，估計再有三五個時辰應該就差不多能完全恢復了。」
「我給你畫張臉，你喜歡什麼樣的？」
「算了！先湊合著用吧，反正以後也還能改。」
女人一邊說話，一邊伸手輕輕一拂，池水突如其來地卷著凌寒的身體猛地翻了個個兒，臉朝下趴在了水中。
「不許這樣盯著我看，換是往常，我會把你的眼珠子剜出來。」女人一邊畫畫，一邊淡淡說道，「念你初犯！這次就算了。」
凌寒泡在池水之中，觸目所及地都是一片乳白，有眼睛也什麼都看不見了。
身子依然還是動不了，但凌寒能感覺到自己用粗布縫製的那半邊身體已經凝實了很多，一些比較敏感的地方甚至已經開始慢慢有了知覺。
這麼神奇的嗎？
臉朝下趴了沒多久，又是一陣水波襲來，凌寒又被翻了過來。
一張濕漉漉好似面膜一樣的紙被貼在了凌寒的臉上，而後就又被臉朝下翻了過去。
「切記！一個時辰之內不要翻過來，否則這張臉用不了一個月就還得換。」女人又喝了兩口酒，這才款款起身，向著外面走去，「我倒不介意，就是你會受點罪。」
「我去睡會兒！你好了之後，就自己穿好衣服出來。」
又是漫長的等待。
凌寒一邊在這個奇怪的水池之中感受起死回生的奇妙，一邊回想著前面所經歷的一切。
從那個從天而降的神秘老道士開始，事情就進入了一個不可控的狀態。
算卦須謹慎，且算且珍惜。
如果不是那個「大吉」，凌寒即便一肚子的無名火，可能還是會跟著何澹乘坐大蛇走「快捷通道」。
不過說實話，手執黑刀一路遇佛殺佛，遇神殺神的感覺，還是蠻爽的！
凌寒甚至懷疑，自己可能骨子裡是有暴力傾向的。
有可能這才是真實的自己。
而且從前面昏迷中偷聽到的那段對話可以分析出，即便自己當初跟著何澹回到酆都城，後面也不會太好過。
因為很顯然，女子口中的那個「老師」終歸還是要把自己交出去的。
雖然交出去的是屍體。
另外一個被那名紅衣女子做出來的「屍體」，同樣也泡在這個池子裡。
那裡有凌寒的另外一個分魂，但因為是「屍體」，凌寒可以清晰感受到身體的變化，卻只能閉著眼睛，一動都不能動。
這種感覺很奇妙。
有點像遊戲雙開，兩邊屬於同一個主人，卻互不影響。
凌寒突然想到，如果女子縫出來那個不是「屍體」，而是和自己現在一樣的「活人」，再換張臉，那豈不是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完美分身？
可惜那只是一具「屍體」，是要交出去的。
凌寒很不甘心。
自己遭這麼大罪，和之前相比最後就只是換了張臉？
太虧了！
不行！
我不能就這麼認了。
凌寒將自己掌握的所有信息一條條挨個過了一遍，泡在池水中的嘴角微微上揚，一個大膽的計劃浮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