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也一併走進會議室。
她對目前警方所掌握的真正內容並不完全了解,偶爾還有聽不懂的地方。
會議室內大屏幕亮著,周圍長桌邊上坐滿了三圈人,季亦安隊伍里緝毒警的和陸舟隊裡的軍人都有,這次顧慈念到了新疆,需要陸舟他們一起協作捉拿。
季亦安站在放映機前,手裡一支馬克筆,正在給大家分析目前的情況。
「顧慈念原本是要到西亞去的,後來我們及時查明信息才讓那一架飛機緊急迫降,可後來顧慈念又目標明確地趕往A鎮,並且如今將自己的武裝力量定在那裡,我們目前懷疑A鎮是顧慈念此次西行的第二落腳點,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岑晗坐在宋初旁邊,那種一支筆不停的記錄會議要點。
宋初環顧一圈,發現大家都低頭認真記錄。
「還有紙筆嗎?」宋初手肘撞了撞岑晗,輕聲問。
岑晗從兜里取出一支筆,撕下一張紙給她。
「明天早晨天氣晴朗,下午沙塵天,這種天氣對我們來說有利。」季亦安在上面畫了三條路線,「這是明天兵分三路的行進路線,我們需要把他們引出鎮子外,千萬不能誤傷A鎮人民。」
……
季亦安說完,又是陸舟起身接著部署。
他熟悉這裡的所有地形環境,從武器車種到服裝食物都做到最佳狀態。
到最後,他雙手撐在桌面,馬克筆磕了磕桌子。
「明天整隊出發,大家今天做好一切準備。」
隨著嘹亮整齊的一聲「是」,散會了。
明天的最後一役也算部署完畢,盡人事聽天命,如今已經完成了前半部分了。
岑晗長舒一口氣,她年紀在這人群中算小,雖也出過不少任務,可真正這麼重大的,事關金三角大毒梟弩古,也就是顧慈念,這是頭一遭。
肩頭被戳了戳。
她回頭,看宋初:「幹嘛?」
宋初把剛才那張紙遞過去:「給你。」
「什麼?」岑晗接過,瞥了眼,「……」
是一張她剛才低頭記要點時模樣的速繪圖,宋初畫的,「……謝謝。」
「平安歸來。」她說。
岑晗沖她笑了一下:「嗯,一定。」
***
晚上,大家一塊兒吃飯。
大概是軍營里的習慣了,出任務前在後頭的訓練操場上生了篝火,大家團團圍坐,多數人其實從前素不相識,今天是第一次見,可明天大家就要共同奔赴戰場,彼此信任。
身後是呼嘯的西北寒風,身前是溫暖的篝火。
火光映照著大家的臉,都紅撲撲的,宋初離火堆坐的近,臉頰被烘得通紅,手裡還捏著一碗酒,搪瓷碗,還有裂痕與缺口。
不知道是用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用過。
宋初從前非常介意這一類的事,也根本不可能用一個被這麼多陌生人用過的碗,可現在她絲毫不在乎,沒什麼好在乎的,她敬佩這些人,所有人。
他們扛著槍炮,站在最前線,守護著這片和平土地上的所有平凡的大家。
大家都酒興正酣,因為明天的行動沒敢喝烈酒,只各自倒了碗自釀的米酒。
宋初不停地小口喝著,米酒帶著一點甜味,入口清甜,不自覺就容易喝多。
有人喝高了,或許也是起了興致,話匣子也就打開了。
「我記得我小時候啊,我爸就干緝毒,他不是警察,就跟線人工作差不多,剛開始也就是為了拿國家獎勵,那時候日子過得太難了,我能長這麼大都是我爸靠那樣拼命掙來的錢……」
宋初抱著腿席地坐,又給自己倒了整碗米酒。
剛要喝就被坐她身後側的季亦安捏住了手腕,宋初回頭看他,揚了下眉。
他輕聲說:「喝慢點,度數低你這喝法也容易上頭。」
「我沒那麼容易醉。」宋初推開他的手,自顧自又喝了口。
她聽著那個皮膚黝黑的男人繼續講。
「……後來我長大了,我爸死了,我就接替了他的工作,還得虧陸隊發現了我,把我帶進了隊裡……沒想到還有機會能再干一回緝毒的工作。」
「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毒販,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都他媽還記得那天回家時候我爸那樣子。屍檢說他就是被折磨死的……被注射了安非他命,一種讓人保持清醒的玩意兒……那些王八蛋就狗|日的故意折磨人,手指都是斷的啊,下巴、鼻子、眼睛……沒一塊好地兒……」
男人說不下去了,掌根死死地壓緊眼睛,篝火被風吹的火星亂晃,宋初看不清男人有沒有哭。
「……從第一處傷到最後死亡,45個小時啊!那麼長時間都他媽是清醒著被折磨!」
眾人都沉默了。
其他人可能看過就忘,可他們不會忘記。
這是當時在網上都引起軒然大波的緝毒人員遭毒販報復的新聞。
而現在,受這場報復陰影最深的他的兒子,如今也在他們的隊伍里,沒有墮落,沒有放棄,背上行囊重新踏上了他的父親沒走完的路。
季亦安朝他遙遙舉起酒碗:「你爸是個英雄,我們所有緝毒警都以他為傲。」
說完,他仰頭灌下那一整碗的酒。
宋初偏頭看了眼,沒說話,也跟著把自己酒碗裡的喝盡了。
「這些年,大眾拒絕毒品的意識都增強了不少,每次網上爆料誰誰誰吸毒的新聞總是一群人罵,可就是、總有人!總有人!要去吸毒,毒品危害都一遍遍的宣傳了,我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空虛到了什麼程度,還是偏要去試這玩意兒。」
宋初和季亦安都看過許許多多吸毒的場景。
那種醜態實在令人作嘔。
宋初朝自己的碗裡去倒第四杯米酒。
季亦安沒攔,只無聲地朝她旁邊挪了挪,坐的更近了些,他靠近宋初耳朵:「你怎麼了?」
「嗯?」宋初抬眼,直視他,一片坦蕩。
「你不對勁。」他下定論。
宋初輕笑一聲:「我就是覺得這酒挺好喝的。」
季亦安還是看著她,明顯沒相信她的話。
宋初跟他對視一會兒,突然撂下酒碗,猛地吻住了季亦安的嘴唇。
說是吻,倒不如說啃,惶急又心驚膽顫,仿佛是迫切的想用一個吻讓自己安心下來,呼吸急促凌亂。
很快就有眼尖的人發現了他們,氣氛瞬間熱烈,大家哄鬧著調侃。
宋初率先鬆開他,眼眶濕了,她飛快的眨了眨眼,把眼底的濕意都盡力壓下,大方地沖大家一笑,撈起酒碗又喝了一口。
大家都想家裡人,有女朋友的想女朋友,有老婆的就想老婆,有孩子的還得想孩子,原本一直沒人提起,就是怕這情緒一出來都控制不住。
如今被這一個赤露的吻給打破,大家也不再拘著。
話題從沉重到了溫馨,篝火邊的氣氛也不斷高漲。
有人光棍了一輩子的,也有年輕小伙在家鄉有個等著他的姑娘,離婚的、結婚的都不少,各種話題都有人聊。
季亦安摟住宋初的肩膀,輕輕嘆了口氣。
「……宋初。」
只這兩個字,就沒了其他。
可宋初卻懂了其中的千言萬語。
***
篝火燒盡,酒也喝完了。
宋初酒量不算差,可喝的實在有些多了,起身時腳步都晃。
大家一同舉起酒碗,喊著「明天一切順利」的話,高高舉過頭頂,又一同將酒全數灌進了喉嚨。
宋初也同樣。
她覺得自己更暈了,這樣也好,一睡就能到明天下午,說不定大家都已經順利完成任務回來了。
包括季亦安。
他也同樣平安歸來。
***
軍營里安排的住處都是男女分開的,按規矩分配,也不會因為宋初和季亦安的情侶關係就安排在一間。
篝火結束後,大家便各自回房準備收拾明天的行囊,也給家裡人打一通電話,畢竟大家都不知道明天過後,哪些人再也回不來。
季亦安和宋初沒有馬上回去。
宋初已經半醉,臉頰紅撲撲,冷風都吹不散上面的熱度,可腦子卻非常清醒。
他們繞著訓練場走了一圈,沒人說話。
走回起點時季亦安終於站住腳步,拉住了繼續往前走的宋初。
「我明天就走了。」他輕聲說,聲音一出口就被風吹散。
「嗯。」
「宋初。」
「嗯。」
「你今天拼命想把自己喝醉,是明早不想來送我嗎?」
「……嗯。」宋初靠在牆根,低下頭,應了一聲。
「來送送我吧,明天早上。」
「……」
「萬一、萬一我真遇到什麼,明天可能就……」
「季亦安。」她打斷,目光直直地望進他眼睛裡,「你答應我的,你一定會平安回來,你、別說話不算話。」
季亦安笑了,抬手揉了揉她柔軟的頭髮。
「萬一我食言了,你自己好好活下去。」
宋初沉默,眼睛濕了。
「我要你回來!」她哽咽,咬牙切齒。
她清楚的知道,先前季亦安無數次答應她自己一定會平安回來也不過是哄她,沒人能保證這個,可她就是想得到一句這種虛妄的承諾,然而現在的季亦安把各種殘酷的可能都剖開了擺在宋初面前。
季亦安抱住她的腰,低頭去親她的嘴唇,宋初無聲偏過頭拒絕。
於是季亦安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
「宋初,我這輩子喜歡過你也算值了。」
「放屁。」她低聲罵了一句。
「明早來送我吧。」
宋初沒回答,扭頭就走。
***
她回到安排的寢室,跟岑晗同一間。
岑晗見宋初進來還疑惑道:「你今晚睡這啊?」
「不然呢。」
「季隊那屋好像是單人間啊。」
宋初看著她。
「……」岑晗摸摸後腦勺,「當我沒說。」
兩人很快洗漱完,宋初吃過藥,見岑晗已經上了床便關了燈也爬上自己的那張床。
都沒有說話,屋內是寂靜的,宋初躺在床上,心焦地根本睡不著,岑晗翻來覆去的顯然也沒睡著。
「岑晗。」她喊她名字。
「怎麼了?」
「你怕嗎,對明天。」
岑晗說:「怕啊,你呢,擔心嗎?」
宋初說:「擔心,如果我能跟你們一起去的話,我就不怕了。」
待在這才讓宋初害怕,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只能祈禱,未知的等來一個好消息,或者壞消息。
「季隊不會同意你一起去的。」岑晗說。
宋初閉上眼:「我知道。」
「季隊每次出任務前都不會給家裡人打電話,有幾次受傷受很重,家裡人也都不知道,他會把自己在乎的人都保護的很好。」
宋初愣了愣,在黑暗中坐起身。
然後耳邊恍然傳來方才在訓練場上,季亦安對她說的:明早來送我吧。
他從來不跟家人說自己要出任務的消息,卻幾次要求宋初去送他,季亦安從來不是這樣的性格,做出這種要求只有一種可能——
他也在害怕,害怕這次失敗就再也見不到宋初。
害怕宋初明天不來送他,那麼今天晚上可能就是他們見的最後一面。
宋初猛地下床,趿上拖鞋就往外走。
身後是岑晗的聲音:「宋初,你幹嘛去?」
她來不及回答,只想快點去見到季亦安。
宋初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混蛋,明明跟自己說好了不管這次是吉是凶,她都接受那樣的結局,可她居然在前一天晚上還跟季亦安鬧彆扭。
***
這處的軍營沒有女軍人,不過也有些援疆女醫務工作者,跟岑晗她們住在一側,而男人們則都住另一側。
宋初急匆匆往那邊走。
走廊是漆黑的,有些寢室燈還亮著,裡面談話的聲音隱約傳出來。
突然,「啪嗒」一聲,走廊里的燈亮起來。
宋初腳步一頓,看到倚在牆側咬著煙的陸舟,手機附在耳邊,正在打電話,他把燈打開後也沒有再多看宋初一秒,仍然低聲對著電話那頭說這些話,聲音挺溫柔,和白天時的模樣不一樣。
宋初對他說了聲謝,朝季亦安的房間跑去。
穿堂風呼嘯而過,將宋初寬大的衣服往後拂去,她整顆心震顫,虔誠而熱烈。
季亦安打開門看到宋初時愣了愣。
然後就被小姑娘熱切地勾住脖子撲了滿懷,熾熱的吻就惶急地貼上來。
到後面,那扇門都是在倉促中用腳勾上的。
「對不起……」宋初貼著季亦安的臉,顫著聲道歉。
「傻瓜,跟我道什麼歉。」
「我不該在這種時候還對你使性子。」
「沒關係。」
宋初濕漉漉的一雙眼認真注視他:「明天早上我送你。」
季亦安於是笑了:「好。」
「今天晚上我跟你睡。」她又說。
季亦安一瞬呼吸都急促,隨即被宋初推倒在床板上,她一雙白皙微涼的手,嫻熟地解開了季亦安的皮帶軍扣。
金屬碰撞的聲音讓這個有些落寞的夜晚繃緊了一根弦。
宋初的褲子被褪到腿根,雙腿曲起,張開。
「不管你能不能回來,我都會好好活著,把病治好。」
「乖。」
季亦安眼底漆黑,宋初的皮膚白到發光,有些扎眼,他伸手覆上她腿間。
宋初渾身一震,而後顫抖著,更努力地敞開自己。
季亦安在進入她時,說:「宋初,只要我能回來,我就娶你。」
這個夜晚,窗外風聲大作,屋內旖旎盤旋,軍營的寢室隔音不好,宋初緊緊咬緊下唇,把所有低吟都咬碎在齒間。
宋初的手緊緊纏住季亦安的後背,她不看都能感覺到那上面的疤痕。
過往的象徵。
從前你也出生入死多回,這一次也一定請你,平安歸來。
到後來季亦安動作加速,宋初幾乎要把嘴唇咬出血來,她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這裡沒有保險套,這一場性|事毫無阻隔。
宋初在季亦安想要抽出之際,緊緊地鎖住他的腰,絞緊。
季亦安眼底濕潤發紅,雙臂撐在宋初身側看著她喘氣:「……弄在裡面了。」
宋初舔唇:「我故意的。」
他眼眸中仿佛鎖著驚濤駭浪,沉沉地看著宋初,然後忽而緊緊埋進了宋初的頸窩。
宋初抱住他,十指插進他的髮絲。
她輕聲而堅定地說:「如果你回來,我就嫁給你。」
「如果你回不來,希望今晚能給我一個你的孩子。」
宋初感覺到自己頸側的濕潤,她溫柔的拍了拍季亦安的腦袋。
赤|裸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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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英雄。
你就大步向前。
別回頭。
你衝鋒陷陣,保家衛國,一世榮光。
我就在原地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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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計時第五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