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的四年(十九)
夜晚的城市街道不會因為她的難過而有絲毫萎靡,燈火輝煌中,她迎著還有些溫熱的夏日微風慢慢走著,有種漫無目的的迷茫感。
走了很久在一個公園附近停了下來,坐在旁邊綠化帶凸起的地方,伸直僵硬的雙腿一下一下拍著,之後又緩慢的收回用雙手摟住,腦袋深深埋進臂彎內。
她什麼都不想想,只是有些累,或者單戀的人註定辛苦,她也不是沒談過戀愛,和傅林東在一起那會可從沒有這樣的無力感,當然那會似乎也沒對那個人有多麼想親近的欲望,或者愛情分了太多種,很不巧,她選了最沉重的那份。
劉念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有人戳了戳自己的胳膊,力道太輕,她有瞬間以為自己幻覺了,但是下一秒又被人碰了碰。
她終於抬起頭來,近在咫尺的是張稚氣未脫的小臉蛋,上面滿滿的都是疑惑。
習望指著她的眼睛,「紅了。」
劉念皺眉,「你怎麼在這?」
「陳阿姨帶我出來散步,看著像你就過來了。」
說完仿佛怕劉念不信似的指了指不遠處,那邊的健身器材上果然有個微胖的中年婦人在鍛鍊,明顯是伺候這小祖宗的保姆。
「噢!」
劉念平淡的應了聲,抹了把自己的臉,「我等會就回去了,你也趁早走吧!」
「我也等會走。」
他小聲說了句,雙手搭在膝蓋上,依舊蹲著盯著劉念瞧。
劉念被他瞧煩了,語氣不是很好的說:「看什麼看?
不認識還是怎麼了?」
這人平時作風就不怎麼樣,但是態度也沒多差到哪去,偶爾惡聲惡氣嚇唬他們的時候習望也明白只是開玩笑,但今天這樣的惡劣態度確實第一次看見。
他縮了縮腦袋,小心翼翼的瞟著她,「你心情不好?」
「嗯。」
劉念悶頭悶腦的應了聲。
「你還哭了?」
劉念瞪他,「你眼瞎啊?
哪隻眼睛見我哭了?」
習望委屈的撇嘴,低頭看著地面不說話了,就拿個黑乎乎的腦袋對著他,擺著一副不高興的姿態,卻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劉念挺鬱悶,也沒什麼哄小孩的心思,只是儘量緩和語氣道:「回去吧,別在我面前杵著了,萬一控制不住又得被我罵。」
習望快速抬頭看了她一眼,小聲道:「罵完了你心情會好嗎?」
「誰知道?」
劉念苦笑了下。
往日的活力在劉念身上顯然消失無蹤,習望很不適應,他眨巴眨巴眼睛,豁出去似的說:「那你罵吧!說不定罵我一頓能讓你心情變好呢!」
劉念一愣,驚訝的看著他,「你腦抽了?
不是見到我挺怕的?」
「嗯。」
他抿嘴,「但你也不是真的那麼壞。」
劉念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小孩怎麼能乖成這樣,況且真要她罵,她也罵不出口呀!
這時遠處的保姆從健身器上下來往這邊走,劉念抬手捏了捏他的臉,勉強笑道:「你家保姆來叫你了,可以走了。」
習望頭都沒轉一下,不死心的看著她,「你也走嗎?」
「我再等會。」
他頭一低,「那我也等會。」
劉念莫名,「你跟著我幹嘛?
我再過個幾分鐘也回家了,難不成你還要跟我家去?」
「我也過幾分鐘回家。」
他弱弱的說道,保持著之前下蹲的姿勢到現在都沒變過。
這是劉念第一次見到習望的倔強,倔強的有點意外。
中年保姆終於走到了跟前,沖劉念笑了笑,然後好說歹說的勸著習望,從對方的神情可以看出儘管只是個傭人卻很寵著這小孩。
習望依舊呆在那沒動,無聲的表達著他的堅持,保姆很是束手無策。
劉念嘆了口氣終於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習望,「走了,真被你耗死了。」
隨後側身往來路走去,穿著天藍色雪紡衫的身影因著夏風的浮動顯得越發清瘦起來。
到家後她也沒搭理沈憶楓,快步直接上課樓將房門甩的震天響。
沈憶楓蹙眉,點擊著滑鼠的手有片刻停頓,最後又快速動作起來,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分析報告,數字驚人。
次日中午,正是一天最炎熱的時候,劉念打傘準備出門。
「去哪?」
沈憶楓坐客廳問道。
「紋刺青。」
她俯身穿鞋。
沈憶楓走過去,溫和的臉龐難得帶了嚴肅,「你確定?
女孩子紋這種東西並不是好事。」
見劉念不吭聲,他又道:「別去紋刺青,我帶你去挑其他生日禮物。」
「謝謝,不用了,你也不用準備什麼禮物,我要什麼我自己買,以後你都別管了,省的麻煩。」
她跺了跺腳,撿起太陽傘直接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沈憶楓閉了閉眼,表情很是鋒利,好一會從口袋掏出錢夾打開,盯著上面的母女照幾秒,毅然決然的跟了出去。
劉念打車到了市區,兜兜轉轉進了一條不起眼的弄堂,走到最裡面的一家刺青館停下。
店鋪不大,門旁的招牌上只有一個雕字,劉念以前也來過幾次,都是陪傅林東來的,他身上有好幾個刺青,都很精緻漂亮,所以她知道這裡的師傅手藝很好。
那會傅林東慫恿著也讓她紋一個,不多,只要紋一個林字就行,那時他們認識的時間已經不短,但劉念沒同意。
她神色複雜的又看了眼木製招牌,推開門走了進去。
裡面冷氣開的很足,室內外巨大的溫差讓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裡只有一個刺青師傅,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只聽傅林東常叫他阿七頭,三四十歲的模樣,身形微胖,不高,梳著長長的馬尾,平時話也不多。
見著劉念,他微挑眉,顯然還記得她。
「紋身?」
他有些不確定的問了句,之前拒絕傅林東時態度很強硬,強硬到讓這個師傅頻頻側目。
劉念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點頭。
「紋字?
東?」
「不是。」
她抿唇,「不紋這個字。」
阿七頭拿出紙筆放到桌上,手指點了點,示意她去寫。
劉念想了好一會才這下兩個字『念楓』。
「和傅林東分手了?」
阿七頭瞧了眼問道。
「嗯。」
之後再沒涉及私人話題,只是互相商量著圖案構想,從顏色到畫面,還有個人喜好。
阿七頭聽著時不時在紙上畫出或大或小的圖案,全憑構想,絕對原創,更是獨一無二,可能也是這個原因儘管地處偏僻,來這的人也不算少。
最後選擇的是墨綠帶鮮紅的顏色,筆畫彎曲繚繞宛如攀岩而上的藤條,點頓間是血一樣的紅,不仔細看會以為只是一朵帶葉的花樣。
「你想紋在哪?」
準備工具的時候阿七頭問道。
劉念想了想,最後伸出雙手,右手在左手虎口上指了指,「這。」
她惡意的幻想著沈憶楓見到這兩字時的反應,肯定很精彩。
刺青就算只是表皮也多少會有痛感,好在出血量很少,少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劉念呆呆坐了一個半小時終於完工,阿七頭給她帶了個塑料手套,又囑咐了遍近段時間需要注意的事項。
臨走時給了她一小罐藥膏,「按我剛才說的擦,小心發炎。」
「好。」
劉念低頭看看藥膏,又轉頭看他,「謝謝!」
轉身出了門,室外鋪面的熱氣讓劉念頓時皺眉,撐傘時發現地面緊貼著小片陰影,她愣了下,慢慢抬頭,入目的是沈憶楓那張淡然斯文永遠溫和的臉。
此時白皙的面龐有了些潮紅,額頭微微滲著汗,嘴唇抿著,目光緊緊的鎖著她。
劉念的眉毛不由自主的斜了斜,訥訥的,「你……曬太陽?」
這問題問的也太蠢了點,她連忙改口又道:「你怎麼在這?」
沈憶楓看了圈四周,抬手用食指滑過額頭擦掉細密的汗珠,答非所問:「你就在這紋身?」
「啊!」
劉念點頭,將虛虛套著塑料手套的手抬了抬,「剛弄好。」
「手藝好嗎?」
「當然好了。」
劉念白了他一眼,隨後想起兩人正處於交戰狀態,於是撇著嘴撐著傘將下巴一揚越過他走出去。
「你去哪?」
劉念沒搭理他,沈憶楓側了下頭,又道:「我還沒紋呢,你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