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我怎麼拿給南希看?」塞西爾問。
「主人,」阿撒勒一臉狡黠地說,「您說要拿給她看,可沒說拿給她吃啊。看,看就行了哦。」
塞西爾瞬間明白,「你沒白叫狡詐天使。」
阿撒勒咧嘴笑了一下,把裝糖的布兜放在塞西爾手上,「主人,您要小心點,這些糖脆弱的像麵粉一樣,稍用點力氣就碎了。」
「嗯。」塞西爾小心地捧好。
「去把以前我廢除的律法恢復,再把我這三千年立下不允許這個,不允許那個的神諭拿來,我看看,有些也要恢復。」
「那太好了,」阿撒勒笑著說,「我喝不加糖的苦咖啡已經很久了。當然,少吃糖對我們有好處,您的信徒比起別的國家,身體更勻稱也更健康。」
「我從不看脖子以下的地方,不管活人還是死人。」塞西爾淡淡地說。
「哦,我忘了。」
塞西爾心情不錯地拿起一個紙袋,裡面是南希留下的聊天本和房契。想起當時在布爾頓,他和伊比利斯從米洛斯手裡領聊天本的情景就……行吧,尷尬的事都過去了。
「主人,現在人類已經不用聊天本這種復古的東西了。」阿撒勒提醒,「他們手腕上的表,就可以直接調出全息影像。」
「南希沒有真的經歷三千年,也許她還習慣用本……」
「主人,」阿撒勒擔心地問,「您沒有問她為什麼會跨越千年,是誰給她做的現在這個新身份?」
「我查過了,她住的那套房子,是一個叫查理的男人代為購買的。但是這個查理說,他並不認識房主,他收錢辦事,委託人給了豐厚的酬勞。」
塞西爾沉默了一下,「她說現在不能告訴我,你不要再往下查了。」
阿撒勒躬了躬身,「是,主人。」
塞西爾把文件袋和糖袋懸空在半空中,撕裂空氣,消失在神殿。
下一秒,他站在了蜂蜜色的客廳里。
這裡很靜,一點聲音和氣息都沒有。塞西爾微微皺眉,探出十幾條神識,蜿蜒著穿過牆壁。
但是哪裡都找不到南希的蹤影。他的心一沉,快速走了兩步,袍角帶起的風吹落了茶几上的一張紙片。
塞西爾拾起紙片,上面正是南希的字跡,「出去買東西,一會兒回來。」
他輕輕鬆了口氣,把紙片小心疊好,收進口袋,坐到沙發上,乖乖地等待。
……
南希拎著鞋,光著腳在沙灘上慢慢走著。早晨她試著用南希,登錄手錶帳號。想看神諭禁止南希這個詞後,她以前的帳號是否存在。
令她驚訝的是,帳號可以登陸,但是裡面什麼都沒有。她查看創建時間,竟然是她回來那天。
南希翻來覆去地看,沒有一點頭緒。正當她準備退出時,接到了一條信息。
一個地址,海國弗利薩斯市海濱大道五十三號。
那是伊比利斯的房子。
最底下還有一行字,只有我知道。
只有我知道的意思就是,如果她不去,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增加了三千年智商的伊比利斯,輕而易舉就捏住了她的軟肋。
今天的天氣很好,但是海灘上見不到一個人影。這不奇怪,海水是黑的嘛,誰回來這裡玩呢?反正從她小的時候,就知道海邊可不是一個有趣的地方。
她走得超級慢,甚至還看了一會兒螃蟹爬行。最後她意識到,耗時間也無法改變結果,索性加快步伐。
『只有我知道』還有一個意思,就是伊比利斯並不打算把事情做絕,有商量的餘地。
真是卑微……
攻略神明裡面為什麼要有伊比利斯?不愧是吃魚長大的,這頭腦……她真是怕了他了。
正是檸檬結果子的季節,海濱大道沿路種滿了檸檬樹。鮮黃的果子沉甸甸綴在綠葉中,空氣中充滿了清新的味道。
別墅在離海濱大道不遠的檸檬林中。
南希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兩天前這裡還是矮的灌木叢,種著一些火紅的天竺葵。眨眼間變成瞭望不到盡頭的檸檬樹。這些樹木非常得古老粗壯,看上去就知道歲數大得很。
弗利薩斯市過去了三千年,她的記憶卻還停留在不久前。
她沿著林中小道行走,頭頂是湛藍的天空,像勿忘我花一樣清澈。如果不是因為要趕著接受審判,這真是個令人愉快的地方。
走了不到五分鐘,帶著大花園的別墅就出現在前方。從外表看,房子改動不大,依舊是白色的房頂,白色的外牆,帶著一個大露台。
安靜的空氣里,不斷響著「咔咔」的聲音。她覺得莫名有點不安,隔著半人高的柵欄,往花園裡望去。
伊比利斯站在一處空地上鏟土,他的腳邊已經挖出了一個深坑。南希立刻懷疑這坑是給她準備的,緊張地吞咽口水,緩慢往後退。
「想去哪兒?」伊比利斯頭也不抬地問,嗓音裡帶著一點漫不經心,以及十分明顯的威脅。
「這不是正要進來麼。」南希磨磨蹭蹭地推開柵欄門,走進去,在離伊比利斯五步遠的距離停下來。
伊比利斯跟以前沒有太大區別,依舊少年意氣十足,就是臉上的表情冷得很。
他穿著白色的T恤、淺藍色的牛仔褲,任誰都不會想到他是統治海國的神明。這是他一貫的做法,將自己偽裝的像個(人魚)人類。
少年潔白的手臂,因為用力鼓著青筋,看上去他格外在意這個坑,務必要挖得好,挖得漂亮。
「我幫你啊?」南希主動說,想試探他到底要做什麼。
伊比利斯懶洋洋地勾唇,「你直接跳進去,就是幫我了。」
南希臉上立刻毫無血色。
伊比利斯撩起眼皮盯了她一眼,「膽子這么小,當初怎麼敢接下這種任務的?」
「你知道了?」南希問。
伊比利斯喉間輕「嗯」一聲,從空氣里拽出一棵蘋果樹苗。抬手釋放出一道光芒,可以埋一個人的大坑立刻縮小,樹苗從他手中飛起,穩穩落進去。
南希這才知道前面都是嚇唬她的。
伊比利斯給樹苗掩好土,澆了點水,這才轉身朝別墅走去。
南希連忙跟上他,看著他把鐵鍬靠牆擱好,又用水洗了手。
「我現在該叫你什麼?」伊比利斯站在台階上逡巡著她的臉,「瑞雅?還是南希?我比較喜歡瑞雅這個名字。」
南希微微一怔,想起伊比利斯的全名叫伊比利斯.瑞亞。怪不得面罩大哥給她新身份時,她覺得莫名的熟悉。「那個戴面具的人?」
「不是我的人,你的名字純屬意外。」伊比利斯說,他頓了頓,眸光柔和了一點,「但我很高興……」
南希抿了抿唇,打斷他,「你怎麼知道我的事?」
「有點麻煩,捋了很久。」伊比利斯淡淡地說,「但是你蛛絲馬跡留下不少,並不是無跡可尋。」
「智慧隕落後,我就在調查他了。他獲得命運的權柄後,驚訝地發現你是任務者,並且知道他製造的是一個無限循環的事件。」
「無限循環?」
「是啊,他製造攻略系統,但是發現已經有人在他製造前攻略完畢了,這個人就是你。這個時候他更不能停止,因為停止意味著他所做的一切白費。於是他繼續製造系統。」
「你們就是一個封閉的環。他在時間的中期製造系統,把你從未來帶到過去。你攻略完畢走了,時間又回到中期,他製造系統,把你從未來帶到過去。周而復始,永遠走不出去。」
「他怎麼選擇的我做攻略者?」南希問。
「我猜,第一次他製造系統,為了增加成功的機率,動用了命運的權柄窺探未來。發現了你是攻略者後,把你的姓名出生日期地點寫下來。」
「所以,一切都是命。如果智慧不去窺探未來,任其自然發展,就不會造成無限循環的命運。窺探完你之後,他就隕落了。」
「是詛咒嗎?」南希問。
「他的死亡不是因為詛咒,而是他窺探了你。」伊比利斯淡淡地說,「命運的權柄里有一條,不得窺探關於神明的一切。他窺探了你,就等於違反了權柄。」
「可我是人類啊。」南希說。
「你不是,」伊比利斯輕聲說,「你不知道嫁給了我們當中的誰,成為神後,神後也是神。」
南希:「……」
「再後來,他的後人按照他的遺囑,找到了你,把你作為攻略者。當然,他們怕祖先的心血白費,複製了一個備用系統,找了一個備選,也就是瑪格麗特。」
「啟動系統那天,操作失誤錯綁了,於是你們兩個都回到了中紀元時期。唔,其實這都是命。就是命運之神也無法解釋命運。」
「無限循環不能打破嗎?」
「可以,中途有兩次機會。一次是智慧死後,系統被我找著了。只要我把系統毀掉,循環就會結束。但我沒有打破,我怕打破之後命運會改變,你也會跟著消失。」
「第二個打破的機會是神諭禁止使用南希這個名字。你不叫南希了,智慧的後人就無法找到你。又是我私下找到你的父母,允許他們使用南希這個名字。我是海國的神明,這裡的一切我說了算。」
伊比利斯輕輕笑了一下,「就這樣,我看著你長大,看著你被綁定傳送。」
他的眼中浮現出一絲懷念,南希覺得他中間一定做了點什麼,但是她想不起來。
「你被傳送後,我幫助智慧的後人抹掉你的痕跡。不然你演過那麼多電影GG,這些痕跡怎麼抹的掉?」
「你為什麼要抹掉?」南希問。
「如果不抹掉,就要被那兩位發現了。」伊比利斯輕笑,「我做了那麼多,怎麼可能讓他們摘得好處。」
「伊比利斯。」南希覺得他不太對,連忙輕輕喚他的名字,「你還好嗎?是你成為墮神的緣故嗎?」塞西爾說墮神不能受刺激,但她也沒刺激他啊。
伊比利斯似乎也覺察到自己的情緒不對,他閉上眼靜默了一會兒,幾秒後,他輕聲說,「南希,我有點不舒服,你抱抱我。」
「哪裡不舒服?」南希連忙抱住他的腰,仰起臉注視著他。
「靈魂不舒服,塞西爾沒有告訴你什麼叫墮神嗎?」
「他說了,就是會做一些瘋狂的事,但並不是不能克制的。」
「他說的沒錯,但是克制很難。」伊比利斯閉著眼輕聲說,「墮神之所以可怕,是因為無法停止放縱。就像人類需要呼吸一樣。墮神的**和惡念就是呼吸。」
「越不克制越舒暢。相反,就會像被掐住喉嚨的人類一樣,難受得要死。成為墮神,腳下等於開啟了一個滑道,鬆開手就會無止境地落下去。不想落下去,就得用力扒住滑道。」
「那你怎麼突然這樣?你剛才放縱了嗎?」南希問。
伊比利斯睜開眼,「剛才想你了,很難受。」
南希微怔一下,「我不是在你面前嗎?」
伊比利斯嗓音帶著酸意,「你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塞西爾。你現在是他的信徒了是嗎?我看你已經是北地的國籍了。你怎麼這麼能跑?海國、南大陸、北地,你就不能安定一回?」
「這個……也不是我決定的啊,」南希一臉冤枉,「我出生在海國,被系統轉送到南大陸,最後被智慧後人安排成北地國籍。你看,哪一個問過我?」
「但是你今天撲進他的懷裡了。」伊比利斯眼中透著冷意,「你就這麼喜歡他?一刻都等不及?甚至當著我的面也要去抱他?」
這哪跟哪啊……南希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伊比利斯成為墮神後,受到的影響比她想的大多了。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接連受到了刺激。
「伊比利斯,我看你種了很多檸檬樹。」她試著把話題引到別的地方。
「我酸啊。」伊比利斯說。
「我覺得這樣很好呢,」南希假裝很開心地說,「你看,你給海國創收了。」
「如果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填海造田種檸檬了,陸地已經不夠種了。」伊比利斯冷冰冰地說。
「這個我不能決定啊,」南希為自己辯解,「這是時間差造成的……」
「很辛苦吧?」
「什麼?」
「被系統威脅的日子。」伊比利斯輕聲說,「抱歉,我不知道你需要獲得好感值才能活下去。早知道,我就盡力配合你了。我查閱了系統的記錄,發現很多時候你只有一天的生命,你當時很害怕吧?」
南希心裡突然湧起一股想哭的感覺,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站在她的感受說話。
她強行壓抑住這股情緒,笑盈盈地說,「還好啦,因為有那樣的威脅,我才懂得時間的珍貴,也不錯。」
伊比利斯抬起手放在她的頭頂,微微頓了一下,不太習慣地揉了揉她的頭髮。南希感覺他的動作都快生鏽了,幾乎都聽到了關節吱拗的響聲。
「你看著我長大,應該不缺少接觸我的機會。為什麼感覺你的動作這麼生澀呢?」
「我可沒有碰另一個你,」伊比利斯連忙說,「那雖然是你,但某種意義上來說又不是你。上一秒的你和這一秒的你,在我心中是兩個人。」
「我只不過時不時去看她,看了以後知道,哦,原來你在我的國家裡是這麼生活的啊。但是,你是最近十幾年才出生的。我跟別人一樣,等了你三千年。」
「你沒有恨我嗎?」
「當然恨了。」伊比利斯說,「最初我都要瘋了。從最開始知道你答應三個人婚約的憤怒,到發現你失蹤的奔潰。也不算長,就折磨了我七百年吧。」
「之後智慧隕落,我花了很長時間找到了他留下的東西,才知道你的秘密,然後就是無止盡地等待。」
「我比較在意的地方是,你是不是全都是演的。」伊比利斯注視著她的眼睛。
南希的心立時一咯噔,如果連伊比利斯都懷疑她,另外兩個要是知道真相,肯定也以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完全是,當然一開始是,我不否認。為了早日達成目標,很多事情都是設計的。但你要說我全是演的,那也不是。」
「那麼,你到底喜歡誰呢?」伊比利斯問。
南希糾結地把三個想了又想,靠,都喜歡啊。手心手背手骨頭,這怎麼選?
「都喜歡?」伊比利斯涼涼地問。
「嗯。」南希巴巴地點點頭,「呀……」臉頰被伊比利斯掐住,她疼得眯了眯眼。
「你是海王嗎?」伊比利斯不可思議地問,「我的位置給你吧。」
「這可不怪我。」南希抬起臉,「我從小生活在海國,在您英明的領導下,海國女人都海得很。」
「你說了,梨子好吃,蘋果好吃,橘子也好吃,那麼為什麼不能全吃呢?你還說過,一個人一輩子不可能只喜歡一個人,所以你尊重所有人的選擇,婚姻極其自由,想娶想嫁隨意。」
「我已經改政策了,」伊比利斯咬著後槽牙說,「海國和國籍接軌,現在也一夫一妻制了。我制定這個政策,是想讓大家過得快樂,可不是為了培養一個給我織綠帽的傢伙。」
「誰給你織綠帽了?你想得美。」
伊比利斯驀地沉下眼,「怎麼,誰有資格?塞西爾還是米洛斯?」
見他的眸色開始變深,南希立刻後悔,怕又刺激到他,連忙安撫,「當然是你,你最有資格了。」
伊比利斯覺得這話很怪,但是哪裡怪又說不出來。
「我看到你的緋聞。」南希猶豫著說,「我覺得你還是過得很舒暢嘛。」
伊比利斯輕笑,「不要告我你在吃醋。我連另一個你都不肯碰,怎麼會碰其他人。」
「可是你把海水染黑,你說連浮游生物都是你的情人。」
「那是因為海水變得太髒了,我生氣了。」伊比利斯說,「我從沒見過那麼多垃圾和廢水。自從財富之神死後,智慧把這個權柄捏碎,財富的力量就慢慢滲透人間。」
「為了錢,有些人什麼都做得出來。海底的魚類變異了很多,就連人魚都不能倖免。有一次,我在神殿跟天使們商議事情,親眼看著一個易拉罐飄進來。連我的神殿都不能倖免,可想其他地方了。」
「於是,我把海水的上層用神術染黑,這樣一定時期內,會加快無生命物的溶解。但我還是低估了吃貨和商人的力量。即便海水是黑的,他們也照樣捕撈魚類。」
「要知道,那個時候,魚類已經有很多變異了。於是,我宣布海底一切生命都是我的情人,我跟它們做過。這樣暫時沒人捕撈魚類,因為他們怕吃到奇怪的東西。」
南希噗的一笑,伊比利斯在開車嗎?
伊比利斯見她展開笑顏,心情立刻舒暢許多,他的嘴角跟著上揚,「本來我想等海洋恢復過來,在制定政策的同時,慢慢開放。」
「但是將海水變黑耗費了我太多的力量,再加上我現在身體不好,一時沒辦法把海水恢復。所以,你回來看到海水還是黑的。」
「你身體為什麼不好?」南希問。
伊比利斯猶豫了一下,聲音很輕地說,「因為我服了禁藥。」
南希想起搜索時看到的,【海神服了禁藥,減緩了年齡的進度,但他要為此付出的代價是,每晚承受剝骨換筋的痛苦。】
「你為什麼要服用禁藥呢?」南希打量著他幾乎沒有變化的臉,「因為你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是嗎?」
「因為你喜歡。」伊比利斯平靜地說,「你說過,我最大的優勢就是年輕,你喜歡我少年的模樣。我擔心不這樣做,你回來該不認識我了。對我而言是過了三千年,對你而言只不過一天,我就變了模樣。」
南希徹底震驚了,她愣怔了半天才捧住伊比利斯的臉,「你怎麼這麼傻呢?當時那話是隨便說說的,我當然喜歡少年時期的你,但我也喜歡青年時期的你呀。」
「我又不是沒見過你成年時的模樣。我覺得各個時期有各個時期的魅力。你青年時期超級俊美,活力四射,那麼寬的肩膀,細腰、窄臀、大長腿。你隨便一露臉,海國少女都在為你尖叫。」
她頓了頓,「伊比利斯,不要告訴我,你永遠不能恢復了?」
「嗯,」伊比利斯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你說的那個模樣,我永遠也見不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唉,歸來時,你仍是少年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