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沐浴總是比男子要繁瑣些的,容辭卸了妝容,整理妥當,從隔間出來時,外間已經差不多整理好了。記住本站域名
顧宗霖靠在床邊,手裡捧了一本書在看,他聽到動靜抬了一下頭,正看到同樣穿著寢衣妻子從隔間走出來,頭髮微濕,半散下來,臉上的妝容洗了下來,脂粉未施,皮膚在燭光下泛著瑩瑩的光澤,襯著冷淡的眸光,即使形容尚小,也自有一番動人之處。
他回過神來,有些侷促的移開視線,繼續盯著手中的書本,好似漫不經心道:「你們都下去吧。」
幾個丫鬟福了福身子,退下了,鎖朱斂青不放心的看了容辭一眼,也只得出去了。
容辭走到床邊,顧宗霖正因為她的靠近而繃了一下身子,就見她從床上抱了一床被子出來,他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您不是擔心與我同榻而眠會對不起您那位姑娘嗎,我去榻上睡吧。」
顧宗霖嘴角抽了一下,怎麼做不出趕新婚妻子去榻上睡的事,他伸手拿過被子:「算了,還是我去吧。」
容辭皺起了眉:「那怎麼行,先不說那軟榻短小,您睡不下。再說我睡也就罷了,如果您去,諸位長輩知道了,會怎麼看我?」
怕是顧家的長輩早就知道今晚他們不會圓房,如果顧宗霖要去書房睡,他們也不會攔著,但如果他留在婚房,容辭卻讓夫君睡榻,自己睡床,不說別人,侯夫人王氏肯定會對她不滿。也就是說顧宗霖可以給她沒臉,她卻不能讓他受任何委屈
而她雖然知道侯府的這些人沒什麼討好的價值,但也不想自找麻煩。
顧宗霖想了想,最終還是將被子放回了床上:「罷了,一起吧,不過各睡各的而已。」
也不那麼矯情了,只要不圓房,同睡一床也沒什麼。
容辭心裡覺得有些好笑,突然覺得眼前這個顧宗霖和印象中十五年前的人有了一點略微的區別。
不過也是,以二十九歲的眼光看這個青年,他確實還不太成熟,但十五年前的她是個真真正正的十四歲少女,雖經歷過磨難痛苦,但仍是涉世未深,靖遠伯府的環境使她言行中都帶著謹慎,生平中第一次任性大意又造成了足以影響一生的可怕後果,更讓她如驚弓之鳥,不敢多行一步、多言一句。
這個時期的她怯懦膽小,看著不苟言笑的顧宗霖又懼怕又敬畏,自然覺得他成熟強大,深不可測。但之後漫長的光陰教會了她一個道理——如果自己不學著看開灑脫,那麼只能畫地為牢,自己折磨自己而已。
所以兩個人並排躺在床上時,看上去繃著身子不自在的是顧宗霖而非容辭。
容辭翻了個身,背朝著顧宗霖,雙目放空,盯著床幃一動不動,直到背後傳來的呼吸聲變的平穩。
顧宗霖睡著了。
容辭把手臂慢慢從被子裡伸出來,放在嘴邊,對著靠近手肘的地方狠狠咬下去,鑽心的疼痛讓她渾身一哆嗦,牙齒上的力氣卻依然在加深,直到嘗出了血腥味才鬆開手臂。
她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嘴角卻在向上揚。
這不是夢,這是現實……
容辭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麼樣的情況,這到底是投胎轉世還是時間倒流,但她能肯定這個她現在所存在著世界是真實的。
死亡對她來說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漫長的能把人逼瘋的孤寂。
上輩子的最後幾年,身體每況日下,有時候虛弱的手都抬不起來,偏偏身邊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沒有朋友,沒有父母,沒有孩子,過這種日子真是一天都嫌長,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
現在她卻回到了十四歲的時候,有些事情發生了,但還有些事情可以改變,她現在有健康的身體,母親還沒有病逝,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鬟們還沒有被強行拉去配人……她能走能跳,每天都有人陪著解悶,這已經是再好不過的情況了。
而且……還有一個將來能一直陪著自己的孩子……
孩子。
容辭摸著已經有一點隆起的肚子,心裡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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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前失貞,這是每個女人連想都不能想的事,卻好死不死偏偏被她碰了個正著。當時因為和顧家的婚事惹怒了祖母,幾乎是被趕出了許府,只能帶著兩個丫頭住在城郊萬安山腳下的莊子裡,也幸好這莊子是母親專門為她置辦的嫁妝,裡面的都是對她們母女死心塌地的人,人不多,但勝在忠心,日子不至於過得太艱難。
但是過了兩個月形同被流放的日子,容辭憋了許久的委屈也快到臨界點了,畢竟她在整個許府不起眼,但關起門在三房裡她依然是溫氏唯一的女兒,是她的掌中寶,要星星不給月亮,況且當時她還小,憑空被冤枉,委屈了這麼久,當然不可能一點脾氣都沒有,只是為了母親在家中好過一點,強行忍住了而已。
終於在溫氏生日前幾天,容辭想回府為母親祝壽,於是讓人回府請示,結果老夫人郭氏直接拒絕了,派了人來將她狠狠的訓斥了一番,並言明什麼時候成親,什麼時候才能回府。不止如此,三堂姐許容菀還特地派了身邊的丫頭來,指桑罵槐的羞辱了她一通。
容辭心裡難受得幾乎要吐出血來,,但她沒有父親兄弟可以依靠,還有寡母幼妹尚在府中,她惹不起許容菀,更惹不起郭氏,只能硬生生的忍下了這口氣,一言不發的聽了這兩個人的羞辱之詞,還得將人好聲好氣的將人送走了,才徹底忍不住了。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哭了好幾個時辰,誰勸都不聽,直到哭地頭痛難忍,才沉著臉出來,甩開了兩個丫頭,一個人跑到萬安山上散心。
萬安山是京郊有名的遊覽勝地,臨近的地方又都是各個世家勛貴們收成用的莊子,平日裡有不少官員的家眷來此散心踏青,容辭也是去慣了的。但偏巧那天趕上陰天,又有大風,山上的人不多,她走了一會兒,天突然下起了大雨。
那雨大的一下子就把她淋得濕透了,視線模糊的看不到路,她慌不擇路的跑,摸摸索索的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壁石凹進山體形成的山洞,才勉強可以躲雨,
這時一個受了傷的男人突然闖了進來,當時天色很陰,容辭沒有看清那人的長相,只知道他腹部受了傷,神志還不清醒,像是發了狂一般沒有理智,他仿佛沒有痛覺,一進來就抓住了容辭,她嚇得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按在了山壁上……
當時的情況既混亂又痛苦,結束的時候,那個男人也好像因為傷勢堅持不住,昏了過去,她驚恐的什麼也顧不上,衣衫不整的冒著雨跑了出去。
那般大的雨,她身上又非常難受,這樣慌不擇路的跑下去,就算摔下山去也不稀奇,但不幸中的萬幸,她跑了沒多久,就和帶人著急出來尋人的鎖朱斂青碰上了,她們一看姑娘的衣服都被撕破了,就知道事情不好,幸好帶著備用的蓑衣,將她從頭到尾裹起來,送回了莊子,好歹沒讓其他人覺出不妥,只有一起去找人的人知道實情,這些人也是忠心耿耿,並不會透露什麼。
這件事非瞞不可,透漏出去不止容辭必死無疑,這莊子上的人也肯定不留活口,溫氏也會受到牽連,這個啞巴虧只能和著血咽下去,就當沒發生過。
結果事情是捂得嚴嚴實實的了,卻在別的地方出了大紕漏。
這件事能和容辭說得上話的只有鎖朱二人,但她們兩個雖比容辭大一點,卻也都是黃花大閨女,在這種事上和容辭一樣什麼也不懂,什麼措施沒做。等到快婚禮時,許家將三人接回府,被容辭的乳母李嬤嬤覺出不對時,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個月。
那時容辭還小,初潮來了沒多久,還時常不規律,幾個月不至也是常事,但李嬤嬤卻通曉醫術,沒過多久就發現了不妥,她也不找容辭,只拿了兩個丫頭挨個兒逼問,這才知道事情的經過,她從小將容辭奶大,把她當親生的姑娘待,知道了她經受了這樣的痛苦,卻忍著連溫氏也沒有透露,頓時心如刀絞。
但那個時候已經太晚了,還有幾天就是婚禮,這孩子打掉也不是,留下也不是,縱是李嬤嬤有千般手段,也只能束手無策。
幾個人騎虎難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容辭自己也知道這一嫁十分兇險,她若是對夫君隱瞞此事,不說瞞不瞞得過,她的良心也會難安,因此她做好了決定,要向自己未來的丈夫坦白此事。
她看的明白,這事若是在許府敗露,她死的同時還要連累很多人,但若是在顧家坦白,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她悄悄病逝,為了府里的顏面,顧家一定會瞞下此事,興許連許府也不會透露,如此一來,母親等人可能就安全了。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這些思量統統都沒派上用場。
不可否認,顧宗霖說只做名義上的夫妻時,容辭確實有一點難過,畢竟她曾也幻想過自己和夫君舉案齊眉的場景。但更多的卻是如釋重負,如果顧宗霖真的待她很好,真心想與她做夫妻,那麼就算她坦白後被處死,還是會心有愧疚,畢竟人家真心娶她,她卻做出了這等事……
這樣也好,就不存在誰對不起誰了,他既然只是利用她來充門面,並無真心,她也不必愧疚的寢食難安。再一點就是,不圓房就代表著那件事不會被發現,她暫時安全了。
這樣一來,不確定的因素只剩下一個……
那時的容辭實在太小了,還沒有了解懷孕和為人母所代表的含義,何況懷上這孩子還是被迫的,她只知道孩子在她腹中存在一天就有一天的危險,她想做的就是……儘快把這孩子拿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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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辭將手貼在小腹上,心想,不會了,這一次她絕對不會那樣做了。
不出意外的話,這個腹中四個多月大的胎兒將會是她此生唯一的血脈,與她骨肉相連,在經過了那麼多年的寒夜寂寞後,她又怎麼捨得再一次剝奪它的生命。
如果有它在,不論再怎麼孤單,好歹還有個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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