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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晉江獨發

2024-09-01 22:10:14 作者: 一寸方舟
  這種制式的的宮宴里東西往往千篇一律,舞樂不是司樂坊安排的就是由各地封疆大吏進獻上來,為保證萬無一失,往往都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才是真正的中規中矩沒有絲毫新意,剛才蘇霓裳那一出反倒是意外,並不常見。記住本站域名

  這些謝懷章從小看到大,早就沒了興趣,但容辭明顯不常見這些,即使後頭的不如蘇霓裳舞的動人,仍舊看的相當認真。

  這樣眼睛亮晶晶伴在自己身側,認真觀看歌舞的容辭讓他心生滿足,越看越愛,把之前對嬪妃們不知所謂舉動的惱恨之意消了大半,大發慈悲只讓德妃跪了一段時間,在幾個高位妃子替她求情時高抬了他的貴手,沒有再故意下她的臉面。

  他整晚上有八分心思都放在容辭身上,前些年從沒注意的助興節目為了給她解說清楚、讓她看的更盡興都陪著她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

  再無聊的活動只要有特定的人陪著也會變得有趣,謝懷章現在就是如此。

  時間過了大半,容辭喝了一肚子蜜水,便覺得小腹脹滿,低聲道:「二哥,我出去一下。」

  謝懷章道:「殿外有宮女內侍守著,你帶著她們一起,別叫我擔心。」

  圓圓這時候探出頭來:「夫人帶上我一起。」

  他倒不是想如廁,只是小孩子在室內待的太久了,覺得悶,想出去透透氣罷了。

  容辭朝他招招手,圓圓便乖乖的起身到了她身邊,容辭把他拉過來先摸了了摸他的額頭,覺得觸手溫溫但並未發熱,就對謝懷章道:「我只帶著他在門口站一站,不走遠。」

  謝懷章先是點點頭,之後又有些捨不得他們離開:「要朕一同去嗎」

  容辭哭笑不得:「我的主子,你還嫌咱們今晚不扎眼麼」

  謝懷章悶悶道:「只透透氣就回來吧,別太晚了。」

  容辭答應了,再從乳母手中接過了圓圓的外衣和狐裘,先一絲不苟的幫他把外衣穿好,再將狐裘披在孩子身上,把他包裹的嚴嚴實實,牽著他帶著幾個宮人走了。

  ——留下謝懷章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座位上,近側的人見狀,不約而同的紛紛繃緊了皮,本能的明白皇帝此時不如方才好說話了。

  那邊容辭先如廁更衣,之後便牽著圓圓到了含元殿外,門口、石柱和台階下都有守衛看守,像是石雕的一般一動不動。幾個宮女太監也果然如謝懷章所言守在門外,見容辭帶著太子出來忙迎了上來。

  容辭擺擺手:「不礙事,我們就在邊上略站站。」

  說著母子倆就走了幾步,繞著宮牆走到了不算顯眼的地方停下。

  這裡是大明宮最宏偉壯麗的宮殿,殿台高築,從上到下共有七七四十九階,高台上有護欄,容辭將圓圓抱起來,讓他自己用手去握著欄杆。

  「冷嗎?」

  圓圓搖搖頭,興奮地指著天空道:「娘、夫人,你看天上月亮。」

  容辭抬頭看去,只見碩大的圓月掛於天際,閃爍著柔和的銀光,安靜而溫柔的俯瞰著大地。

  圓圓又疑惑道:「可是為什麼沒有星星呢?」

  今晚明月高懸,即使在晚上也能把周圍風景照的亮亮堂堂的,可偏偏就如圓圓所說,幾乎看不到星星,僅有的幾個也都掛在天邊,光芒暗淡毫不起眼。

  容辭偏過頭看著他解釋道:「月明星稀,星星還在他們的位子上,但今晚的月色太亮了,亮的將星光遮的一絲不剩,所以你才看不到……你是喜歡月亮還是星星呢?」


  她本以為小孩子大多更喜歡能將天宮布滿的熱鬧星光,而非清冷涼薄的月亮,不想圓圓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喜歡月亮!」

  「是麼?」容辭詫異道:「這是為什麼?」

  圓圓歪著小腦袋趴在了容辭的肩上,小小聲說:「娘就像是月亮……」

  容辭微微一笑:「這話你又是聽誰說的?」

  「聽師傅們和父皇講的。」

  圓圓已經開始啟蒙,謝懷章便命人從翰林院的庶吉士中擇人品才學俱佳者,輪流替太子講學。

  容辭有些不解——謝懷章也倒罷了,他誇起容辭來比這肉麻的話盡有呢,可是庶吉士們與容辭素不相識,又怎麼會跟太子說起這樣的話呢?

  圓圓認真道:「師傅們都說帝後比肩便猶如日月同輝,父皇總是說您很快就要是皇后了,陛下既然是太陽,皇后……不就是月亮嗎?」

  宮人們聽了他的童言都笑了起來,容辭也覺得好笑,一邊將他抱的更高一點一邊道:「這話可不許再說了。」

  每到圓圓不肯聽話,鬧著想要娘的時候,謝懷章都會說等你母親做了皇后就能一直陪著你,這一來二去,圓圓就牢牢的記住了,現在容辭不叫他提,仿佛就是拒絕進宮陪伴自己似的,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收了起來,板起小臉,抿著嘴倔強的死不改口:

  「我就要說!父皇就是這麼告訴我的,他是天子,金口玉言,說的肯定是真的!」

  容辭微微擰起眉頭:「太子聽話些!」

  見狀近侍們見狀紛紛打圓場,彩月也忙道:「夫人,小爺說的也沒錯,又是只當著自家人……況且這上元佳節,您便是拿話哄哄他又如何?」

  容辭想到圓圓大病一場,尚且沒有養好身子,也有些後悔剛才那樣責怪他,便放緩了聲音道:「咱們自有相伴的日子,但你的師傅們想來也曾教導過你,中宮之主事關重大,不可隨意妄言。」

  圓圓扁了扁嘴,委屈的把頭埋進了她的脖頸處。

  容辭撫摸著兒子的後腦勺:「別傷心了,你聽話,我就快進宮來陪你們了。」

  圓圓抬起頭來,眼中的水光都還沒消散:「說話算數,不能騙我了。」

  容辭笑著點頭,正騰出一隻手來給他擦擦臉,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她頓了頓——這腳步聲她很熟悉,幾乎不用眼睛看就能猜到是誰,她回頭看去,見一人從轉角處出走過來,影子在腳下拖起了長長的陰影。

  「你過來做什麼?」

  顧宗霖站在離她幾步之遙的地方,臉上看不出是什麼情緒:「我若是不跟出來,要想見端陽郡夫人一面,可就要比登天還難了。」

  他意味不明視線從容辭身上滑向了表情戒備擋在容辭身前的一眾宮人,再定定的看了眼被容辭緊緊抱在懷中的太子。

  容辭側身避開他的視線,將圓圓放在地上。

  彩月作為為首的大宮女,即使知道自己這邊人多,不遠處還有皇城守衛,但見陌生人走近夫人和太子還是本能的有些緊張:「夫人,這位是誰?」

  容辭道:「不必擔心,這是龔毅侯。」

  「……」

  不知道還好,一旦知道這男子的身份,他們卻更加緊張了——這人的身份在他們眼中簡直比刺客還危險,畢竟這裡守衛森嚴,個把刺客肯定成不了事,但男人天生就會花言巧語,萬一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哄得夫人再跟他來個舊情復燃什麼的,那他們這些人還有命在嗎?


  這麼一想,彩月等人立即恨不得立即越過容辭將這個跟她關係匪淺的男子趕到天邊去。

  圓圓拉著容辭的裙子道:「夫人……」

  容辭彎下腰輕聲道:「我先讓幾個人送你回去好不好?」

  「我不要!你說要陪我一起的!」圓圓瞪大了眼,驚怒的看了一眼顧宗霖,用尚且稚氣的聲音呵斥道:「你是何人?見到孤為何不行禮?」

  顧宗霖看著他與皇帝如出一轍的臉,像是不能忍耐一般別過了眼睛,拱手行禮:「臣顧宗霖見過太子殿下。」

  這個名字圓圓有點印象,他早就已經把朝堂上的官名背誦熟了,現在已經開始背世家勛貴家族譜系:「龔毅侯……你是京衛指揮同知。」

  顧宗霖垂下眼:「殿下所言不錯。」

  圓圓哼了一聲,小大人一般努力模仿著他父親的舉止神態,居然真的似模似樣:「孤與端陽夫人在此處賞月,卿若無事,便自退下罷。」

  顧宗霖並沒有動:「臣與夫人有話要說,請殿下准允。」

  圓圓與顧宗霖見面的場景讓容辭看到就尷尬,一個是她與皇帝的親骨肉,另一個則曾是她名正言順的丈夫,這樣錯綜複雜關係,剪不斷理還亂。

  她莫名見不得兒子和顧宗霖說話,沒等他再開口就讓乳母抱著他帶著人先回去,自己這裡只留下三四人,在圓圓要抗議的時候帶著幾分疲憊道:「我只跟他說兩句,你先回你父皇身邊去。」

  圓圓看出她是認真的,只得鼓著腮頭同意了。

  等圓圓一走,容辭按了按額角,扶著彩月的手道:「侯爺,你我都不算蠢,該知道的也都心知肚明,實在也沒什麼好好說的了——就是你猜的那樣,不必再問了。」

  顧宗霖的眼底瀰漫出比冰川還要冷的情緒:「我猜的都對?你知道我猜的是什麼麼,就敢認下?」

  容辭沒有說話,卻讓顧宗霖更加憤怒,他控制不住上前幾步,立即被內侍攔下:「顧侯,請您退後,不要冒犯郡夫人……」

  「郡夫人?」顧宗霖冷笑:「她與我品級相同,又是以什麼說不出來的身份才能命令我後退?」

  容辭嘆了一聲,揮手讓被顧宗霖問住的宮人讓開,直視著顧宗霖的眼睛:「我再說最後一次,我們已經沒關係了,我喜歡誰,要與誰在一起都不關你的事。」

  即使早有預料,聽到容辭的話顧宗霖心底仍像是刀割一般劇痛,面上卻仍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態:「喜歡?這就算是喜歡了?如此淺薄,如此……」

  「到底是誰淺薄?」容辭語帶威脅:「這是在宮裡,你要是不想從我嘴裡聽到某些人的名字,就趕緊離開!」

  可惜顧宗霖今非昔比,他已經將前世的事一分不差的記了起來,前世他們二人糾纏了那麼多年,容辭便像是長在他心上的荊棘藤蔓,不敢動也扯不開,這種刻骨激烈的情感能將之前一切——如同他自己說的——「淺薄」的感情覆蓋,不留一絲痕跡。

  容辭的威脅在青年顧宗霖的耳中或許有用,但十幾年後龔毅侯的軟肋卻早已異地,這話聽起來竟然不痛不癢,經不起半分波瀾。

  意識到這一點,顧宗霖心中五味雜陳,卻偏又不能將心意剖白,只能默默地看著她。

  容辭觸到他的眼神就是一震,隨即馬上移開視線道:「該明白的你都知道,我們實在沒什麼話好說了,你若是不走,那我就走……」


  「我不知道。」顧宗霖的語氣讓容辭腳步一頓,只聽他道:「我就只問一句——你是什麼時候遇到陛下的,別跟我說是靺狄之盟時討了太子歡心的時候,你也說過,我並不蠢,你也犯不著拿這樣的蠢話敷衍我。」

  容辭深吸了口氣,終於時隔一世再一次叫了他的名字:「顧宗霖,你真的要在此時、此地跟我談論這個麼?」

  顧宗霖抿緊了唇:「你一直不出宮,不在這時候問,難道要我去闖紫宸殿麼?」

  容辭閉了閉眼,終於回答了他的問題:「——比你想到的要早。」

  顧宗霖得到自己其實早有預料的答案,頓時如遭雷擊:「是……之前?」

  這話問的隱晦,但兩人都知道「之前」指的就是前世,這是在問她是否前世就跟謝懷章定情。

  容辭聽了這話,語氣中便帶了似笑非笑的意味:「陛下遠比『旁人』有情有義,『之前』我是什麼下場你不知道麼?」

  是啊,顧宗霖想,不是天底下所有人都像自己一般愚蠢傲慢,為了那一文不值的自尊心與畏懼,眼睜睜的看著妻子早早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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