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先生,令屬下的輕功好眼熟啊。」白魁眼神凌厲地望著雷長夜。
「嘿嘿……」雷長夜知道白魁遲早看出來魚玄機就是魚蕙蘭,不過沒想到他腦子轉得這麼快,可惜這個秘密,他怕是沒機會說出來了。
「白捕頭可曾聽說過每個人心裡都住著一隻妖?」雷長夜沒理這茬,直接另開話題。
「哦?雷先生是想要和我聊聊人妖之間的異同?」白魁眉梢一挑。
「人從妖變化而來,得道天地,建禮法,論規矩,成就王道盛世。但每個人內心,都有妖氣。有的人妖氣弱,可以一生無懼妖氣襲擾。有的人妖氣盛,每日都要消耗巨大的心力控制妖氣襲擾,若是失控,便會變成另一個樣子。這就是世間許多瘋病的來源。」
雷長夜說的自然是心理疾病,但是對於大唐幻世的土著,卻只能換一個講法。
「你無端說這些作甚?莫不是想要岔開剛才的話題?」白魁冷笑著問。
「比如說有人喜歡偷東西,喜歡看別人丟掉心愛之物的那種狼狽絕望,即使他知道這種心態令人作嘔,令他自己作嘔,但是卻無力改變,因為他身上有妖氣,他的人遊走於人妖之間,無法自拔。」雷長夜繼續說道。
「……」白魁的臉色瞬間變得雪一樣白,眼中瞬間全是血絲。
「果然……」雷長夜看著他的臉色,全都明白了。
「當妖氣發作的時候,這個人即使想要控制自己,也控制不住,他必須去偷,必須去拿走別人的心頭好,這個時候此人已經不再是人,而是一隻為了偷盜而生的妖。」雷長夜說到這裡,從背後拿出蒲扇,慢條斯理地扇了扇。
「……」白魁艱難地低下頭,不讓雷長夜看到自己的眼睛。但是他脖子上繃起來的筋,身上發出的顫抖卻瞞不了人。
「你恨這種人只是浪費時間,因為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雷長夜開口道。
「你說這些和我有何關係?」白魁低頭啞聲問。
「江湖傳言,白捕頭在找你的父親來治好令堂的瘋病?」雷長夜問。
「……」白魁沒有回答。
「其實你想要當著令堂的面殺了令尊吧?這種刺激也許可以驚醒令堂。」雷長夜壓低了聲音。
「住口!」白魁閃電拔刀,白光一閃,刀刃已經到了雷長夜的眼睛。雷長夜眼睛眨都不眨。他可是被鬼兒鏢對著眼睛懟過的人,白魁的道行還差點。
「你已經知道令尊是北聖手,大概是令堂透的口風吧?」雷長夜問。
「你……如何知道?」白魁遍體生寒,如見鬼魅。這種他人生中最大的秘密,他連做夢都在想著封口,除了已經瘋得語無倫次的娘親,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
雷長夜長舒一口氣,好險。幸好他來稍微試一下白魁的底,並沒有直接去找白榮揭開他和偷心聖手的兄弟關係。
白魁如此瘋狂殺盜賊,心底應該是有心結的。他對人說想要找自己的父親,也是掩人耳目,他恨父親拋棄娘親,導致娘親瘋狂。在大唐,很少有瘋病治好的例子,一旦發瘋,近乎死刑。
每日對著活死人,任何正常人都會被折磨得瘋掉,何況只是個小孩子。
雷長夜如果說服白榮去勸白魁誘降他的父親偷心聖手,到時候父子一見面,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必然鬧得雞飛蛋打。
「白捕頭,我在這裡給你交個底,我知道偷心聖手在哪兒,隨時可以將他圍住,不過我沒把握抓住他,只有把握殺了他。因為無論任何人,絕對不能在他周圍出現,一旦出現,必然被他反制。」雷長夜沉聲說。
「……」白魁終於抬起頭來,雙目血紅地望著雷長夜,「因為他有種奇怪的法術可以讓人心煩意亂,進退失據?」
「白捕頭果然高明。正是如此,很多失主都經歷這樣的反覆折磨,終於在防衛上出現失誤,令其得手寶物。這種法術,除非特製的高階結界,否則任何人都扛不住。」雷長夜嚴肅地說。
自從他從薛青衣那裡知道了偷心聖手的奇異作案手法,他就知道絕對不能近這個人的身。因為薛青衣形容的現象,非常像住在十幾層高樓上的居民遇到大風天時候,心煩意亂的現象。
這其實是因為風震引發了某種微弱的次聲波,次聲波會影響人的身體內臟和精神,產生各種不同的反應,諸如心煩意亂,頭昏目眩,胸悶噁心,甚至內臟受損。百慕達的幽靈船,很多都被懷疑是因為自然現象引發次聲波造成。
如果偷心聖手會這一招次聲波攻擊,那就非常可怕了。
「所以,你需要我來勸其歸降?」白魁的臉上露出獰厲的神情,「你既然知道我要殺他,還來求我?」
「因為偷心聖手其實罪不至死。」雷長夜嘆了口氣,再次開口。
「又是你那一套人心有妖氣的謬論?」白魁冷笑一聲。
「我的所謂謬論,是否可以解釋閣下童年遭遇?」雷長夜微笑著問。
白魁的拳頭一下子攥緊了。他的童年,父母雙全,其實無比快樂。他與父親,父慈子孝,其樂融融。那是白魁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但是,父親在他長大之後,一天比一天焦躁,坐臥不安。母親日日求神拜佛,小心伺候,卻終於還是沒有留住父親。
父親離家出走之後,母親便因為絕望而瘋癲,終日渾渾噩噩。即使她瘋成這樣,還會偶爾跑到家中神龕祈福,祝福父親平平安安,莫要被人抓走。
白魁也是在那個時候知道父親的身份。
父親前後性格反差如此之大,白魁也曾經感到奇怪,但是他不會為父親找任何藉口,只是認定父親生性涼薄,寡淡無情,本就如此。
隨著時日漸長,絕望化為仇怨,昔日的回憶終成今日的殺機。
「便是真的又如何?他已經是妖,自然更要死。」白魁冷冷地說,「如果你要我勸他歸降,我也不會把人給你。他是我的!」
「如果我說,我可以把他身上的妖氣煉掉,讓他徹底擺脫妖氣襲擾,重新做人。那又如何?」雷長夜淡淡地問。
「他不配重新做人!」白魁斷然道。
「也罷。此事就此不提。」雷長夜不再說話,只是笑著看白魁。
「看我作甚!首先,我就不信你的人有妖氣的胡言亂語。其次,就算我信,我也不會原諒阿爺的惡行。」白魁掙扎著說。
「如果我說,我也能煉去令堂身上的妖氣呢?」雷長夜微笑著說。
「阿娘不是妖!阿娘沒有妖氣!」白魁激動得站起身。
「是嗎。那好,告辭!」雷長夜沒有辯解,只是同樣站起身,拱手告辭。這事兒他只是替人辦事,白魁才是親情攸關,沒道理他比白魁急。他覺得自己還能再等一天。
雷長夜從白魁的居所回到會川分壇主廳,心裡頓時一沉。畢一珂、劉秀、陰麗華、管亥、史萬寶、歐陽雄烈、薛青衣全在,魚玄機正在一個個地安撫,不斷喝水,估計是說得口水都快幹了。
看到雷長夜進門,所有人都從坐塌上跳起來,滿懷期待地望著他。
「……」雷長夜有點想轉身跑,不過想到自己的輕功,還是算了。
就在這時,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一聲:「且慢!」
他轉身一看,卻是白魁氣喘吁吁地扶著膝蓋站在眼前。白魁想要開口,卻看到大廳里的眾人,頓時閉上嘴,朝著劉秀和陰麗華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雷長夜斜眼看去,只見劉秀和陰麗華沒精打采地點點頭:「果然白魁是這對夫婦請來查案的,真是手眼通天。」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白魁瞪眼望著雷長夜,用傳音入密說。
「可以讓令尊先試試,如果靈了,再讓令堂試試如何?」雷長夜胸有成竹地問。
根據他的猜測,偷心聖手這毛病應該是先天基因缺陷,藍海星都沒啥好法子。不過在這兒就不一樣了,他有芥子袋啊,可以基因重組,人也是能煉的。他把偷心聖手送進去,就當是免費的實驗品,看看能不能把他的偷心病煉好。
煉好了,再用在白魁娘親身上。她應該是精神受到強烈刺激而失常,稍微整理一下魂核,應該就緩過來了,比起偷心聖手要更簡單些。
雷長夜有煉女兒的經驗,智能生物應該不會在煉化中失去記憶,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巫核來修復人殘損的基因鏈條。這個如果能行得通,那他就開發出了芥子袋另一個逆天的功能。偷心聖手正好可以用來給他練手。
白魁惡狠狠地看著雷長夜,卻感到從未有過的無力。他想要殺父親,但是更想救醒母親。現在殺父親行不通,因為要用父親做實驗品,說不定救得了母親。他只能聽從雷長夜的安排,去勸降自己那位根本不值得他同情的父親。
雷長夜一步步把他算得死死的,他一點掙扎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你真的能夠煉化妖氣?」白魁垂死掙扎地問。
「我能煉妖,這你應該知道。」雷長夜笑著說。
「這不一樣!」白魁瞪眼。
「事到如今,你肯不信嗎?」雷長夜微笑著反問。
白魁狠狠地瞪著他,拳頭攥得咯吱吱響。抓捕父親,救醒母親,都是他一生的熱望。雷長夜同時點亮了他這兩個熱望。他當然可以拒絕,但是下半輩子他能活在不斷懷疑自己的地獄中嗎?
「好!我答應你!」白魁雙目血紅地說。這一句話他沒用傳音入密。整個大廳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