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方急雨被陰將抬出去,雲山的臉上不動聲色,但是額頭上已經滲出一層密密的細汗。接下來就該他上場了。雷長夜手下隨便站出來的三個高手,已經把孫策、樂飛靈和方急雨打得一個比一個慘。
雲山面臨的是一個黑暗的未知數。他是會被打得更慘,還是能逆勢取勝,贏回彩頭。
按照江湖慣例,行走江湖的高手往往可以從三方面了解對手。第一是對手以往的戰績,也就是他的名聲。第二是對手身上透露的氣息和神情,這可以表明他的功力和戰鬥經驗。第三就是周圍熟悉他的人對他的印象。
但是今天的情況不同,蜀武盟高手們一個個的氣息沒有超過小五品的,但是表現出來的實力全都在六品往上走,光靠看氣息什麼都看不出來。
他們的神情也讓他不寒而慄。那都是身經百戰,胸有成竹的神情。這種大局已定,盡在掌握的眼神,他一般只在照鏡子的時候看過。
現在他只希望來對付他的高手,他至少聽說過,能從以前的戰績中多少知道他的水平在哪個位置。同時,他又斜眼瞥了瞥一直叭叭說個不停的布公子和松公子。
事實證明,這兩個大胖子對於蜀武盟高手的了解明顯高過參加會盟的武林高手。至於原因,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從他們的反應中多少預估一下即將到來的決鬥自己贏面幾何,做好心理準備和相應的針對。
此刻的雲山感覺這不像是一場挑釁較量,反而像是一場蓬萊仙會決定天下第一劍的巔峰對決。
打贏了這場,他去蓬萊仙會簡直就跟玩一樣。
就在這時,在蜀武盟的陣列中走出一位銀盔銀甲,英氣勃發的少女。她嘴角掛著鎮定自若、胸有成竹的微笑,一臉淡定從容向開盟廣場的中央走去。
紫馨走進廣場是兩腳帶風。畢一珂走進廣場是蹦蹦跳跳。汪芒則是一溜小跑。但是這位少女走進去是信步而行,每一步走得都四平八穩,從容不迫。
「宣壇主!宣壇主!宣壇主!」看到她出場,在背後列陣的白銀義從們紛紛興奮地高聲歡呼。
「錦兒~~~!」「錦兒姐弄死他!」「錦兒姐讓他見識見識!」蜀武盟高層們也紛紛大吼。紫馨、畢一珂和汪芒都喊了起來,看起來興奮異常。
不光是白銀義從和蜀武盟高層們,圍觀的百姓也都紛紛高聲歡呼,用力鼓掌。宣錦率領白銀義從義助八都兵家屬,維持揚州治安,協同緝捕司清洗城內盜賊和邪道宗門,這些日子在揚州聲名鵲起,深受百姓愛戴。
雲山並沒有被這滿場的歡呼嚇倒,這裡本來就是蜀武盟的主場,作為踢館人,他早有了被環境針對的覺悟。
宣錦此人他也略有耳聞,據說在嶲州大戰時,很是出了一番風頭,打得南巫十二衙門焦頭爛額,不得不調集傾國之兵圍剿,因此還耽誤了他們攻略交州。
但是這些戰績並無任何卵用。他最關心的,還是在最短時間內窺測出宣錦的武道水準,以決定此次斗賽的走向。
她會是紫馨那樣的預判型驅靈師,還是畢一珂那種依靠鎮妖將碾壓敵手的煉寶師,還是汪芒這種殺人誅心的強者。
這才是雲山最想知道的。指揮戰鬥,就算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也可以,他不關心。
現在他發現唯一能夠讓他準確掌握宣錦實力的渠道只有一個,那就是布公子和松公子。
他一步步走上場的時候,每走一步,都朝著布公子和松公子方向側偏了一點,就為了能聽清他們的議論。
「來了來了,雷老闆親兒子來了。」布公子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
「可不是嗎。宣錦太厲害了,咱們砍洛修賢一刀吧。宣錦太厲害了,咱們砍薛青衣一刀吧。宣錦太厲害了,咱們砍孫策一刀吧。宣錦太厲害了,咱們每人多砍一刀,讓她更厲害一點。」松公子也磨著牙說。
「不過這次是對雲山耶,二郎劍對上九翼飛鷹劍,有的打吧?」布公子忽然說。
「屁呀。天克好吧。別說她這一分為五的御劍術比掌控九把飛劍的雲山變化多幾倍,就說她的迴風舞柳劍,就夠他喝一壺。雲山這九翼飛鷹,就適合打野,對線遇上宣錦被吊起來打。更別提她還有六品白麟助陣。」松公子冷笑著說,「要不,咱們賭一手,十一對賭?」
「你做夢,這不搶錢嗎?」布公子頓時不幹了。
雲山愣住了,天克?喝一壺?吊打?什麼時候他在江湖上已經被看輕到如此地步了?他可是在嶗山苦練劍術,想要去蓬萊仙會奪天下第一劍的大唐未來劍仙啊。
他忍不住側頭看了布公子和松公子一眼。他們朝他投來憐憫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頭被牽入屠宰場的小羊羔。
「來者可是嶗山金丹教九翼飛鷹雲山雲公子?」宣錦清亮的聲音在他耳邊迴蕩。
「……」雲山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這是宣錦在說話。
「呃,正是。」雲山心念電轉,連忙凝聚精神回答。但是他一瞬間的失態已經被所有人注意到了。
「久聞雲山公子的九翼飛鷹劍瑰麗絕倫,小女子剛練成飛劍之術,願以蜀山迴風舞柳劍與閣下公平較量一番。」宣錦微笑著說。
「公平較量?」雲山茫然看了一眼她背後神駿非常的白麟。白麟的眼中露出關切焦慮的神色,用頭蹭了蹭宣錦的肩膀。
「麟兒乖,去一邊等我,今日好不容易等到一位飛劍高手,想要好好比試一番。」宣錦笑著撫摸著白麟的頭。
白麟咬住宣錦的胳膊不停地拉扯,依依不捨。
「乖啦,我輸了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有雷兄。」宣錦親了親白麟的頭,撫摸著它的犄角。
白麟轉頭看了看雷長夜。雷長夜搖著蒲扇,笑著點點頭。白麟朝著雲山兇猛地怒吼一聲,隨即無奈地低頭緩緩走到雷長夜的身邊。
「錦兒,飛劍無眼,記得手下留情,莫要無心犯下殺戒。」雷長夜笑著揚聲道。
「記得啦。」宣錦的臉上露出見獵心喜的燦爛笑容,手扣劍柄,整個人忽然與劍融為一體,淵渟岳峙,不動如山。
雲山感到自己的一瞬間被宣錦的眼神鎖定,他的氣息和心意都被她一眼看盡。
他下意識地一跺腳,背在身後的九把飛劍同時從劍鞘中飛出來,在他背後匯聚成螺紋之形,猶如一隻虛空巨獸對準宣錦張開了巨爪。
但是此刻的雲山卻感到心底空空如也。
從宣錦的眼神和氣勢中,他看到了她純淨澄澈的劍心。她對於勝負毫無得失之心,只有對於無上劍道單純的追求和嚮往。雲山就算比她高出一品還多,對於飛劍的領悟比她高出幾個層次,她也毫不在乎。
她就是要看看,真正的劍客在如此的品階壓制中能做到何種程度。
「我呢?」雲山心頭劇震。
劍鳴聲響起,二郎劍出鞘,一劍化五。
氣機感應,九翼飛鷹劍出擊,九劍齊出。
電光火蛇,漫天亂舞,天星海雨,落英繽紛。
雲山和宣錦的身影被十四把劍刮動的劍刃風暴徹底吞沒。
這是八派年青一代弟子中最高水平的飛劍之戰,蜀山迴風舞柳劍對戰嶗山明霞飛劍的驚世對決。
從各地來觀禮的八派弟子們無不看得如醉如痴,尤其是各派使劍的弟子更是將整個身心都浸透在二人展現的飛劍技巧中去。
所有弟子中最痴迷的就是同是嶗山金丹教弟子的玉虛子。他本身也是飛劍高手,但是他和雲山差得太遠了。雲山可以一人舞動九把劍,御空而飛。但是他只能駕馭一把小玉劍。
但是宣錦此刻的品階還不如他,卻已經能夠驅動一把三品的飛劍與雲山九劍爭鋒,這是何等英雄氣概,名劍風流?
最讓玉虛子震驚的是,宣錦全程站在劍刃風暴的暴風眼中巍然不動,手中的二郎劍在她身邊組成錯落有致的劍網。
而雲山則像一隻雲霄飛鷹,在空中縱橫飛舞,駕馭九把鷹翼劍來回穿梭,形成一張鋪天蓋地的劍陣,四面八方衝擊宣錦的劍網。
看起來雲山好像威勢更勝,但是玉虛子看得出來,他正處於全面的被動之中。
居中而戰的宣錦二郎劍猶如有靈智的生物,正在依靠錯落有致的劍網有條不紊地侵蝕雲山的勢力範圍。雲山看似威猛雄烈的劍陣,其實已經七零八落。如果再不變招,整個劍陣會被二郎劍吞噬殆盡,到最後九翼飛鷹九翼齊斷,落地成雞。
雲山顯然已經看出了最終的結局,但是他選擇毅然決然地朝著宣錦的劍網做出決死衝擊。
變招也許可以讓他苟延殘喘,但是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永生永世記住今天這一戰,記住自己失去劍心的這恥辱一刻。
他想要記住真正的劍客,該如何使劍。
「啊——」他捲動最後的一波如狂浪般的劍影,猶如一隻撲動火焰翅膀的飛蛾,朝著宣錦的劍網勇猛地衝去。
錚!
清脆的劍鳴聲響徹全場。旋轉的火蛇繞場而生。九把鷹翼劍劍意燃燒殆盡,在空中竹蜻蜓一般無序翻滾著,叮叮叮叮叮地陸續落地,在場上插了整整齊齊一圈。
雲山一個跟頭栽倒在地,髮髻被宣錦一劍削斷,頭髮瀑布一般散落下來。他跪坐在地,仰天大笑,狀若瘋狂:「我懂了,我懂了,我終於懂了。」
「為什麼呀?」玉虛子抱住頭,不明白雲山的選擇。
二郎劍在空中旋轉一周,五劍合一,自動收入宣錦的腰間。她意猶未盡地嘆了口氣,扭頭看了雷長夜一眼。雷長夜苦笑著雙手一攤,他也沒想到雲山這麼不禁打呀。
布公子和松公子同時搖頭:「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