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士良動搖西晃地從通往大內秘庫的漫長密道走到紫宸殿側殿之中,感受著大殿之內久違的月光,心中升起恍如隔世的感慨。
當初他帶著一千宿衛殺入紫宸殿,本以為令狐史官只是一名死士,萬萬沒想到他就是亂世人本尊。這一路殺將起來,足足殺了六天六夜。
仇士良回頭看了一眼密室走廊之內東倒西歪的屍體。這些是一千宿衛中忠於自己的士卒,全都被白起和浮生會精銳出其不意地斬殺當場。他數了數屍體的數量,不過兩百人之數。他心頭一陣憤懣,忠心的士卒真是太少了!
他狂怒地走出側殿,向他經常用於議政的延英殿快步走去,他現在只想一件事,讓開成帝禪位於他,立他為天下之主。
如今他是九品至高之身,擺脫了歲月的束縛,再無子孫不繼之憂,已經有了問鼎九五至尊的資格。開成帝這根權力的拐杖,已經到了保質期。
但是他還沒有走幾步,卻被眼前的景象驚了一下:遍地都是宦官的屍體。絕大多數宦官身上都插著弩箭。弩機是長安城嚴格禁止使用的武具,只有北門宿衛可以使用。
仇士良快走幾步,來到幾個橫死的宦官身側仔細查看。這些宦官全數背後中箭,是被人追殺而死。仇士良眼角直跳,他深深感到了危機感。這些宦官是被有組織有目的地屠殺而死,並非被盲目的殘殺,所以才大多數會死於弩機。
有人衝著他身屬的宦官集團來了。
仇士良緩緩站起身來。他想起自己六天不露面,長安果然有人想要圖謀他手中的大權。現在誰在開成帝身邊,誰就是想要冒頭的人。
「殺光了宦官,開成帝沒有別的選擇,自然會選他,此人心思好毒。」仇士良眯起眼睛,緩緩提聚起身上不到一成的殘餘功力。這個人的心思和他一樣歹毒,讓他不得不小心謹慎。
「開成帝在我不在的時候,必然是躲在清思殿和他的那幾個妃子抱作一團,這個主謀應該也在那裡。」仇士良冷冷一笑,猛然縱身躍起,朝著清思殿飛奔。
在仇士良朝著清思殿飛奔的時候,趙環和董炎在武盟司庫米竹協助下,提前點算完了所有的糧餉。無論是東南八鎮的糧餉還是雷長夜補給長安的巴蜀秋餉,都分毫無錯。
兩人拿著點算齊整,帳目清爽的整潔帳簿,喜滋滋地跑到仇飛英面前,一起拱手:「恭喜中護軍大人,東南八鎮和巴蜀秋餉俱都點算齊整,分毫無誤,此天下之幸也!」
「謝天謝地,雷老闆,不,雷盟主多虧了你啊。」仇飛英樂開了花,朝著雷長夜長揖及地。這足額的糧餉就是救他一家大小性命的恩物啊。
雷長夜笑著扶住仇飛英的手:「中護軍大人客氣,既然數目分明了,咱們正式交接吧。」
「正該如此,我叫兄弟們上來搬。」仇飛英眉花眼笑,連連點頭。
「甚好。」雷長夜笑著說。
兩人有說有笑地從船上下來,正要招呼京畿行營開始搬運糧餉。卻看到七名北門宿衛一溜小跑地跑到仇飛英面前,捂著臉不敢去看雷長夜,只是朝他使眼色。
雷長夜可以看到仇飛英額頭上的汗水一下子就冒了出來。他朝著趙環和董炎使了個眼色,然後飛快地朝這七個北門宿衛走去。
趙環和董炎立刻用身體遮住這七名宿衛,開始和雷長夜東拉西扯地聊起天來。雷長夜微微一笑,暗自啟動神識,讓一隻寶娃從仇飛英懷裡的入畫匣冒出頭來,偷聽他和這些北門宿衛的談話。
這七名北門宿衛果然是蒙勛、錢算和五個手下。
「仇大人,你讓我們潛伏在許占雄身邊可真是太危險了,他完全瘋了,此刻正在殺大明宮裡所有的宦官。我們被一路裹挾著,到現在才找到機會跑出來。」蒙勛苦著臉說。
「這怎麼能怪我呢。你們不是自告奮勇去的嗎?」仇飛英無辜地說,「我沒說你們兩頭下注就算厚道了。」
「不不不,我們絕不兩頭下注,我們全都下在你身上了。」蒙勛和錢算連忙齊聲說。
「許占雄殺光了宦官沒有?」仇飛英忙問。
「都殺光了,一個沒剩,連田常侍都死了。」蒙勛急切地說,「可惜他算錯一步,連開成帝都差點被他嚇死。現在他堵在清思殿,硬要陛下臨死之前給他神策軍中尉的官身。」
「糟了,陛下怎麼說?」仇飛英急得臉色鐵青。
「陛下還沒醒過來,中尉大人就出現了。原來這些天他沒露面,是去衝擊九品至高之境,現在他功法大成,已經是至高者。許占雄被他堵在清思殿,為了活命,他把所有北門宿衛和長宿群魔都拉上了和中尉大人對峙,我們是趁機逃出來報信的。」蒙勛擦著汗說。
「許占雄如此厲害,竟然能動員整個北門長上和乾爹作對?」仇飛英大驚。
「中尉大人火燒南太倉,讓飛魚大娘船停在北太倉,許占雄說他不會給大家糧餉,結果所有人一起反了。」蒙勛顫聲說。
「這許占雄簡直瘋了,乾爹既然已經九品至高,人再多也都是菜。我們決不能趟這鍋渾水。」仇飛英急得直跺腳。
「若是讓中尉大人殺起來,我怕所有人都要死啊。」蒙勛急了,「許占雄和他的走狗自然跑不掉,若是大人不做點什麼,怕是也難逃活命。甘露之變時,凡是沒有幫到中尉大人的人,全都被他殺了,不知情的也沒放過。」
「這便如何是好?」仇飛英急得直轉圈子。
「仇大人,不知何事驚慌?」雷長夜趁機走到他面前,裝作好奇,嚇得蒙勛等人一起轉過身去,湊成一圈,全部背部朝外。
「唉,此天下之禍也!」仇飛英抖著手簡單說了一遍蒙勛剛才交代的情況。
「仇大人何須驚慌。我武盟有一寶,今天可叫大人開開眼界。」雷長夜微微一笑,從懷裡取出一枚盟寶袋,「此袋名為盟寶。看起來容量很小,其實它一次可裝糧餉三十石。」
「竟有此事!」仇飛英雖然心急如焚,但是聽到這個事情,也是一愣。他忽然想起王歲收納金銀寶珠的神秘袋子,莫非這個袋子真的如此神奇。
「大人也許從我的直銷商王歲那裡已經見識過這個袋子的威力。我可以向大人免費提供三百個盟寶袋急用,也許大人能用它們解燃眉之急。」雷長夜微笑著說。
「三百個這麼多!」仇飛英大驚失色。隨即眼珠一轉,頓時明白了雷長夜的用意。
「事到如今,只能兵行險招,拼了!」仇飛英朝著雷長夜倒頭就拜,「雷盟主,今日你就是我仇飛英的救命恩公!請受我一拜。」
「哎,何須客氣,我們都不希望中尉大人大殺四方。」雷長夜微笑著一擺手。一旁早就準備好的米竹立刻率領一批白銀義從奉上三百枚盟寶袋。
仇飛英當即召喚三百名京畿行營士卒,一人拿了一個盟寶袋,立刻跑上飛魚大娘船做事。
「雷盟主,我等此去,若是有去無回,請一定要救救我神策軍的子女,莫要被浮生會禍害了。」仇飛英神色悲戚地望向雷長夜,躬身下拜。
「大人生具異象,必不會出事。若有萬一,我當盡起武盟高手,剿滅浮生會,還關中清平。」雷長夜微笑著說。
實際上,仇士良和許占雄對峙的情景,雷長夜通過一直在仇士良身上的超級寶娃看得十分真切。
仇士良和許占雄之間,純粹就是麻杆打狼兩頭害怕。
仇士良雖然釋放出了九品至高之境的氣息,震懾了所有跟著許占雄謀天下的長宿群魔和北門宿衛,但是他此刻功力只剩下不到一成,沒個十天半月根本恢復不過來,現在動手,必然被群毆到半死。
許占雄則是拉著所有人做墊背的,帶著全體北門長上一起反了。大家抱團取暖,但是真要打起來,沒有人願意第一個衝上去被仇士良碾壓。
雙方就這麼在清思殿耗著,互相都試圖找到攻擊的時機,但是卻互相鎖死,根本無從下手。
這是一個非常煎熬的時刻。仇士良是能拖多久就想拖多久。而許占雄則是想要越早進攻越好,但是麾下沒有一個傻瓜想要第一個上。他暗自後悔,剛才殺光宮裡所有宦官,把弩機的箭矢都用了個精光,現在想要放弩都沒有箭。
而仇飛英的到來,則是打破平衡的關鍵。這也是雷長夜想要幫他下定決心去找仇士良的原因。
「兄弟們,不要再和中尉大人做對了!」
就在仇士良和許占雄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讓的時刻。他的背後傳來仇飛英聲嘶力竭大喊。
「中尉大人讓我帶著大家的糧餉來了。中尉大人不會吞沒大家的餉!」仇飛英衝到仇士良身邊,拿出身上的盟寶袋,將裡面綁紮齊整的開元通寶傾瀉出來,堆了一地。
在他身後,所有京畿行營士兵同時舉起盟寶袋,把開元通寶倒了一地,堆成一做小小的銅山。
看到這堆積如山的銅錢,許占雄目眥盡裂。他知道,自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