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晏辭拎著空行李箱從房間裡出去時, 輪椅的聲響剛抵達走廊轉角處。
他慌忙退到了長廊盡頭的洗手間,等晏錦言進了房間才偷偷摸摸上樓回自己屋。
至於晏錦言, 他進屋後並沒有開燈, 操控著輪椅去了浴室。
將浴缸的熱水水閥打開後,晏錦言折回了臥室,開了床頭的壁燈。
他的視線掠過床上鋪得不算平坦的被褥, 去陽台透了口氣。
秦宵河與他說的那些話還歷歷在耳。
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撕扯著晏錦言的心臟, 密密麻麻的疼意聚集到一點,痛感爆、炸, 他根本來不及自愈。
晏錦言在陽台上坐了很久, 望著無邊的黑夜, 拼命尋找著一點星光。
可最終他什麼也沒有找到。
夜色就是一片黑海, 深不見底, 連光都透不進來。
……
被窩裡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秦桑屏息靜等, 心潮澎湃,她不敢動,身體僵硬得疼。
等了很久也沒有動靜, 她有些犯困了。
迷迷糊糊閉上眼, 就要睡過去時, 旁邊的床墊總算有了凹陷的跡象。
聽著那窸窸窣窣的聲音, 秦桑能感覺到晏錦言上床時有多艱難。
他所有的行動只能憑靠那一雙強有力的手, 不管是泡澡還是上下床,他都只能用手借力, 拖著雙腿去艱難完成。
想到這些, 秦桑心疼極了。
床墊凹陷後, 又過了兩分鐘,秦桑才感覺到被子被人掀動。
然後她看見了暖色調的壁燈燈光, 緊接著,男人冷冽的氣息順勢欺近。
秦桑和晏錦言兩個人,就這麼在一床被單下不期而遇了。
四目相對的一瞬,兩人的呼吸皆是一緊。
幾秒後,被子被男人用力掀開,秦桑則徹底暴露在了他的視野里。
「言、言哥哥……晚上好。」
女人舉起一隻手,沖晏錦言打招呼,臉上的笑機械且尷尬。
晏錦言已經坐起身去了,筆直的身形擋去了一半燈光,將秦桑籠在了陰影下。
男人雙目微凜,還提著一口氣,臉上更是僵冷一片,神色暗沉。
一開始他是受了驚,沒想到自己的床上會有人;然後晏錦言看清了女人的臉,驚魂未定之際又滿心狐疑。
「你怎麼在這?」
好半晌,晏錦言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勉強維持著面上的鎮定。
秦桑慢慢坐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她現在就是被趕上架的鴨子……進退兩難。
但秦桑知道,如果今晚她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就這麼灰溜溜的逃了,那她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和勇氣,來面對晏錦言了。
「言哥哥,你真的不喜歡我嗎?」
秦桑沉聲,默不作聲的換了姿勢,改正對著晏錦言跪坐著。
她兩隻手撐在身前,睡裙的裙底露出兩條勻稱白嫩的細腿。
披散著發就這麼跪坐著,美目盈盈的望著晏錦言……姿態過於誘、人了。
男人努力的壓下心中的急促,維持著平靜的呼吸,將視線從秦桑身上移開,他閉眼,「嗯。」
秦桑失落,垂下眼帘輕咬了一下唇,喃喃笑了:「所以晏辭果然是騙我的。」
「你明明不喜歡我,他卻說你是喜歡我的。」
晏錦言沉默,看著不遠處的落地窗,確切的說是看著玻璃窗上映出來的女人的身影。
看見秦桑落寞的樣子,晏錦言艱難地滾了滾喉結,微掀薄唇忍疼吸了口氣。
直至女人抬起頭,伸出手來碰他的手。
晏錦言嚇壞了,那一瞬間的觸感炙熱滾燙得仿佛他拼命壓抑住的情愫就要被融化,然後噴發出來。
他抽回了手,甚至還往後挪去。
結果晏錦言忘記了自己本就坐在床沿的位置,這一挪,他直接滾下了床。
男人沉重的身體在地板上砸出一聲悶響,秦桑急忙跳下床,想去扶他。
卻被晏錦言厲聲喝住了:「你別過來!」
秦桑站住腳,擔憂地皺起眉:「言哥哥……」
男人沒應聲,自己用手撐在地上,試圖爬上床去。
可試了好幾次,都失敗了。
他沒有辦法在秦桑面前表露自己的狼狽,所以他沒有辦法優雅的從地上起來。
最後晏錦言放棄了,他抬眸,丹鳳眼泛著幽冷的光,似笑非笑的看著秦桑。
「這樣的我,你還要喜歡嗎?」
男音極冷,語調極輕,極度自暴自棄。
秦桑聽得心窩子生疼,眼眶瞬間就紅了,她很用力地點頭。
晏錦言卻淡漠的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了,裝作沒看見她的回應,繼續道:「可惜我不喜歡你。」
「秦桑,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別再喜歡我了。」
「那你、你喜歡什麼類型?
我可以……我可以……」女音輕微顫抖,帶著一點點哭腔。
晏錦言打斷了她,「你還不明白嗎?
我只是單純的不喜歡你而已。」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不、喜、歡。」
秦桑伸手捂住了嘴,艱難地喘著氣,用力地咬著唇。
晏錦言的每句話每個字,都像是裹了一層冰霜的箭,刺得她又疼又冷,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體溫在一點點的流失。
「言哥哥……」秦桑艱難開口,努力壓住自己的眼淚,深呼吸,「你、你這麼鐵石心腸……我、我對你的愛……」
「對你的愛……是會消失的。」
她不想哭的,但心裡太酸澀了,根本忍不住。
但好在,秦桑說這些話時,將自己的腰杆子挺得筆直。
她想,這樣不會讓自己看起來太狼狽。
秦桑說的是氣話,但字裡行間的絕望和悲傷卻清晰的傳達給了晏錦言。
他的內心如刀絞一般痛著,面上不敢表露絲毫,只神色僵了片刻,便漠然地撇開了臉。
薄唇微啟,聲音毫無情緒波動:「求之不得。」
秦桑最後的堅強就這麼被他擊潰了,淚水很快決堤,模糊了她的視線。
屋子裡安靜下來,能清晰的聽到女人大口大口吸氣的聲音,秦桑在拼命的平復自己的情緒,想讓自己鎮靜下來,保持理智。
可她實在是做不到了,她沒辦法再繼續呆在這個房間裡,哪怕一秒鐘。
秦桑逃跑了,她拉開房門跑了出去。
夜風從走廊穿入,輕輕撩動了晏錦言那頭烏黑碎發。
他頹敗地坐在地上,沉重地閉了閉眼,很用力地攥著拳頭。
很久很久,男人才重新睜開眼。
眸底的驚濤駭浪已經被他壓制住,只留了一片痛意。
晏錦言告訴自己,今晚或許是個契機,是他與秦桑之間徹底做個了斷的契機。
……
翌日清晨,秦桑沒去公司。
她請了病假,實際是因為雙眼哭腫了,哭得腦仁有些疼。
早上秦舟去上班的時候,有去她的房間裡看過她,大致了解了昨晚的事情。
去公司時,秦舟去了晏錦言的辦公室。
當時晏錦言正在和時雅談話,內容是關於秦桑的。
他讓時雅去人事部走一趟,把秦桑從原畫組除名,讓她離開公司。
恰巧秦舟聽見了,長眉輕皺,他看了眼時雅,淡聲開口:「時助理,可否先出去一下。」
時雅看了晏錦言一眼,得到晏錦言的首肯後,才沖秦舟笑笑,點頭退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被帶上了。
屋內只剩下秦舟和晏錦言兩人。
前者鬆了松領帶,拉開了晏錦言對面的辦公椅坐下:「你要開除桑桑?」
晏錦言看著他,不置可否。
秦舟只好接著道:「昨晚的事情我聽說了。」
「晏錦言,其實作為桑桑的大哥,我並不希望她喜歡你,所以你的拒絕對我以及我們全家人而言,是件好事。」
「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男人嗓音溫潤,卻帶著極強的攻擊性。
晏錦言微微眯眼,終於扯了下唇角:「因為我的腿。」
秦舟抿唇,溫潤的嗓音沉了些,否認道:「不是。」
「不是因為你的腿。」
男人將身子往後靠在座椅上,目光幽幽地在晏錦言身上盪了一圈,「因為你連你自己都不愛,我不信你能好好地愛我妹妹。」
秦舟語速很慢,語調輕揚,卻重重敲擊著晏錦言的耳膜和心牆。
他愣神期間,秦舟並沒有停下,還在繼續道:「你這雙腿當真就不能治好了?
就因為當初你的主治醫生為你下了終身不能行走的結論?」
「晏錦言,你知道這世界上為什麼會存在醫學奇蹟嗎?」
「因為那些成為醫學奇蹟的患者從未輕易放棄自己。」
「因為他們愛自己,愛這個世界,愛生活。」
「我知道當年那起綁架案對你打擊很大,這雙腿讓你失去了自信,性情大變。」
「但這些並不是你自暴自棄的理由。」
「你怕是不知道吧,在晏辭、秦念和我心裡,傷了腿的你依舊閃著光芒。」
秦舟說了許多,這是他第一次和晏錦言坐在一起說這麼多話。
雖然他和晏錦言同齡,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但秦舟的內心一直很抵抗晏錦言。
因為晏錦言從小就是第一,從小就比他閃耀,秦家老爺子也時常拿他和晏錦言作比較。
秦舟比不過晏錦言,所以他不喜歡晏錦言這個人。
直到後來晏錦言出了事傷了腿,從神壇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