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慈不掌鏡
有個詞怎麼說來著？
叫底線。
東野靜自認為底線足夠低，是個比較隨和、容易相處、不會讓人感到稜角的「好人」。
自從來到雲海市，她的底線就像是被灌進一枚膨脹螺絲，不停地突破更深下限。
草創企業，法律框架有問題，是可以被理解的。畢竟不是每一家新公司都會注重法律方面的問題，即便是老牌企業，也不可避免地會在法律領域犯錯。
但像幸福互娛這樣，從組織到框架再到人事流程，都有巨大BUG的公司，東野靜倒了八輩子的霉總算碰見了。
面對財務小張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東野靜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要表現出崩潰的一面。
她用一種匪夷所思到極點的語氣，驚疑質問道：「幸福互娛的核心藝人，不僅沒有激勵條款，甚至連底薪都不存在？！你確定這是一家現代企業，而不是古代的奴隸制工廠！」
小張撓撓頭。
他其實也搞不懂幸福互娛的薪酬體系，但看在那豐厚到是同期同學三倍的工資份上，只要不是偷稅漏稅和殺人放火，他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果犯錯的人是魏董，小張可能一個字也不會說，他看得明白誰才是真正的好人。
憋了半天，他深深點頭。
「您很有正義感。」
東野靜深呼吸。
「這是關乎正義感的事情？這是……關於職業生涯的尊嚴的事情！公司簽約的藝人都在哪？我要見見她們。」
「您真沒必要這樣做，大家真的都挺好的，沒有意見。表面上看，即便是公司的招牌女神紅紅，可能一整年都拿不到一分錢。可這怎麼可能呀？任何正常人，只要是還能喘氣的，遇到這種不公平待遇不是早就跳槽跑路了？」
小張兩手一攤，言語裡滿是對老闆的讚美，沒留意到他沒說一句，東野靜的臉色就黑上一分。
他感慨道。
「魏董是個好老闆，不會虧待任何人的。或許，你看到的異常合同，是某種「合理但不合法」的避稅手段也說不定？東野顧問，您一定要相信老闆，他最守信譽。正因為如此，大家才會無條件地信任並追隨他，可能，這就是個人魅力吧。魏總還要段時間才回來，要不您先找點別的事做？」
東野靜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氣。
守信譽？
個人魅力？
八嘎他個壓路啊！
她還清楚地記得自己簽下那份合同時，內心的竊喜和臉上美滋滋的笑意。還以為爭取到藝人頂格待遇，是對自己能力的證明，同時又是趁機狠狠地報復了一把這該死的魏昆。
到了幸福互娛她才發現。
狗屁頂格。
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凡是叫得上名字的核心藝人，那一個個全在被白嫖！別說獎金和福利了，保險都沒上齊全！就連最便宜、最基本的意外傷亡險也沒有——
「我上大當了！」
東野靜黑著俏臉，坐在她那光鮮亮麗的獨立辦公室，生悶氣。陽光照進來，將影子映在牆壁上，一對巨大的黑色翅膀在煩躁地用力揮著，像是貓咪惱火的尾巴。
她越想越委屈，趴在桌子上，仿佛整個上半身都要浸進去。
咚咚！
東野靜一秒恢復冷艷女律師的姿態，就連眼角的美人痣都收起了軟弱的淚。
「是同事嗎？請進……」
我是專業律師，我是敬業的顧問，我代表了東野家族的尊嚴……老闆有病沒關係，財務腦子有坑也沒關係，這都是偶然現象，是技術性調整。
作為雲海市的龍頭娛樂公司，我的未來同事絕對是社會精英和頂尖人才，一定是這樣的，沒錯吧！
她擠出溫柔的微笑，望向辦公室房門。
敲門的是位年輕女人。
烏黑濃密的公主切，筆直的發梢秀麗又清純，那一抹如水般溫潤的甜美笑容，如同荷塘中才綻放的水蓮花，嬌羞、典雅、讓人憐愛。她如同幸福互娛的一陣和睦的微風，讓東野靜感受到了如沐春風的久違舒適。
第一個正常同事！
東野靜內心別提有多高興了，她急忙友善地點了點頭，剛要說些初次見面的客套禮儀。
就聽見這位甜美公主切用最動聽的聲音，說出最友善的親切問候。
「臥槽牛逼，是大鳥轉轉轉啊！」
這妹子盯著牆壁上的影子，一臉真誠羨慕。
……
到了下午，東野靜才從別人口中得知，早先敲門的甜美公主切叫阿姬，是公司的語聊業務擔當。
同事口中極好的風評，與初次見面的深刻印象形成了鮮明對比。
所有人都夸阿姬是位溫柔體貼的好姑娘。
東野靜沉默了。
她每時每刻都在學習，低頭查閱著手機上的網絡字典，學會了第一個本土特徵的流行詞，叫綠茶婊。
同時她也清楚了幸福互娛的本質。
這根本不是外人眼裡的網絡娛樂界新秀，也不是把時尚圈攪得天翻地覆的愣頭青——
這是飼養厲鬼的大鬼窩！
能看出東野靜本體的阿姬，要麼是權能者，要麼是一隻鬼。但東野靜看不透她，即便東野靜已經是小神階，點燃了第一朵命火，是東野家的下一代大柱。
她還是看不清阿姬底細。
詭異與詭異的刺探，不像是網路遊戲那樣見了面，互相扒底褲一樣的打開對方的個人面板。
而是要通過對方表現出的具體特徵和實際能力，進行綜合判斷。例如有微弱鬼蜮的，就是權能三，有完整鬼蜮的，就是小神階，而鬼蜮能反入侵現實，直接影響物質世界的，就是權能四，也就是第一朵命火……
東野靜決定主動出擊！
「阿姬的辦公室在哪裡？」她禮貌地攔下一個黑絲JK小姑娘。
小JK滿臉焦急，眼神不停地往遠處瞟。
「我不到啊！」
「呃，你不是這家公司的員工嗎？」東野靜疑惑道。
小JK奇怪地望了一眼東野靜。
她鼻子翕動，在東野靜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是主管和那幾位恐怖的大領導身上的味道。她臉色突變，回想起了糟糕到極點的記憶。
『生面孔！該不會是突擊紀律檢查吧！一定是，絕對是，那個傢伙搞得出這種事！』
小JK頓時收起笑容，異常嚴肅地搖了搖頭。
東野靜更奇怪了。
她見這小姑娘穿著明顯是演出服一樣的服裝，不可能是真正的高中生。而且胸前別著幸福互娛落款的圓形胸針，東野靜提前做過功課，圓形小鏡子模樣的胸針，代表演藝部的身份。
「那伱是臨時演員？」
小JK還搖頭。
東野靜又接連猜了好幾個，但沒有一個得到眼前小姑娘的肯定。她越來越好奇，更是被激起了該死的勝負欲。
她半蹲下身，笑意盈盈地看向小JK。
小JK見東野靜這樣「咄咄逼人」，臉上閃過一絲絕望。她偏過目光，低聲道。
「你真的猜錯了。」
「不要調皮哦，你肯定是不願意讓我猜中，所以才否認了所有答案吧？我猜猜——你是演藝部的藝人！」
小JK深深吸了一口氣，堅定而悲愴道。
「我們……」
看著東野靜似笑非笑，仿佛咬定正確答案的表情，小JK崩潰了。
「都是爸爸的狗！你，滿意了吧！你這個助紂為虐的壞女人！我不就是在網上散播謠言，對無辜路人網暴，到處帶對立節奏，煽動地域仇恨，普通人都會犯的小錯而已，嗚嗚嗚嗚……壞女人，都是壞女人，我也是要被胡教官狠狠操練的壞女人……」
望著小JK奪路而逃的淚崩背影，東野靜再次陷入沉思。
這……
到底是……
什麼……
邪門的鬼地方啊！
「吸溜。」
依依愜意地蹲在監控室的椅子裡，她邊吃著草莓棒棒冰，邊觀察著屏幕里的東野靜。
這位SOM17女團口中的惡魔胡教官，胡依依閣下，此時乖巧得像是個吉娃娃。
因為鬼公司的三大天王之一，演藝部之主，鬼鏡女士，正飄在她旁邊視察工作。如果被東野靜看到，這個飄浮在半空還不停發出奇怪聲音的古代婚鏡，肯定又要高呼一聲邪門。
鬼鏡自從魔都的亞洲時尚周后，能力就得到了極大增強。
它沒有像是水仙和嫉鬼那樣強行蹭紅紅女王的熱度，而是採取迂迴戰略，將一幅《仕女浣紗圖》藉助時尚周的平台散播了出去。魏昆知道這件事，他曾好奇地追問過，仕女浣紗圖中那漂亮到不像人的妹子，是不是鬼鏡的本體？
鬼鏡的回答是——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具空殼手辦。」
嗯，很有厲鬼氣勢。
魏昆至今也搞不明白鬼鏡的本相是什麼，即便見多識廣的小玉面，再三強調鬼公司的顏值擔當才不是某個女流氓，而是最文雅的靜阿姨。他反正是不信的。
三位部長被鬼員工們叫做三大天王，那么小玉面、阿姬和小秘書就能組成煽風點火三人組了。
鬼鏡的鏡面上浮現血字。
很像是哪個倒霉蛋死在了鏡子前，暴斃前用手指甲劃出來的駭人字跡。
「東野靜是妖魔，一種很少見的妖魔，與我們不同。」
「這些妖魔天生就具有詭異力量，有人懷疑它們是詭異的源頭，但沒有證據。而且最厲害的妖魔只是大神階，至今沒有更強的傢伙出現。」
依依歪著頭，道：「所以她沒有很厲害的靠山，可以開始調教她咯？演藝部正缺演員呢，紅衣部長和紗紗媽媽都不太想拍劇。」
鬼鏡很痛苦自己沒有手。
所以不能給依依一個腦瓜崩，讓她腦子裡少點澀情元素。
它繼續浮現血字。
「魏昆打算拍一個試水的短劇。以他的性格，絕對會把東野靜利用起來，用來測試網絡視頻能給詭異帶來多大的好處。好處可以是人氣，可以是神階雛形，可以是成為「怪異」的捷徑。」
「靜阿姨，你把老闆想的太壞啦！」
依依對此有不同意見，她掰著手指道：「雖然他又懶惰又小心眼又喜歡對女鬼動手動腳，但他從來沒對人做過壞事哦。東野靜是妖魔沒錯，可在鬼公司的內部群里，這些鬼可是把她當成了立場不同的人了。不過，還是小心被老闆聽見——」
「我就是喜歡瞎猜。」
「反正魏昆他絕對不會背叛我們，背後說點壞話而已，他才不會計較。等短劇開拍，大家見到了好處，會一窩蜂的湧上去的。人氣對詭異，就像是最甜美的少女鮮血，有股沁人的荔枝味……」
依依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她覺得公司里最古怪、最難以揣測的就是靜阿姨了，另外一個就是性情乖戾的紙人秘書。這兩個傢伙，誰也看不透，但公認的是大家都堅信它們兩個在醞釀某種大陰謀。
直白點說，連女鬼都覺得這二位不是好東西。只有紗紗部長才是鬼員工心中的仙女，性子軟，身子更軟，而且特別好欺負……
鬼鏡還沒這個自覺。
它在依依身旁左搖右晃。
「依依，我、紗紗還有你，是一夥的盟友。而嫉鬼、小玉面則是紙人秘書那伙鬼的主力大將。至於紅衣，它不與任何鬼結盟，可能只有漂泊在外的紅妹才是它的幫手……」
「鬼公司這三伙勢力，我們是發展地最好的，而且最有希望贏得一個寶貴的董事會席位。」
「無論是紗紗，還是我，不管誰拿到董事會席位，部長的空缺都一定是你的。」
「所以，抓住這次拍短片的機會，壯大我們的實力才是正道。為此，我有個很重要的事情要託付給你……」
依依猛點頭。
她相信鬼鏡的承諾。自從覺醒了「勾魂」權能後，她的直覺敏銳到遠超第六感的程度，甚至能隱隱感知到未來可能發生的趨勢。在鬼鏡身上，她沒有感知到任何負面情緒和危險，反倒是有一種莫名的傷感與空虛。
鬼鏡就像是這世上最孤獨的女鬼，一個人獨處在鏡子的世界中，彷徨的數百年。
想到這，依依不由得泛起一絲憐愛，輕聲道：「靜阿姨，你儘管吩咐，我這就去做。」
鬼鏡欣慰地晃了晃。
「李小雅住院了……」
依依一愣，道：「是想讓我給雅雅姐帶去點慰問品嗎？我正打算去看看她呢……」
話音未落，字跡再現。
「能再幫我找個會用麥克風的漂亮妹子嗎？」
依依劇烈地咳嗽著。
靜阿姨……
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會傷感和空虛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