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不歡而散, 胭脂就再也沒有見過蘇幕,他既不出現在她面前,也不鬆口放她走, 就這般吊著。Google搜索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出不去,外頭消息又進不來,事事都不順遂, 便越發不耐起來。
蘇幕也沒有如胭脂想像的那樣,一把火燒了雪梨園,只派了人防著, 可這東西只防著,終是不可能的,是人就會有分神懈怠,防得了一時終究防不了一世。
蔣錫斐見不到胭脂, 得不了他想要的好處, 自然而然會到雪梨園想想法子, 畢竟蘇幕以往還是願意讓胭脂去雪梨園看看戲的, 他這般去了,說不準哪一日就能瞧見胭脂。
這般每日皆去,周常兒自然就有法子將那帳本就交到他手裡。
受人之託, 忠人之事, 周常兒自來是個講義氣的,更何況胭脂以往幫他不少,如今難得有一件事需他幫忙, 自然是全力以赴。
戲子做戲連自己都能騙過,那些刀劍上舔血的武人又如何看得出來?
且周常兒是唱戲的武生,俗話說好拳打不過賴戲子,這每日裡翻跟頭、端架子,雖是個花把式但到底還是有些真能耐的,身姿靈敏又能演。
那帳本自然是輕輕鬆鬆便在那人眼皮底下給了蔣錫斐。
蔣錫斐沒想到去了幾趟戲樓還能得著這麼個東西,且還這般七轉八轉才拿到手,一下便聯想到了胭脂,也不敢在雪梨園多耽擱。
忙面色平靜回了蔣府,將懷裡的帳本拿出,翻開細看便有些怔住,又連翻幾頁才真真正正確定了這是蘇府的帳本,便越發欣喜若狂起來。
賄賂朝廷命官乃是大罪,輕著抄家,重則流放,這帳本上寫的人還真不少,蘇幕這次必然吃不了兜著走。
胭脂竟這般狠絕,這不是擺明要蘇氏一族徹底沒落嗎?
可真真是紅顏禍水了,沒想到蘇幕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還在這樣的女人身上跌了這麼大一個跟頭,將整個家業都斷送在這戲子身上,實在太是好笑。
蘇幕若是知道這是他枕邊人害得,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樣的反應?
不過這不是他現下該想的事,他得先將這帳本送去官府,後頭自然有人會幫他處理掉蘇家,而蘇幕永遠都不可能再擋在他眼前。
蔣錫斐越想越期待,只覺自己已經一眼看到蘇幕跪在他腳邊搖尾乞憐的窩囊模樣。
蔣錫斐越發越得意,他終於不用再被蘇幕壓一頭,只心裡多多少少有些空,沒想到蘇幕會是這麼個耳根子軟的,帳本這般重要的東西都能給了胭脂,他往日那些苦頭吃得可真是冤枉,早知道就該多找美人,早早就該把他往溫柔鄉里送!
蔣錫斐這廂馬不停蹄將帳本交了上去,沒過幾日,就有了結果。
冬日裡的最後一月,還微微透著寒霜,樹上的枯枝敗葉,含著薄霜露珠,天色暗沉灰濛,還未亮透,一群官兵便將蘇府團團圍住,上頭主子下至奴僕,皆被禍極,所有家產盡數充公。
蘇府上下皆哭喊連連,官兵一時如同匪類,打砸掠奪,無所不用其極,蘇府的所有皆被掠盡。
胭脂靜靜看著官兵打砸,一絲情緒也沒有。
孫婆子在一旁泣不成聲,看著官兵這般打砸掠奪,忍不住捶胸頓足道:「這是造了什麼孽,怎得就造了這場橫禍!」
胭脂一聲不吭站著,蘇家籍沒之後,蘇幕沒了蘇家扶持,財勢地位一落千丈,往後無人怕他以勢壓人,自會有所收斂,這樣也好,於他們都有益處。
可胭脂心裡清楚是一回事,難過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這大概就是喜歡這樣一個人的悲哀罷。
包庇他受不了,對付他……也受不了。
胭脂看著那些蘇幕給她買的玩意兒些許被砸在地上,其餘的皆被一一搬出,隨後院子裡的人都被趕到前院。
蘇府的主子下人全部被趕到了前頭大院裡,廊外廊下站得滿滿當當,神情皆有些恍惚,只覺這是一場未醒的噩夢。
蘇府家財萬貫,這來來往往搬騰也費去不少時間,日頭早已高高掛起慢慢落下,天色發陰,沒有半點溫度。
中庭擺著搜羅出來的財物,一箱一箱,中庭極大極為空曠,卻不成想這般堆起,竟顯得異常擁擠。
胭脂一眼就看見了蘇幕,月白色的衣袍清簡雅致,腰帶上墜著一塊墨玉,烏髮白玉冠,眼睫細長,眼目深遠清倫。
他站在廊下看著官兵來來往往,平靜淡漠,仿佛這些人不是來抄蘇家的,甚至那些東西都好像不是他的一般。
胭脂站在廊下一步不動,她甚至不想出現在他眼前。
她看了半響,蘇幕忽抬眸看來,眉眼稍顯淡漠,靜靜看著她。
胭脂一時怔住,自從那夜過後就沒再見過,孫婆子每日都會在她耳旁念叨有關於他的一切,她都是自動忽略,現下驟然對上竟還有些許陌生,她慢慢垂下眼睫,不想再看。
蘇老爺站在中庭,將眼前這一幕幕看在眼裡,心裡頭是一陣陣直滴血,待看到他珍藏的孔雀綠釉青花瓷,忍不住衝上去從官兵手裡搶奪而來,直衝遠處的官老爺,揚聲喊道:「我蘇府世代皆為良商,根本不曾做這行賄一事,還望大人再做明察!」
不遠處一身官袍的官大人史昱,年逾四旬,多年在朝為官,積威已久,為官清廉,素有美譽。
自來看不起這般魚肉鄉里,肆意搜刮民脂民膏的豪門商賈,更何況蘇家的長子為人他早有聽聞,此人做事滴水不漏,滑不溜手,極會斂財,又善周旋,能教出這樣的兒子,父親又豈是鼠輩。
再細細一察看,竟發現蘇府家財遠非他能想像,這蘇家只怕背地裡還有得是見不得光的事。
這般一想,再看著蘇柏山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只言辭諷刺道:「蘇老爺可真是巨富,區區幾年便到如今地步,實在非我輩之人所能度量,這一遭還要勞煩蘇老爺和我們走一趟,好好說道說道這堆金疊玉從何處來?」
一旁的官兵前一刻聞言,下一刻便上前把人架起,準備往外頭拖去。
蘇老爺一見這架勢直如泄了氣的球,一下癟了下來,軟了腿直慌道:「大人明察,大人......」
蘇幕只面無表情看著,神情頗有些淡漠,仿佛這個人不是他爹一般。
中庭站著女眷皆是蘇老爺的妾室,鶯鶯燕燕一群,個個打扮地花枝招展,穿戴貴氣,年紀最小的竟瞧著比胭脂還小上許多。
見得自家老爺被抓了起來,皆驚慌失措,更有甚者哭天搶地哭喊起來,一副蘇老爺馬上就要上斷頭台的架勢。
蘇老爺被這般一哭,更是慌了神,硬生生被官兵架出了幾步外。
蘇夫人忙衝上去拉扯官兵衣角,尖利著聲兒喊道:「大人,這可真是冤枉,這蘇府從來都不是我們老爺做主,我們老爺什麼都不知道!」
蘇老爺一聽,雖覺臉上掛不住面子,但也沒道理為了兒子進大牢,忙掙扎著開口嚷道:「大人,這些銀子多數都是我兒斂來,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史昱聞言面色極為難看,真沒想到堂堂蘇家家主竟然這般沒有擔當,虎毒尚且不食子。
他這個做父親的竟把所有都推到未及弱冠的兒子身上,又見蘇幕少年模樣,瞧著良善方正得很,心裡越發篤定蘇柏山言行不正,裡頭必有貓膩。
史昱想著便沉著臉不作理會,蘇老爺一看越發慌起來,嚇得一陣腿軟,被官兵拖著一路而去,又看向後頭的蘇幕,眼裡一片乞求害怕。
這般大的年紀竟一臉無能相,實在與往日威風八面的模樣相差太大,結結實實丟盡了蘇府的臉面。
這也實在不能怪蘇老爺,自小就是個一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命主兒,錦衣玉食一路嬌生慣養著長大,又加上少時靠爹,中年靠兒,可是風風光光了大半輩子,又那裡受得了這般挫折。
蘇幕站在廊下,漫不經心看了眼蘇柏山,才緩步向史昱走去,淡道:「我跟你走一趟。」
史昱聞言一下沉了臉色,只覺這些人半點不知其中厲害,竟然還想冒名頂替,看著蘇幕嚴厲訓道:「休要多使花招,你莫要以為隨隨便便一句話便能代替,若真有犯事,二人皆逃不了。」
末了,見蘇幕一臉平靜並未接話,又覺其是個孝子,又是這般盛極之時家道中落,難免心灰意冷,便緩和了聲音安慰道:「你年紀還少,莫名不分青紅皂白,包庇親人,需知如此縱容更是害了他。」
這可真是表相蠱惑人心,蘇幕這般站著不聲不響,真的是半點瞧不出往日那些暴戾行徑,只覺是個溫潤良善的正人君子,連史昱這般見多惡徒匪類的人,都被矇騙了去,可見蘇幕此人有多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胭脂默不作聲看著他,眼裡越顯苦毒,為何表里如一於他來說就這般難?!
蘇幕聞言靜默良久,又慢慢轉頭看向她,眼裡似隱星辰,帶著些許期盼希冀,可一見她這般厭惡神情又微微愣住,眼裡的微弱光芒慢慢黯淡下來,消失無蹤。
他回過頭看向史昱,「大人既不信,便將我父子二人一道帶去罷。」
史昱聞言微微皺眉,蘇幕已然越過徑直往蘇府外頭而去,幾個官兵看了眼
蘇老爺聞言一臉不敢置信,還未反應過來便被官兵架著出了府,關進了囚車裡。
蘇夫人一下天塌了一般,面色灰青,整個人軟成一灘泥,她心中有數,蘇府這幾年是怎樣地揮霍無度,便是金礦銀礦在手,也經不得這般花銷,這堆山積海之財,若說蘇幕是循規蹈矩,不走偏門法子,一五一十慢慢賺來的,她便是打死也不信的!
庭中姬妾僕從哀哭不已,蘇幕這根頂樑柱進了大牢,那還有什麼救,蘇府這一遭是徹徹底底地倒了,往後揚州再沒有蘇家立足之地。
日頭漸落,蘇府的家財被一箱箱抬出,外頭擠滿瞧熱鬧的平頭百姓,這抄家可這不是平常能瞧見的,紛紛高談闊論,議論紛紛,似過節一般極為人聲鼎沸,裡頭哀哭一片,相互照應,頗有幾分別樣淒楚滋味。
胭脂看著外頭默站許久,似是石化一般,孫婆子坐在地上唉聲嘆氣,鬱結於心,直不住念道:「完了,全完了……公子爺這回兒必是凶多吉少……」
胭脂輕笑出聲,淚眼婆娑,忽輕輕道:「要是完了也好,咱們一道去了倒還也清淨些……」
孫婆子聞言轉頭看向她,根本沒聽懂她話中意思,只覺她神情恍惚,眉眼漸染苦毒。
作者有話要說:
丹青手:「謝謝小精靈們賣腎雷,麼麼噠~
哎呦,我的天,瞎了……小精靈們晚安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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