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提著的麻袋裂了個口子。
雞的腦袋從裡頭伸出來透氣,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轉一轉,腦袋幾乎抖出忐忑的頻率。
我已無力吐槽,只能默默把車窗降下來。
心底不斷祈禱,希望等下到巴彥山的時候,身上不至於沾染雞屎味。
總不能每次見面都這麼狼狽吧。
第一回見面的時候。
我拿著相機勇闖寨子。
現在事業有成歸來,且不說搞個八抬大轎去接琉青。
還帶著一身雞屎味。
就算我身後自帶七彩祥雲,形象也是太幻滅了。
我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跟著麵包車一路顛簸。
好在麵包車沒大巴車顛得厲害,勉勉強強保住了我一條狗命。
不過狗命保不保也不太重要了。
旁邊那隻雞,可沒少在我的衣服上蹭來蹭去。
七千塊錢一件的大衣,上面全沾的是雞毛,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擦乾淨。
人麻了。
冷空氣吹的我鼻腔黏膜都發冷,我終於趕到了最終的目的地。
一段時間沒來巴彥山。
改變最大的不是寨子,是樓下新開幾間民宿和新修的道路。
我進寨子的路上,還能看到好幾個穿著現代衣服的寨民,挑著扁擔下山。
寨子裡面修建了很多現代化的設備。
挑井水的工具更新了,晾曬布料成了自動化的翻曬機器。
一按按鈕,曬在上面的布就能自動調整翻轉,再也不用靠人力爬上去手動工作。
除了最中間搞直播的位置,保留著原生態的氣息,其他地方全部都煥然一新。
堪稱科技改變生活。
布峰在寨子裡瘋跑,旁邊跟著一條四隻腿短粗短粗的柯基。
他一停下來,柯基四條腿就剎不住車,直接搖著屁股撞上了他的小腿。
舌頭吐出來,汪汪的叫。
我彎下腰對著他的柯基叫了幾聲。
沒骨氣的小狗馬上轉換了方向,熱情的朝著我奔跑。
布峰不滿道:「誰玩我的狗!」
「我玩的怎麼了?」
布峰的表情從一開始的不滿變成了震驚,最後怯生生地走到我跟前道:
「姐。」
「哎呦,這麼長的時間不見還變害羞了,之前不是還要踢我嗎?」我笑道。
布峰對我這種揭老底的行為極其不滿,又不敢抗議,只能小聲反抗:
「你走了這麼久,我都長大了。」
久嗎?
不久吧。
人忙起來真沒什麼時間觀念。
我細細打量著布峰,發現他還真是長高了一點點。
臉也沒之前乾瘦,一看就氣血充足。
看樣子日子應該過得不錯,至少比他之前過的好。
「我沒騙你吧,寨子發展起來,日子是不是比之前好過了?」
「嗯!」
提起寨子,布峰也不像之前一樣總是迴避的姿態。
他拉著我的袖子,左手牽著他那條狗,帶著我一路看過去:
「新來了好多人,她們給寨子裡帶了好多新東西,這種大機子連阿姆都沒有見過,可以自,自......」
「自動化。」我補充道,「沒人進來這裡開學校嗎?」
布峰撓了撓頭道:
「有,之前說讓我們都出去外面上學,但是大家不願意,後來就改成了寨子裡的助學點,男生也可以讀書!」
「整挺好。」我點頭道,「英語學了嗎?」
「學了,還不太會。」布峰不好意思道。
「英文沒學會,學會養狗了?」
「別人送我的狗。」
我在這裡混了那麼長一段時間。
要說對這裡沒感情,那也是不可能的。
見寨子越來越好,我心裡也舒坦了不少。
「對了,青青呢,他在哪裡?」
布峰猶豫了一下,說道:「你自己去看他吧,我不敢說。」
不敢說,這有什麼不敢說的?
走之前我還讓他幫我照顧琉青呢,這就是他幫我照顧的?
我彈了他一下:「你小子,要是青青不開心,我就寄個幾十套卷子回來給你做。」
布峰不吱聲了,彎下腰去摸肥胖的柯基。
二樓跟之前看上去沒什麼區別,只不過每家每戶門口都貼了點裝飾物品。
應該是直播團隊送的掛飾,唯獨最裡面的那間石門沒有任何掛飾。
我走了以後,陸陸續續跟寨子裡的人聯繫過,讓她們幫著照顧一下琉青。
雖然琉青一直不願意接我的電話,但是我想著有其他人看護,應該也不會出什麼事。
這份放心,一直持續到我推開石門。
色彩艷麗的小蛇,蜿蜒著吐著信子。
屋內濃郁的香味聞著都讓人渾身酥麻。
掛在房樑上的瓶子隨風發出輕輕碰撞的聲音,裡面一滴兩滴,沉澱著粉色的液體。
相當詭譎的一幕,卻也抵不過跪在地上的青年。
他拜的是一尊漆黑刻著碑文的石碑,碑上刻著我看不懂的文字。
琉青卻像是進入冥想狀態一般,合手垂首,動也未動。
琉青及腰的長髮用銀飾扎了起來,純白的髮絲柔順美麗。
在我抬手觸碰時,輕柔地從我指尖滑去,只餘下琉青眼尾眉梢間流轉的情意。
他抬起頭看向我,眸底一絲光也不見。
我握住一縷白髮,內心的震撼致使我嗓音沙啞無比:
「青青,你頭髮怎麼了?」
我的腰身被他柔白的手握住。
琉青宛如一條蜿蜒直上的美人蛇般,緩緩纏在我的身上。
微涼芳香的擁抱,再配上他艷麗旖旎的臉蛋。
愈發靠近我時,我簡直像是被山中艷鬼纏上的書生,連一點想要逃跑的欲望都沒有。
逃跑?
怎麼逃?
我手搭在琉青腰上,只想把他抱緊親吻,又何談將他推開?
扣著他的髮絲,我不住地撫摸著柔順的白髮。
因為過於漂亮的臉,滿頭白髮非但沒能讓琉青容顏受損,反而讓他身上詭譎美艷的氣息愈發明顯。
已經超脫人類的範疇了。
艷麗的讓我無法直視。
琉青深深地凝視著我,嗓音輕柔:
「阿榆。」
他的眼神中寫了太多東西,無法掩飾的陣痛,等待多時終於得償所願的欣喜。
我忽然知道他在拜什麼了。
琉青不信神佛,無欲無求。
唯一能讓他所求的就是再見我一面。
他在等我,日復一日的等待著不知歸期的我。
我許久未曾像今日一般心安。
只有琉青會這樣叫我,也只有他會在深山裡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
滿頭青絲變白髮。
掛滿整個屋子的「毒」。
我今天不來,琉青也不會用任何方式聯繫我,哪怕是我主動聯繫他,他也會將這一切全都封閉在外。
琉青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慰問,和虛偽的關心。
只有我能碰到他。
我用指腹撫摸著他紅潤的唇瓣,低頭在他唇上輕咬了一下:
「想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