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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操蛋玩意兒!

2024-09-02 01:48:01 作者: 北南
  古玩一條街那麼安靜,耳記的大門裡也同樣安靜,柿子黃擱在櫃檯上,在燈光的照耀又下透出抹紅。

  像尹千陽此時的臉。

  聶維山說完那句便有些後悔了,他聽了聶穎宇那一通情啊愛啊的道理,卻忘了尹千陽沒聽過。「你喜歡我嗎?」畢竟這句話問出口,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尹千陽不喜歡他的話,他們還能做發小嗎?尹千陽還會在他騎車的時候揣他的兜兒嗎?聶維山心中蘊起幾分緊張,摟著對方的手也不自覺收緊。

  他又重複了一遍:「陽兒,你喜歡我嗎?」

  還不夠,補了句忐忑又溫柔的威脅:「你可千萬得他媽喜歡我,不然我揍你。」

  尹千陽本來就愣,這會兒覺出聶維山的認真來,又生出些害怕,他心慌意亂地說:「你要是站著問我,我肯定回答喜歡你,可是你抱著我,我就不敢答了。」

  聶維山語塞,他明白這句話什麼意思,尹千陽也許喜歡他,但意識里是出自朋友或者親人的喜歡,現在抱著就變味兒了,這傻子哪兒想過那回事兒。

  尹千陽掙開,從聶維山腿上下來,面朝門口,因為怕看見聶維山失望的神情。他說了,這是他特在乎的人,對方什麼感受他都在乎,於是安慰道:「小山,你想錯了。」

  聶維山看著藏在棉衣領子裡的潔白脖頸,只想狠咬一口上去,問:「我想錯什麼了?」

  「就是喜不喜歡唄。」尹千陽學舌道,「因為你家裡情況比較特殊,咱們還是一起長大的情誼,我又關心則亂,所以給你造成了錯覺,你想錯了。放寬心,其實你也不是那種喜歡我。」

  聶維山當即反駁道:「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想錯了?」

  「冰冰說的,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信冰冰!」尹千陽下意識地轉過身來,說話也有了底氣。聶維山快心碎了,拿起那塊柿子黃往玻璃柜上一拍,罵道:「先是秦展後是冰冰,別人說什麼你都信,卻不信我?」

  尹千陽嚇得邁近一步,怕柿子黃被磕碎了,半晌過去,咬咬牙說:「當初你說我不惹事兒的話就每個月給我做一顆,我完不成,你也別給我做了。」

  「行,沒問題。」聶維山低垂目光看向對方的腳腕,似乎隔著褲腳能透視到裡面的多寶鏈,甚至還被那鮮艷的紅繩刺傷了眼,他收回視線,「我做了自己戴!」

  尹千陽眼裡躥著火苗:「皮膚不白戴著不好看,你拉倒吧你!我睡覺去了!」

  後院六間房,兩間大屋做庫房和工作間,兩間小屋是廚房和浴室,剩下兩間普通的睡人。聶老占了一間,所以這倆人就算翻臉打架也照樣得睡一間房。

  聶維山拉卷閘門、關燈、洗漱,忙活完回到臥室的時候尹千陽已經睡了,上床躺下,兩個枕頭之間隔著一拳的距離。他聽不見對方的呼吸聲,知道尹千陽其實並未睡著,想說些話卻又琢磨不出什麼甜蜜蜜的。

  感受到對方翻了身,尹千陽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印象里他似乎沒對聶維山耍性子喊叫過,其實他脾氣挺好的,只要是朋友,不管怎麼開玩笑他都不會生氣,同樣他也不愛招惹別人生氣。

  更別說是聶維山了。

  「你沒生氣吧?」尹千陽憋不住了。

  對方沒回應,尹千陽從面對牆變成背對牆,沖聶維山後背又問:「真生氣了?」還是沒反應,他看聶維山微微蜷縮著,猶豫道:「你冷啊?」


  對方始終沒動靜,看來已經睡著了。

  現在還沒來暖氣,正是冷得厲害的時候,尹千陽也不暖和,但還能忍,可在昏暗中望了會兒聶維山弓著的背,卻忍不了了。

  輕輕挪過去一些,然後鑽進聶維山的被窩,再把他的被子搭上,等於他們蓋了倆被子,蓋上去才發現,原來聶維山的被子比他的薄許多。

  他開始琢磨,聶維山對他好是因為兄弟情,還是因為喜歡他?

  這人不吭不哈的還會喜歡人呢,真沒看出來。

  那今晚之後,聶維山還會對他好嗎?

  不會的話,他可怎麼活啊。

  尹千陽自己想得還挺害怕,伸手就從後面把聶維山摟住了,摟住之後激靈一下又鬆開手,翻身背靠背躺好,心虛又害臊地小聲自我安慰:「一時衝動一時衝動,平行了平行了。」

  好長時間過去,背後的人終於傳來平穩的呼吸聲,聶維山微微睜開眼,然後翻過身去,他把尹千陽攏進了懷裡,並低頭在那片後頸上啃了一口。

  啃完貼著皮肉說:「平行個屁。」

  第二天一早尹千陽醒來時旁邊已經空了,進浴室看見聶維山在刷牙,他和平時一樣自然地去方便,聶維山也和平時一樣自然的在他方便完讓開盥洗池前的位置。

  一前一後刷牙,聶維山盯著尹千陽後頸的淡粉色痕跡,不動聲色地笑了笑,牙膏沫掩蓋著,尹千陽什麼都沒看到。

  「洗完就回吧,沒買你的早點。」聶維山把人擠開,低頭漱了漱口。

  尹千陽氣得吞了口泡沫:「靠!至於嗎,連飯都不給吃啦!我回去搬磚把二雲胡同口堵上,你別回家了!」

  聶維山曾經因為上課給他扔麵包而被罰站一上午。

  還因多次給他排隊攤煎餅耽誤了升旗儀式,後來被護旗隊開除。

  現在連早點都不給他吃了,難道真不對他跟以前一樣好了?

  吞完泡沫也沒了胃口,尹千陽把臉呼啦兩下就拿外套準備走人,經過廚房的時候還是氣不過,跑進去使勁錘了聶維山後背一拳才解氣,錘完搶了個燒餅就跑。

  白糖的,但自己搶的不如對方主動給的甜。

  「媽啊,我可真矯情。」尹千陽幾口吃完,騎上車回了家,腦中不停地滾動播放冰冰說的話,自我安慰道,「冰冰跟我並肩作戰那麼多次,旅遊還在一張床上談心,聽冰冰的准沒錯。」

  他腦子早亂了,獨立思考能力完蛋得很。

  但尹千陽絕沒有想到的是,聶維山不給他吃早點只是個開始,周一沒等他一起上學,午休不跟他一起吃飯,從早晨到校至八點放學,聶維山都沒跟他說過話,看都沒看他一眼。

  幹嗎呢這是!哪個和哪個國家冷戰還發發電報呢!

  這種情況持續了三四天,這三四天裡尹千陽也習慣了,走廊遇見就擦身而過唄,食堂遇見就換個窗口唄,洗手間高峰不在一個池子尿就多等會兒唄。

  「多大點事兒啊!」尹千陽靠著牆背地理,德國的工業情況,美國的農業情況,中國高中生早戀還搞錯性別的情況,「別想了,學習都這麼爛了,還想搞對象,還跟男的,想把向東和美仙氣死啊。」

  同桌問:「你叨叨什麼呢?」


  尹千陽問人家:「小墨,你在咱們班有喜歡的男生嗎?」

  小墨比他聰明,反問:「幹什麼,你有喜歡的女生?是不是張小齊?」

  「怎麼就扯到張小齊了,人家好好一姑娘,還經常借作業給我抄。」尹千陽說完看了張小齊一眼,張小齊似乎聽見了,和他對視了一瞬。小墨低聲說:「別人管她借作業可費勁呢,你的話她直接就給了,你傻啊。」

  尹千陽捧住臉傻笑:「我可不傻嘛,她看我傻心疼我,所以借我。」

  小墨翻開那本《地理基礎知識大全》的封皮,露出扉頁上「聶維山」名字,說:「心疼你的人還挺多,不如號召一下大家捐錢給你看腦子吧。」

  「你老呲噠我,肯定捐的最少。」尹千陽扯小墨的辮子,嗓門也突然變大,但目光卻瞥向了聶維山的方向,聶維山看著窗外喝水,壓根兒沒注意他們。

  窗外的樹上葉子都落沒了,聶維山憋了五秒鐘後放下水瓶,然後趴在桌上咳了個天昏地暗。他本來就在偷看尹千陽和別人聊天,誰知那傢伙挺精,還學會聲東擊西了,幸虧他反應快扭頭喝水,不過第一口就因為慌亂被嗆了。

  尹千陽支著下巴跟模特一樣,看著聶維山咳嗽,那一聲聲像故意咳給他聽似的,忍不住說道:「那麼大人了喝個水都能嗆,還好意思玩兒冷戰。」

  小墨好奇道:「誰啊?」

  「女孩兒多買衣服,少八卦。」尹千陽聽不下去了,起身要過去,過去之前還拿上了那本知識大全。走到聶維山身邊後,他用書籍敲對方的背,但沒使勁,一下一下更像是順氣。

  聶維山平靜下來,坐直看了他一眼,然後接過書放好,什麼都沒說。

  尹千陽掉頭就走,發現背的內容全忘了。

  他下午訓練完回家,手上的作業一小時搞定,等晚上八點多聶維山來送卷子,白美仙說:「小山,來幫我盛飯。」

  「哎,馬上。」聶維山放下書包去幫忙,「做的什麼那麼香啊?」

  白美仙說:「你尹叔前幾天去廣州開調研會,說在那邊吃的東西好多都是蒸的,少油健康,我就學著蒸了幾道,給我跟千結蒸了酥肉和蝦餃,給你跟千陽蒸了雞腿肉和排骨,等會兒多吃點兒。」

  聶維山心中發暖,問:「您給尹叔蒸什麼了?」

  白美仙「哼」了一聲:「給他蒸了倆包子。」

  說著擺好餐桌,尹千陽訓練完早餓了,吃飯期間兩人毫無交流,尹千結喝著湯納悶兒道:「今天怎麼這麼安靜,咱們家不是食必言嗎?」

  尹向東也奇怪:「就是,千陽也不和小山聊天。」

  尹千陽埋頭吃飯:「我上火,嗓子疼。」

  白美仙接腔:「那你別吃肉了,吃青菜。」

  聶維山憋著沒笑,想看尹千陽耍賴,誰知後來尹千陽果然沒再夾過肉,連飯都比平時少吃一半。難不成真嗓子疼?

  飯畢尹千陽在廚房洗碗,還趁機偷吃了幾塊兒肉,剛才可把他憋死了。洗完正好看見聶維山從他房間出來,兩人都沒對視,擦肩而過就算完活了。

  聶維山打了招呼就回去了,尹千陽進屋準備寫卷子,剛坐下就看見了桌上放的一板草珊瑚含片。

  他含進嘴裡一片,整個口腔都涼涼的,涼得他張著嘴樂。


  隔著後面一道牆的胡同里,聶維山正坐在門檻上抽菸,上補習班回來的聶穎宇嚇了一跳,把煙奪了說:「我媽那鼻子靈著呢,你不怕她發現啊?」

  聶維山站起來往裡走:「心情不好,你不讓我抽它,我就抽你。」

  聶穎宇特委屈:「我怎麼你了?」

  「你把我坑了。」聶維山像個孤獨落寞的劍客,他背對聶穎宇,「我聽了你的講座,信以為真,誰知後果這麼不堪設想。」

  聶穎宇說:「你聽了建綱的課難道就能考滿分?」

  聶維山啞口無言,失眠了半個晚上,三點多終於熬崩潰了,打開手機給尹千陽發了條消息:「吃藥沒有,嗓子還疼嗎?」

  「操,我可真磨嘰。」他又撤回了。

  把五子棋暫停的尹千陽趕緊打開消息,氣得差點兒蹶過去,他睡不著等了一晚上,就他媽等了個「對方已撤回」!

  好了十七年的感情,估計就在今晚決裂了!

  聶維山盯著對話界面,聊天背景是國慶節在天水山給尹千陽拍的照片,就是尹千陽差點兒掉下去的那座橋上,當時他衝過去,尹千陽抱得他那麼緊。

  「叮叮!」蹦出來一條消息,「你他媽給我出來!」

  聶維山摸著黑下床,拿著外套就往外跑,快四點了,一開門感覺能凍死人,他卻覺得胸腔里含著團火,跑到大門前深吸口氣,打開看到尹千陽裹著棉服站在牆根兒下,睡褲被吹得抖擻不停。

  尹千陽問:「你發什麼了?」

  聶維山站到旁邊說:「發錯了。」

  「你少來,我的頭像是一副拐,誰他媽能跟我的相似?」尹千陽不信,突然覺得自己巴巴地跑過來太傻,顯得那麼在乎,他轉身要走,「算了算了,不稀罕知道。」

  聶維山一伸手把對方攔腰抱住,從側面貼著尹千陽的頭髮,說:「你就折磨我吧,操蛋玩意兒。」

  「誰折磨誰啊。」尹千陽望著黑洞洞的胡同口,「我沒想明白,你就跟我變臉了,你就是逼著我想。」

  他側著頭撞聶維山的肩膀,撞著撞著就靠住了:「你到底發什麼了,告訴我吧。」

  尹千陽看著聶維山問,呼了對方滿臉的草珊瑚含片味兒。聶維山皺眉道:「你吃了多少啊?」

  「一板快吃完了,死不了吧?」尹千陽答完緊閉住嘴。

  聶維山抱著對方都熱乎了,他改了主意,鄭重地說:「陽兒,我撤回的那句話是:不管你怎麼想,我都會一樣對你好。」

  尹千陽心中狂跳,掙開向外狂奔,在黑暗中笑得散了一路草珊瑚味兒,像乞丐撿了珍寶後的得意相,又像中了五千萬大獎。

  沒錯沒錯,他可真是個命好的操蛋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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