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化灰的臉,留在夢中演變
回頭就當作初次遇見
並未在一起,亦無從離棄
不用淪為伴侶,別尋是惹非
隨時能歡喜,亦隨時嫌棄
這樣遺憾,或者更完美
——陳奕迅《失憶蝴蝶》
To:沈風海
沈風海,感謝你還當我是兄弟,感謝你沒有因為上次打架的事,跟我絕交,因為後來我又仔仔細細地想了想,發現自己當時確實太衝動了。
你喜歡的是易薇還是易茹,我一早就看出來了,當時忍不住跟你打一架,其實氣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哥們兒,賽車出事之後,我從沒見過這麼落魄的你。
當時你打電話給我,讓我去一趟警察局。我去了之後,看到你一身是傷,尤其是那雙手,血淋淋的,跟演恐怖片一樣,真是嚇了我一跳。
警察也真狠心,就讓你帶著這麼一身傷,把你扣在了拘留所。
後來你拜託我幫你隱瞞行蹤,不能讓易薇見到你這副落魄的樣子。我原本不想答應你的,可是一看到你近乎乞求的眼神,我還是扛不住,答應下來了。
本來想讓我爸出面把你從局子裡撈出來,你卻說不用麻煩了,十幾天而已,你扛扛也就沒事了。
我犟不過你,只能答應你,卻滿肚子火氣。
那一刻,我才發現,我寧可放棄追求易茹,也不能放棄你這個朋友、兄弟。
有的人結交了,就是一輩子。
關於易茹的那件事,我原諒你了。
From:宋楠
1>
再醒來的時候,我躺在醫院裡,一睜眼就看到了守在我床邊的易茹,還有旁邊的病床上躺著的石井歌。
「醒了?」易茹的臉色先是驚喜,緊接著就生氣了,「姐!你怎麼能讓他們去賽車!那條山路有一側是懸崖,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危險!還好你只受了點皮外傷!不然我怎麼跟爸媽交代?」
我舉起手來做投降狀:「對不起,對不起,好了好了,別罵我了。石井歌還沒醒?他怎麼樣?」
易茹努努嘴:「喏,右邊胳膊的骨頭傷到了,打了石膏,他也還好,就算是傷筋動骨了,沒什麼危險。」
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算是放了心。
石井歌也相當於是被我們的車撞下來的,他萬一出了什麼事,我實在難辭其咎。
鬆了一口氣後,我轉頭看了看,沒發現沈風海,又問易茹:「那沈風海呢?他沒在這個病房嗎?還是說,他沒有受傷?」
這話一問出來,我就先自己否定了。
沈風海不可能沒受傷!我被他圈在懷裡都全身上下受了這麼多皮肉之苦,何況他一直護著我?
他肯定傷得比我重。
我的一顆心瞬間就懸了起來。
易茹卻看著我,神色黯然地搖了搖頭:「是你們賽車時請的那個裁判把你們送到醫院裡來的,我到醫院的時候那個裁判已經離開了,你們的事故我都是聽醫生說的,我並沒有看到沈風海,剛才我也撥打過他的電話,根本打不通。」
「什麼?」我不顧自己頭上的傷,猛地坐了起來,「怎麼會打不通?我打打看。」
我急急忙忙地掏出手機來,打給沈風海。
「嘟嘟嘟——」
一陣忙音。
打不通。
放下電話,我抓著易茹的手問:「醫生也不知道嗎?」
「聽說是轉了好幾個醫生,當時醫院比較忙亂,我問過很多醫生,他們也都沒有太具體的印象。」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幾乎是雙手顫抖地撥通了遠在家鄉的沈風海媽媽的電話——
電話接通了。
「餵?」阿姨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
「喂,阿姨,我是薇薇。」我強裝著微笑的語氣,小心翼翼試探著,「您最近怎麼樣啊?今年有沒有跟我媽媽一起做醃菜呀?」
阿姨一聽是我的聲音,語氣就明顯帶了些笑意:「哦,是薇薇啊,醃菜啊?做了做了。你可是很少給我打電話呀,真是難得,阿姨都想你啦。你和小茹、小海什麼時候回家啊?不會又要等到過年吧?小海這孩子,總也不記得給我打個電話,你要幫我教訓教訓他啊。」
「成啊,阿姨,您放心,我一定幫您好好說說他!」
又隨便聊了幾句,我才掛了電話。
阿姨的語氣沒有絲毫異常,顯然,沈風海沒有回家,也沒有把賽車事故告訴阿姨。
為了避免誤會,也為了不讓阿姨擔心,我也沒有對阿姨說。
可是沈風海,你在哪裡?
無力感和恐懼感一股腦地向我襲來。
沈風海,我好擔心你啊!
2>
沈風海無端地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問過很多人,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現在過得怎麼樣。
自從賽車事故發生後,他就人間蒸發了。我極其不喜歡用那句不吉利的話來形容現狀,可那句話在我心裡像是生了根發了芽,它是那麼晦氣,卻又那麼現實——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我去了沈風海的宿舍。
沒有主人的宿舍空空蕩蕩的,只有桌子上隨意擺放著的幾本書還安靜地等在那裡,等著它們主人的回歸。
我隨手翻了翻,有《凡爾納全集》《芒果街上的小屋》之類的小說,也有一些電腦技術類的編程書籍,甚至還有幾本當下正流行的漫畫書。
我微微笑了,苦澀而心酸——沈風海的習慣一直都沒有變,他還是那麼明亮如初,讀著那些可以洗滌人心的文字,也翻著那些勵志戰鬥系的男生漫畫。
我帶走了他的書。
一有時間,我就會翻看。
我感覺自己終於靠近了沈風海的精神世界。
我也會常常看到,易茹對著沈風海的照片發呆,有時候一看就是一兩個小時,看到眼睛漸漸紅了,才鬆開手。
易茹也會喃喃地問:「你去哪裡了呢……」像是個被人丟下的孩子一般。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陣以後,我終於無法再無動於衷地乾等下去了。
「易茹,我們去事故現場看看吧,也許能找到什麼跡象。」我提議。
易茹自然不會拒絕,我們當即就披上外套去了山腰。
半山腰的溫度明顯比山腳低許多。
我們兩個穿著運動鞋,沿著賽車的賽道一直走,一直走。
摩托車行駛二十多分鐘的路程,我和易茹兩個人徒步走了兩個多小時,邊走邊查看,卻並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痕跡。
一直到了車禍發生的現場。
當天滾落的山石已經被推到了路邊,摩托車相撞後,路面擦劃的痕跡都還在。
忽然,易茹臉色異樣地往前又跑了幾步,蹲下來,撿起路邊的一隻染了血跡的皮手套,顫抖著舉給我看:「姐……這隻手套……是他的嗎……」
我一眼就認出來,那確實是沈風海的手套。
酷酷的黑色皮手套,是比賽之前,我為他挑選的。
只是這一刻,那手套已經髒污不堪,沾了一大片血跡。
我的心跳幾乎都停了。
不可能!
只是一隻手套而已!
沈風海一定不會有事的!
可是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易茹見狀,也瞬間明白了。她像是心弦突然間崩斷了一樣,死死地抱著手套,跪在那裡,失聲痛哭起來,再也沒有了往日優雅恬靜的形象,像是個失去了一切的傷心小孩。
我的心卻在滴血。
我一步一步緩慢卻堅定地走向她,每邁出一步,就像是踩在刀尖上一般痛徹心扉。
良久,我終於走到了她的面前。
我扯過那隻染血的手套,把它按在自己的心口處。
秋風獵獵,我望著天邊悠遠而朦朧的雲朵,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相信,他一定沒事!易茹,你也要相信,他一定還好好的!他不會有事的!」
我一連說了幾遍,像是強迫自己相信,催眠自己一樣!
易茹抹了抹眼淚,也站了起來,握緊了拳頭:「嗯,我知道,他一定沒事的!」
剩下的山路,我和易茹相互扶持著走完,下了山。
又過了一段時間,易茹和我都在慢慢調整心情,儘可能地讓自己保持平靜。
後來,我又獨自一人去了警察局問當時的情況,警察卻說他們並不知道這個案子。
我堅持不懈地撥打沈風海的電話,某一天突然發現,原本的忙音已經換成了一個甜美的機械音,服務台告訴我,我撥打的這個手機號碼,成了空號。
有人註銷了沈風海的手機號!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徹底茫然了。
3>
失去了沈風海消息的我,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石井歌的手臂傷得有些嚴重,一直打著石膏,我也一直儘可能地照顧著他,畢竟他的傷因我而起。
石井歌出院以後,開始了在家休養的日子。
「易薇,你來我家照顧我吧。」石井歌在電話里耍賴,「我都這樣為你傷筋動骨了,你得對我負責到底,來我家照顧我,快!」
我自然是無法推脫拒絕的,掛了電話之後,二話不說就去了他家。
他住院的這些日子,課業也丟下了許多,我還特意去找了他班上課業不錯的同學,借了一些筆記帶給他,免得他到時候掛科。
到他家的時候,石井歌正像個被寵壞了的小太子一樣,被一堆瓜果零食包圍著。
「胖死你。」我揶揄道。
石井歌說:「不是說好了你要伺候我嗎?好好當你的女僕。來,剝個橘子給我。」
我也沒說什麼,默不作聲地為他剝了個橘子。
一個橘子吃完了。
「我想吃西瓜。」他又朝我喚道。
我便在他家的冰箱裡找出了一個橢圓形的小西瓜,抱去了廚房。
這種西瓜被稱為「麒麟瓜」,瓜肉很甜。我切好西瓜之後,想了想,順便把西瓜籽也都挑乾淨了,全部去皮,把果肉盛放在一個碗裡,才端出去給他。
石井歌看著那一碗西瓜肉,足足發呆了半分鐘。
然後他用沒受傷的左手,拿著勺子舀上來,送到嘴裡,吃了一口,又把勺子遞給了我,霸道且不容拒絕地道:「餵我。」
我沒有反抗,真的開始餵他。
再後來,他想要吃蘋果,卻不想吃果皮,於是我就笨拙地為他削蘋果。
我是真的很笨,從來沒削過蘋果,結果用刀子劃傷了自己的手。血流了出來,直接滴到剛剛削到一半的蘋果上,我才感覺到了疼痛。
石井歌眼疾手快地拿開刀子,像罵笨蛋一樣罵著我:「易薇,你是不是腦子壞了?你傻了嗎?一場車禍讓你撞壞腦袋了?我讓你幹什麼你就真的幹什麼!你看看現在的你還像以前那個你嗎?」
他拿出他家的醫藥箱,給我貼上創可貼:「是不是沈風海不在,你就什麼銳氣都沒有了?」
我一句話都不想說,任憑他罵。
「以前那個敢打敢罵的女霸王哪裡去了?」石井歌的神情十分懊惱,「那個刺蝟一樣的易薇呢?去哪裡了?」
我終於抬起頭盯著他:「已經沒有刺了。」我苦笑一聲,「我的刺,一根一根,已經全都被沈風海拔光了……我終於想要為他變得溫順了,他卻不知道去了哪裡……」
石井歌握著我的手倏地一緊。
我吃痛,趕緊抽回了手。
石井歌這才回過神來:「對不起,剛才不小心弄疼你了吧?」
我搖搖頭,示意沒事。
「你找不到你的沈風海了。」他苦笑,「可是你知道嗎,我的易薇哪怕就在我面前,我也總像是失去了她一樣。」
我看著他落寞的臉,生出幾分心疼,卻也不再多話。
人就是這樣。
有得不到的,也有被偏愛的。
4>
時間不會因為誰的消失而停下來。
不知不覺,就到了冬天。
石井歌的傷拖了很久,也快要康復了,這樣我心裡安慰了不少。
那一天,S市下起了初雪。
雪花紛紛揚揚落了一整夜,直到清晨還下得如同鵝毛一樣。很多同學都在窗前或者教室樓的欄杆前對著雪景拍照,似乎一時之間全校都瀰漫著初雪時節溫馨而美好的氣氛。
石井歌的石膏雖然還沒有拆,但已經可以來學校上課了。
他約我出去看雪,我披上羽絨服,出了教室。
石井歌穿著牛仔褲和帥帥的黑皮衣等在我的教室門口——只是那隻打著石膏的胳膊讓他的帥氣打了折扣。
「這玩意兒真煩人。」石井歌也是一臉無奈的樣子,指著石膏,「你陪人陪到底啊,當時說好了,你得照顧我的,得照顧我到拆完石膏才成啊,所以一會兒你陪我去醫院唄。」
我自動忽略了他一臉耍賴的樣子,自然而然地點頭:「我當然會陪你去的,你放心。」
我們一起向外走,走著走著,他忽然把他的左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
我停下了腳步:「你幹嗎?」
他一臉無辜:「我是傷員啊,沒力氣走路,借你肩膀扶一下唄。」
明明是想藉機調戲人,他卻還非要裝得可憐兮兮的。
我懶得拆穿他,看在他確實是因為我受傷的分上,也看在今天S市下初雪的分上,不和他計較。
「沒力氣?變成林黛玉了?我又不是你的寶哥哥。」我微微一笑。
石井歌哈哈笑了起來:「別鬧!」
今天我們的心情都還不錯,一路說說笑笑下了樓。
只是剛剛邁完最後一級台階,我就愣在了原地。
初雪紛飛,銀裝素裹,不遠處的露天長廊上,正站著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他穿著一襲再簡潔不過的黑衣黑褲,雪花溫柔地落在他的肩頭、他的頭髮、他的睫毛上,身材頎長的他如同剛從電視機里走出來的偶像劇王子一樣,沉默而帥氣。
他的眼神也像飛揚的雪花一樣冰冷,毫無溫度地注視著我。
很顯然,剛剛我與石井歌談笑的一幕已經完全落入了他的眼底。
我下意識地掙開了石井歌搭在我肩上的那隻手。
「沈風海……」
他消失了這麼久,現在竟然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這讓我驚喜、慌亂、手足無措。
我幾乎是狂奔著沖向了他,緊緊抓著他的雙臂,把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很久很久。
然後,我再一次聲音哽咽地喊出他的名字:「沈風海……你有沒有受傷?那次車禍之後,我和易茹找你都找瘋了!你跑哪裡去了!渾蛋!」
眼淚竟然無論如何都強忍不住,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與冰冷的雪水混在了一起。
沈風海伸出手來牽住了我——這是我和他第一次實質意義上的牽手。
他一直站在雪裡,手掌並不溫暖,甚至可以說是冰涼的,與我冷冷的手相互交疊著握在了一起。
不暖,卻厚重有力。
我們互相取暖。
「易薇,跟我走吧。」他拉著我,要走。
「去哪裡?」我一臉懵懂,茫然地問他。
「你先不要問,只要跟我走就好。」沈風海似乎沒有解釋的打算,只是拉著我,透過重重風雪,不知要走向哪裡。
「易薇!」石井歌在我背後喊我的名字。
我腳步一定,停在原地。
對,我剛剛還答應了石井歌,要陪他去醫院拆石膏的。
我轉過身,看著石井歌站在樓梯下,孤身一人,神情落寞,就像一個被全世界拋棄了的可憐小孩。
「沈風海,不管要去哪裡,我肯定跟你走。但是——」我話鋒一轉,「我答應了石井歌,我得先陪他去醫院拆完石膏再走。他是被我們撞傷的,我們應該負責任的,不是嗎?」
沈風海緩緩鬆開了我的手,沒說一句話,眼神卻流露出一抹失落。
我也心痛難平:「沈風海,已經好幾個月了,你到底去了哪裡?」
沈風海雙手揣兜,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從什麼時候開始,沈風海竟然變得這麼沉默了?當初那個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追在我身後的溫柔男生到底去了哪裡?
我內心暗暗嘆氣,知道他不願再多解釋,便也不再勉強,只說:「沈風海,你先回宿舍吧,我等下從醫院回來就去找你,好不好?」
我竟然也會用這種商量的口吻和他講話。
這讓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我實在是害怕了,怕他再一次離開。
沈風海點點頭:「我現在不住宿舍了,你有事的話,找宋楠吧。」他說完,還算溫柔地為我拍了拍我肩頭的落雪,又為我整理了一下頭髮,「我先走了。」
我看著他在落雪中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裡沒來由地酸澀。
為什麼不住宿舍了?
有事找宋楠?
我為什麼要找宋楠,直接找你不可以嗎,沈風海?
為什麼我們變得這麼生疏了?
我握緊拳頭,忽然想起了什麼,衝著他的背影大聲喊道:「沈風海!你的手機號碼怎麼回事?你是不是換號碼了?」
但沈風海只是在風雪中停頓了一下,連頭都沒轉過來,更別提回答我了。
沒辦法,我只能目送他越走越遠。
5>
沈風海走後,我依照約定,陪著石井歌去了醫院。
原本的氣氛自沈風海出現之後,已經完全改變,我和石井歌兩個人一路都相對無言。
直到醫生終於為他拆掉了石膏,直到我們恍恍惚惚地走出了醫院,沐浴在初雪下,他才終於停下腳步叫住了我:「易薇。」
「嗯?」
「我是不是馬上就要失去你了?」
我無言以對。
「剛剛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的傷一直都好不了,這輩子都做個殘疾人,是不是你就不會走……那一刻,我真不想來醫院了,因為我知道,一旦我好了,你就要去找沈風海了。」石井歌苦笑。
「石井歌,我越來越清晰地意識到我有多愛他。」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明白的,我之所以遲疑、躊躇不前,是因為我不想傷害易茹,但我現在傷害了沈風海……我糾結,是因為我沒辦法兩全其美。」
正如倉嘉央措的詩一樣: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石井歌的笑容越發苦澀:「易薇,你難道就不覺得,我也是那個受到了傷害的人嗎?每一次強留你在我身邊,看著你心不在焉或者強顏歡笑的樣子,你知不知道,我受的傷害有多深?」
我張了張嘴,卻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石井歌活動了一下他那隻剛剛拆完了石膏的手臂,然後忽然一把將我擁入了他的懷裡。
「終於可以抱你了。」他貼在我耳邊柔聲說,暖暖的氣息讓我全身發癢。
我嘗試掙開他,可他手臂的力量大得驚人,完全沒有一絲一毫傷後初愈的跡象。
「其實我早就好了,只是拖了一段時間……因為實在忍不住想抱抱你,所以今天才裝不下去了來拆石膏。」石井歌完全沒了剛才悲傷的樣子,反而一臉笑眯眯地說。
我一聽這話就生氣了,擺出了跆拳道的招式,不管不顧地掙開了他,揚手就扇了他一耳光。
繼之前強吻我之後,現在他竟然還敢強抱我?
這傢伙真是活膩了!
「石井歌!你是不是找打?」我怒罵。
石井歌卻笑得越發燦爛:「對嘛,這才是我認識的易薇!」
然後,他摸了摸自己挨揍的那半邊臉,感嘆:「嘖嘖,這巴掌扇得,一個字——爽!」
我氣極反笑:「你有病嗎?挨揍還爽?下次再敢這麼動手動腳,信不信我真把你揍殘?」
「那你就真得陪我一輩子了,倒也不錯。」石井歌一臉暢想的樣子。
我懶得理他,心裡掛念著沈風海,也不再跟他廢話了,直接轉頭往學校走。
這一次,我絕不會放走沈風海了。
我去沈風海的教室找他,卻沒見到他的人影。
偏巧這個時候,宋楠從教室外進來,一見到我,他臉色冷冷的,也沒和我打招呼,逕自就要扭頭往外走。
我心下知道,之前因為易茹和沈風海的事,我和宋楠的關係確實鬧得僵了些,他不想搭理我,也是正常的。
可是,我實在沒辦法了,只能求助於他。
「宋楠,等等!」我叫住他。
他停住腳步,神色頗為冷漠:「有事?」
我朝他走了兩步:「之前的事,算我的錯,對不起,我給你道歉,行嗎?」
宋楠雙手插在褲兜里,沉著臉,沒有說話。
「我今天看到了沈風海。」我嘆了一口氣,「之前那場車禍後,易茹應該找你問過沈風海的下落吧,但我們後來找了他很久也都沒找到,今天他突然來學校了。他好像有事,比較著急的樣子……我當時沒能跟他走,他就對我說,讓我來找你,你知道他在哪裡。」
宋楠又沉默了好久,這才慢悠悠地隨意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然後說:「他剛剛是來辦退學手續的,現在辦完了,他也就徹底走了。」
「什麼?」我驚呼一聲,「這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要退學?他媽媽也同意了?」
宋楠點了點頭:「同意了。」
我瞬間覺得自己好像一直都游離在事件之外,什麼都不知道。
事情怎麼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宋楠淡淡地抬起頭來瞥了我一眼,笑容中帶了一絲諷刺:「你什麼都不知道吧?呵呵,因為他讓我們瞞著你。那是他最難過的一段時間,他不想讓你知道。」
「怎麼回事?」
「賽車事故中,他為了躲避山石,撞傷了石井歌,算是責任人,警察沒多久就到了,當時他沒有昏迷,就直接說了這個情況。警察了解了情況之後,就把他帶到了警察局做調查。在那裡賽車本就違規,再加上傷了人,他要被拘留。因為不想把你和石井歌扯進來,他就一個人把這件事擔下來了,所以他帶著一身的傷,還被拘留了十五天。」
宋楠一邊解釋著,一邊時不時地瞥一瞥我的臉色,見我神情關切,他只是諷刺地嗤笑一聲,又繼續說:「後來,拘留期過去了,他被放出來了,之後他去找過你,只是他看到你去了石井歌家裡——呵呵,於是他就走了。加上他被拘留過,這種檔案上的污點,在S大這種學校,你認為,他還能待下去嗎?」
「後來呢?」我攥緊拳頭,聽得臉色發白。
「後來他被一家經紀公司看中了,他跟那家公司簽了約,現在他是個藝人——這個世界果然還是看臉的啊,長得好看,走在路上都能碰到大牌經紀人想要捧紅他,現在他在從平面模特做起。」
我完全驚呆了。
「他的手機號也換了?」我問。
「嗯。」宋楠把他的手機遞給我。
我接過來,他的手機屏幕正停留在通訊錄頁面,第一個聯繫人就是沈風海。
我道了謝,存下了沈風海的新號碼,又要了他現在的公司地址,才跟宋楠告了別。
我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找沈風海,而是先去了宿舍找易茹。
這一整天我冒著雪忙忙碌碌地從學校到醫院,又從醫院到學校教室,再去女生宿舍樓,不得不說,也是挺拼的。
我第一時間把沈風海的情況告知了易茹。
但易茹聽我說完這一長串內容之後,只是淡定地坐在椅子上,照常喝了一杯牛奶,神色也如常,並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意外。
我瞬間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易茹,難道你也一直知道沈風海的事?你也一直在幫他瞞著我?」
易茹抱歉地點了點頭:「嗯,對不起啊,姐。」
我簡直要抓狂了:「好好好,你們都夠意思!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就在我們找到了沈風海留在事故現場的那隻血手套之後。我實在擔心得不行,就到處打聽他的消息。你知道的,宋楠他對我……所以我找到了宋楠,哭著求他。他實在看不下去了,就都告訴了我,還讓我幫忙瞞著你。」易茹雙手合十,一臉無奈,「哎呀,真的對不起啦,姐,你原諒我吧,我也沒辦法,我答應他們了啊!要不然,宋楠當時也不會告訴我沈風海的消息。」
我心裡有氣:「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瞞著我,因為他們不知道我到底有多著急,可是,易茹,你是知道的呀……我甚至去了警察局,可是沈風海竟然還拜託那些警察一起騙我……」
易茹拍拍我的肩:「好啦,我的好姐姐,彆氣啦,我們瞞著你也是怕你擔心。現在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嗎?這樣就好了啊,對不對?」
我一向對易茹是沒脾氣的,從小就是這樣,見她一個勁地安撫我,我也就平靜下來了,只說以後不許她再這麼幹,但我心裡還是失落的。
沈風海態度的轉變以及對我的諸多隱瞞,都證明,沈風海可能對我有所誤會。
我現在就像是一個落後了好幾個世紀的局外人,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只有我一直被蒙在鼓裡。
我不著急去見沈風海了,我需要整理一下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