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8017913用篤定的語氣反問道：「你覺得我傻。」
罵人被抓包，虞尋歌下意識禮貌性反駁了一句：「才沒有！」
B8017913：「往往是認為對方做了錯事並得到了壞結局，才會問對方後不後悔。」
虞尋歌也不掙扎了：「……好吧，所以你後悔嗎？」
她已經摸清了這些廢棄機器人的狀況，意識不滅，精神永存，然而無法做任何事。
運氣好一點的，被扔下來時臉朝上，那還能看看天空。
但很快就會被新的廢棄機器人埋住。
所有還能說話的機械族都在試圖和她交流，哪怕此時此刻，她和B8017913身邊也有數不清的雜音。
這簡直是世間最可怕的刑罰。
一個生出自我意識開始思考的機器人，失去了行動力，於是它只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用思考去對抗無聊與孤獨。
B8017913回答得很快，幾乎是秒答：「超後悔。」
虞尋歌被逗得笑了起來，她甚至哈哈了兩聲：「你事先知道你那樣做，會被神明懲罰嗎？」
B8017913：「當然，我做的所有事，都是經過運算的。」
虞尋歌的笑容收斂了些：「喔，這很了不起。」
B8017913：「看樣子我的結局讓你得到了教訓。」
虞尋歌糾正道：「不，你的結局讓我得到了鼓勵，鼓勵我繼續堅持做個壞人。」
B8017913：「好吧，不客氣。」
虞尋歌聊起了自己來找B8017913的另一個原因：「而且……我可能讓一個你的同類也開始覺醒了。」
她直接躺在了成堆的廢棄機械族身上，將頭頂的九階魔方當月亮觀賞，慢吞吞地將她和L12187777相識的過程說了一遍。
B8017913點評道：「芳心縱火犯。」
虞尋歌：「……你的中文系統是從哪兒下載的？這麼土？這個梗和我奶奶的年紀一樣大。」
B8017913：「傻叉神明賜予的，感謝傻叉神明。」
虞尋歌：「……」
B8017913：「你在愧疚嗎？覺得自己害了它？想問我怎麼救它？」
「不！沒有！」虞尋歌立即否認道，「完全沒有，我只是在過我自己的每一天，其他人的命運我才不要負責，我不認為我做了什麼特別的事，我也不認為我需要為它負責或贖罪。」
B8017913：「那你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虞尋歌說道：「我離開1211商區離開得很匆忙，我那時其實還挺想和你聊聊天，聽說你被扔這兒了，閒著沒事幹，就想來找找你，找到了就繼續聊聊，沒找到就算了。」
B8017913沉默了許久，才道：「你很會哄機械族，難怪L12187777被你哄得情竇初開。」
虞尋歌：「…………你的詞庫是不是壞掉了，情竇初開不是這麼用的。」
B8017913：「隨便吧，我又能怎麼辦呢？」
虞尋歌已經不想和B8017913說話了，和B8017913聊了這麼一會兒，知道了B8017913的結局，讓另一個存在知道了L12187777故事的開始，她沒有什麼遺憾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後面的灰塵：「我走了。」
B8017913：「你去哪兒？」
虞尋歌：「找離開這裡的方法。」
B8017913突然道：「遊戲已經進行到第14小時12分22秒了。」
虞尋歌停下手上的動作，她也想到了B8017913當時說的那個情報，她低頭看向機器人，靜靜等待它接下來的話。
B8017913：「這就是你來找我的真正目的對嗎？套出更多關於Y系列機器人的信息？」
虞尋歌第一次生出有口難辯的感覺來。
她有許許多多的算計，她做的大部分事都有目的，至少要有看得見的好處。
可這次，她來找B8017913，就像她當初返回到L12187777身邊，問它要不要再飛一次一樣……
她難得純粹，可卻被B8017913懷疑她別有用心。
虞尋歌無聲笑了下：「對。」
B8017913的眼部屏幕閃了一下：「你為什麼不反駁？我知道你不是為這個情報來的。」
虞尋歌被機器人反反覆覆的態度弄得無奈，她不得不再度坐下，她拿出以前看劇本寫人物小傳的態度來揣摩B8017913的心情。
B8017913也沒再說話。
許久，虞尋歌道：「你剛才是不是在發脾氣？因為我說我要走了，所以你沖我發脾氣，故意那樣說？」
B8017913眼部屏幕直接黑屏。
虞尋歌難得沒有因為他人沖自己鬧脾氣而感到不耐煩，她望著視線範圍內的垃圾山，心中竟有幾分酸澀，她問道：「你這種性格，你以後怎麼熬？」
B8017913眼部屏幕再度亮起：「如果我告訴你離開的辦法，你願意帶我去你的星球嗎？」
虞尋歌毫不猶豫道：「我不能，你太危險了，我不能。」
一個能擊殺督察的機器人，而且還擁有智慧，甚至還願意為了保存更多機械族違反規則犧牲自己硬剛神明，有勇有謀，有種族榮譽感，這種存在太可怕了。
帶回載酒豈不是引狼入室。
B8017913：「我以為你會騙我。」
這話有點耳熟。
好像有誰也這麼哭著跟她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虞尋歌皺著眉苦惱道：「我看上去很愛騙人嗎？」
B8017913：「你照照鏡子你就知道了。」
虞尋歌：「……那我騙了你們就願意信嗎？」
B8017913：「當然，因為在我被神明懲罰後，你是唯一一個來看我的存在。」
虞尋歌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她想起上一個說以為自己會騙她的是誰了，小瑪奇。
B8017913：「所以呢，你願意帶我去你的星球嗎？」
虞尋歌還是搖頭：「我真不願意。」
她總有些讓她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堅持。
就像哪怕她變強會為載酒帶來極大的利益，但她依舊不會偷載酒星上和她無冤無仇的人。
她可以在澤蘭當個可恥的卑鄙的扒手、小偷、竊賊，但她不願意欺騙身為亡靈的小瑪奇。
而如今，哪怕B8017913給了她一個完美的台階，她依舊不想下去。
不然她以後每次抬頭看月亮，都會想起有一個機器人被她欺騙後又被她拋棄在這兒了……
太造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