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瀾清踏進了屋內，入眼便看到地面上滿是凌亂散落的染血布條。
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撲鼻而來，他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嗚嗚嗚……」
屋內靜得可怕，只隱隱約約聽到姜夢瑤微弱的喘氣聲，還有紫月守在床頭，低聲嗚咽的聲音。
夜瀾清一進來，紫月連忙站了起來，她的眼睛已經哭得紅腫，看著夜瀾清，抽噎著說道：「將軍，夫人她……」
夜瀾清幽深如潭的黑眸看不出情緒，薄唇微微一動，沉聲說道：「出去。」
紫月被他這強大的氣場嚇得身子便不由得瑟縮了一下，她緊緊咬著嘴唇，滿臉擔心地看著床上的姜夢瑤。
她知道，這一眼，便是她們主僕的最後一面了。
「出去！」
夜瀾清再次不耐煩地吼了一句。
「是……是。」
紫月嚇得一個趔趄，點了點頭，趕緊著急忙慌地退了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夜瀾清和姜夢瑤二人。
他走到床前，神色複雜地看著臉色慘白如雪的姜夢瑤。
只見她的頭髮已被汗水浸濕，凌亂地黏在額頭和臉頰上，她的嘴唇毫無血色，這副模樣，已全然沒有了天都第一美人兒的風采。
姜夢瑤努力地扯了扯嘴角，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聲音沙啞地說道：「都結束了？」
「嗯。」夜瀾清微不可聞地點了點頭，「都結束了，」
他的聲音淡淡的，神情也淡淡的，可是，卻一直牽動著姜夢瑤的心。
她再次開口，「我爹和二姐……」
「姜相國已於府中自刎，秀王妃賜白綾，桐鄉姜家……」
說到此處，夜瀾清略微停頓了一下，喉結輕輕滾動，這才輕聲說道：「流放邊州。」
邊州乃是苦寒之地，流放於此，簡直比死還難受。
姜夢瑤聞言，嘴角擠出了一抹苦笑，眼角落下了一滴淚。
她眸光微轉，看著夜瀾清，「虎符之事，我並不知情。」
「我知道。」夜瀾清輕聲打斷了她。
姜夢瑤微微訝異，但旋即便又想明白了，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是啊，你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身經百戰的夜大將軍，若是不想，根本就沒有人能夠盜走虎符。
她真是太傻了，現在才想明白，這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想到此處，姜夢瑤的心微微一疼，她看著他，追問道：「你與我成親，可是你與皇上計劃中的一環？」
夜瀾清微微皺眉，「夢瑤……」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姜夢瑤戚戚然一笑，「不管你信不信，自與你成親之後，我從未做過對不起你之事，當我察覺爹爹和二姐可能在做謀逆之事時，我也曾婉言相勸，可是……」
事與願違。
一邊是她的至親，一邊是她的至愛，她本想兩全，可最終什麼都沒有落下。
姜夢瑤的眼中盈滿淚水，她望著一直沉著臉不說話的夜瀾清，露出了一抹心酸的笑容，「我唯一對不起你的，便是除夕宮宴那晚，在朝陽殿中……」
「不必再說了。」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夜瀾清便開口打斷了她。
那夜的事情，是個不可挽回的錯誤，他不願再提。
姜夢瑤卻是笑了笑，「我若是現在不說，以後便沒機會了。其實，那晚在朝陽殿中，我是可以離開的。」
夜瀾清心中一驚，漆黑的眼眸看著她，「你這話是何意？」
「那晚你拉著我的手讓我留下，可你口中喚的，是冷意歡的名字，是我太過自私，太想和你在一起了，我以為，我們成親之後，一切便會水到渠成……」
說著，姜夢瑤的心驀地一疼，眼角滑落一滴淚來，「貪得一場水花鏡月，終得一場曲終人散。清哥哥……」
聽到她喚自己「清哥哥」，夜瀾清的心猛地一顫。
自他們成親之後，她只叫自己夫君。
姜夢瑤輕輕一笑，「我能不能最後求你一件事？」
「你說。」
「不要告訴我們的孩子我是他的娘親，有一個罪臣之女的娘親，將會是他一輩子的污點，我只願，他此生能平安順遂。」
夜瀾清緊抿的薄唇微微張開，「好。」
心愿已了，姜夢瑤鬆了一口氣。
她看著夜瀾清疲憊卻依舊俊美的臉龐，伸出了手去，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了一抹宛若少女懷春的嬌美笑容，「清哥哥，我好想再同你看一次龍舟競渡啊……」
她的手還沒碰到他的臉旁，便「咚」地一下，垂落在了床榻上，了無生氣。
那日端午佳節，天都城的龍舟競渡格外熱鬧。
她初來天都，亦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熱鬧的光景，心中歡喜不已。
在人來人往的人群里，她一眼便看到了身著一襲黑袍，面容俊美猶如神祇的夜瀾清。
只一眼，便是她的一生。
正所謂母子連心，屋外的新生孩兒仿佛是感受到了娘親的離去，突然「哇哇哇……」地大哭了起來，任憑奶娘怎麼哄都無濟於事。
夜瀾清沉著臉走了出來。
紫月便趁機溜進了屋子裡，隨後，屋內便傳來了她傷心欲絕的哭喊聲：「小姐！小姐！嗚嗚嗚……」
夜瀾清看了一眼啼哭不止的孩兒，突然伸出了手去，抱在了懷裡。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孩子到了他的懷裡，竟停止了哭鬧。
夜瀾清的心中湧起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他伸出了手去，竟很想捏一捏他的小臉蛋。
突然這時，他的手臂處傳來一陣刺痛，一陣眩暈襲來，他兩眼一黑，便要朝著一旁倒下去。
在閉上眼之前，他模模糊糊之中，看到了蒔安和羽飛二人神色緊張地朝著他跑了過來。
「主子！」
「主子！」
二人異口同聲地喊道。
在倒下之前，夜瀾清憑藉著最後一絲清醒的意識，將懷裡的孩子遞到了蒔安的手中。
於是，蒔安接住了孩子，羽飛接住了夜瀾清。
羽飛滿臉著急地說道：「主子中毒了，這可如何是好？」
蒔安也是著急不已，他微微皺著眉頭，急聲說道：「你守著主子和小主子，我馬上進宮請楊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