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媽給了錢,卻沒立馬離開,而是盯上了他的鴨子。
心想這小伙子忒不講究,把這麼多鴨子養在院子裡,味道多大啊。
「鴨子怎麼賣?」
賴六子道:「這裡總共十隻,其中三隻是我要送嫂子的,五隻被人訂了,大媽您要多少?」
周大媽算了算,道:「剩下兩隻都給我可以嗎?」
「可以,這鴨子比雞便宜,我算您九毛錢一斤,您要的話我現在稱。」
周大媽忙道的:「稱!」
姜榆帶她來這裡真是來對了,她才不管賴六子做的是不是投機倒把,她只知道自家吃不上肉,全靠著他才吃上了。
讓自家吃上肉還穿上棉衣的人,她怎麼都得心存感激。
周大媽爽利給了錢。
姜榆一聽他有幾隻鴨子竟然是要留給自己的,連忙推辭:「你留著自己吃,給我做什麼。」
賴六子道:「要不是你和岳哥幫忙,我也沒這麼順利。」
這些鴨子也是他收的,收棉花的時候發現那邊一大片的蘆葦盪,好些人家都會在河灘邊養鴨子。
養的不算多,一家一戶二三十隻左右。
他各家收了幾隻,湊了二十隻帶回來。
才回來沒多久,就賣得差不多了。
他心裡記掛著姜榆和賀庭岳的情分,打一開始就決定好,有幾隻是留給姜榆的。
周大媽一看,心裡愈發覺得賴六子靠譜。
「那我就先回家,等你把東西送來。」
賴六子滿口應下:「大媽您就放心吧。嫂子,你的鴨子回頭我給您送過去,省得你拿。」
姜榆推辭不得,只好收下了。
「那你喊上鐵牛,來我們家吃頓飯,我讓你岳哥下廚,給大家燉只鴨子。」
賴六子原本還覺得不好意思,一聽賀庭岳下廚,他就忍不住了。
「那我和鐵牛就不客氣了。」
姜榆嗔道:「跟我客氣什麼。」
賴六子送她們出門,心裡真是熨帖極了。
他從小就是孤兒,到了現在更是孑然一身。
鐵牛和親兄弟差不多,但他卻不是孤兒。
他父母俱在,只是當爸的偏心長子,當媽的偏心幼子,他夾在中間不上不下,找不出個疼他的人。
在家裡老是受人擠兌,掙點錢還得被搜刮乾淨,不如出來和六子混。
大家都罵他們是街溜子,不務正業,恨不得離他們遠遠的。
正因如此,在姜榆身上感受到的溫情和善意,叫他忍不住掏心窩子回報。
再說姜榆和周大媽從大新胡同出來,周大媽拉著她說起二廠招工的事。
姜榆笑著點頭,「剛才瞧見了,說是要有推薦人呢。」
她可不能說從謝晉昌那邊提前知道了,免得給他帶來麻煩。
周大媽正欲和她說起鄭廠長會給她推薦的事,被旁邊一道聲音打斷。
「瞧見了也沒用,姜榆你就別做夢了,這工作可輪不到你。」
姜榆抬眼看去,心道真是冤家路窄,在哪兒都能瞧見段玉珍。
她和嚴文軒二人手上提著東西,隔著一層袋子,也瞧不清是什麼。
周大媽眼刀子橫了過去,「真是好笑,輪不到她,就能輪到你了?這招工也得考驗人品的,你第一個不過關。」
段玉珍氣得不行,怒罵:「你個死老太婆,胡說八道什麼!」
周大媽嗤然,「人人都會老,老怎麼了,你還不一定有變老的機會,積點口德吧!」
段玉珍還想再爭執幾句,被嚴文軒攔下。
「和她說這個做什麼,你也不看看她是從哪兒出來的。」
嚴文軒方才親眼看著周大媽和姜榆從大新胡同走出來,這是個什麼地方,大家心裡清楚。
大新胡同放在舊社會,做的是勾欄生意。
後來朝代更迭,有了新制度,那一行被禁了。
但在陽光照不進的地方,還是有人偷偷干那行。
嚴文軒眼底的鄙夷溢於言表,很是看不上周大媽。
姜榆冷冷譏諷:「自己齷齪,看什麼都是髒的,周大媽理他做什麼。」
周大媽哼了聲,「我不理他,我先回家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好,大媽注意安全。」
嚴文軒拍拍段玉珍,「我們也快走,別誤了時間。」
他今天和段玉珍出來,為的也是二廠招工的事。
段建仁沒那個本事幫他們弄到推薦名額,但是給了一條路子。
說是鄭廠長的媳婦兒苗石蘭,是二廠財務科的科長。
他們攀不上鄭廠長,興許能走苗石蘭的路子。
於是嚴文軒帶著段玉珍準備了好些東西,想借著段建仁的名義登門,希望能拿到一個推薦名額。
嚴文軒做這些也不是為了段玉珍,而是為了自己。
他打算得很好,要是真能拿到推薦,他肯定要報上自己的名字,正式工可比他現在的代課老師吃香。
走了一路,嚴文軒意外發現周大媽竟然和他們同路。
雙方都沒說話,甚至氣氛還有些僵。
但當走到南街的時候,嚴文軒心裡咯噔一聲。
總不能他們的目的地是同一個吧?
段玉珍可沒他想的這麼多,兩人一路到了鄭廠長家門口。
周大媽看了他們一眼,意外道:「你們來這家?」
段玉珍面帶不屑,「大媽,你不會也是來找鄭廠長的吧?」
「那倒不是。」她是回自己家。
段玉珍便道:「那你別擱這兒杵著了,讓開吧。」
周大媽哦了一聲,讓開地方。
段玉珍則是上前,調整了一下表情才敲門。
看著她從不可一世的醜陋嘴臉,到甜美禮貌的淡笑,一秒都不到,周大媽不由得咋舌。
出來開門的是苗石蘭,她倒是認得段玉珍,因為段建仁也是財務科的,她手底下的人。
「這是玉珍吧?上回見你還很小呢,聽說你結婚了?」
段玉珍捂著嘴笑,「苗科長,你竟然還記得我呢?是啊,我前陣子剛結婚,我哥還想邀請您來著,但怕打擾您。」
苗石蘭笑了笑,她剛才那也就是客套話,誰不知道段玉珍結婚,段家人都沒有出席,更別提她了。
「你們今個兒過來是……」
她話音未落,餘光瞥見周大媽被擠到了一旁,不由得吃驚。
「媽,你怎麼站在那兒?」
段玉珍一驚,和嚴文軒對視一眼。
不約而同喊道:「媽?」
周大媽板著臉,「他們叫我閃開,我給他們讓路呢。」
苗石蘭當下也不笑了,忙拉著周大媽進屋。
「這是您的家,哪裡有給外人讓路的道理。」
說完,又轉頭和段玉珍介紹:「這是我婆婆,她老人家說話有些直,玉珍別介意。」
段玉珍哪裡敢介意,她萬萬沒想到,這個看著不起眼的周大媽,竟然是鄭廠長他媽!
她心裡苦不堪言,還沒登門呢,就把人親媽得罪了。
好在嚴文軒穩得住,上前致歉:「原來這位大媽是鄭廠長的母親,剛才真是失禮。」
周大媽可不吃這套,一句話沒說,轉身進了屋。
苗石蘭還有什麼不清楚,肯定是段玉珍把人給得罪了。
「玉珍,今個兒有些不方便,就不請你們進屋了,改天再說吧。」
說罷,不等外頭的倆人應聲,她便把門關上。
嚴文軒臉色難看,「我說過多少次,讓你管好自己的嘴,你偏不聽,現在滿意了吧?」
段玉珍瞠目,尖聲反駁:「這能怪我?我怎麼知道她會是鄭廠長的媽!你剛才還說她從大新胡同出來,肯定不是什么正經人呢!」
嚴文軒惱羞成怒,甩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