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號那天,是廠里發工資的時候。
姜榆上個月才入職,上班不滿一個月,拿不了足月的工資。
但上回發錦旗的時候,謝秘書就說了還有獎金。
工資加上獎金和其他各種補貼,一共是三十四塊錢六毛。
姜榆從財務科領了工資,加上賀庭岳的工資,她足足領了一百五十多塊錢。
她美滋滋從財務科出來,想著今晚一家人可以出去東客來下館子。
周雪也過來領工資,結果一數,這個月她還扣了五塊錢獎金。
「憑什麼扣我錢?」
蔡曉樂撇撇嘴,「上頭髮的話,你有意見就問領導去,我只是聽話辦事。」
周雪拿著工資,不情不願走了。
走到廠子門口,她瞧見一個女人,牽著三個孩子在門口東張西望。
鬼鬼祟祟的模樣,她抬腳走過去,要是能抓個小偷什麼的,也能和姜榆一樣立個功。
「你是誰,在二廠門口做什麼?」
門衛老王探出腦袋:「她說是來找賀飛燕同志的。」
周雪眉頭一皺,「賀飛燕又不是在二廠上班,你怎麼來這裡找她?」
女人低下頭,「我不知道她在哪裡,打聽到她家裡人在二廠上班。」
「你是誰,找她做什麼?」
「我聽說賀飛燕同志即將和黃兄弟結婚,我帶著孩子過來瞧瞧。」
周雪神色一凜,「黃兄弟?你說的是黃澤方?」
她很快想到,這女人和孩子不會就是黃澤方養在家裡的那幾個吧?
她樂了聲,這麼說賀飛燕和黃澤方真要結婚了?
也不知道這個女人的出現,會叫姜榆臉色多難看。
「這會兒她應該已經回家了,你去她家裡找她吧。」
女人點點頭,「那麻煩你把她家裡的地址告訴我。」
瞧著女人就要離開,周雪喊住她。
「嫂子,你怎麼稱呼?」
「我姓楊。」
周雪笑了起來,溫聲道:「那我就喊你一聲楊嫂子,我看你帶著孩子,應該是從黑省剛回來吧?」
楊嫂子有些吃驚,「你怎麼知道?」
「黃澤方同志是我們副廠長的外甥,他的事我聽說過不少。正因如此,有些掏心窩子的話,我才不得不跟你說。」
周雪這語重心長的模樣,叫楊嫂子有幾分好奇。
她點點頭,「你說。」
周雪佯裝苦惱,「這賀飛燕一家可不好惹呢,等她和黃澤方結了婚,握住了黃同志的工資,她哪裡還會允許你帶著孩子待在他們家?肯定會把你們一家都給掃地出門。」
楊嫂子面無波瀾,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又問:「那我該怎麼做呢?」
周雪一聽,覺得她上鉤了。
「這時候,你當然應該鬧啊,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賀飛燕一家都是要臉面的,你丈夫又是烈士,廠里肯定會為你做主。到時候賀飛燕要是敢把你掃地出門,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淹死!」
楊嫂子恍然,感激地握著她的手。
「這位同志,請問你叫什麼名字?等事成了,我一定給你寫感謝信!」
周雪笑得見牙不見眼,「這都是舉手之勞,哪裡就值當嫂子這樣。」
「應該的,要不是你,我還不知道怎麼辦。我條件不好,能做的也就只有寫一封感謝信了。」
周雪掩著嘴矜持道:「我叫周雪,宣傳科的,可別弄錯了。」
楊嫂子連連點頭,「你放心吧,一定不能弄錯!」
和周雪道別,她便帶著三個孩子去賀飛燕家。
一路打聽過去,來到了大雜院。
「大媽,請問賀飛燕同志在這裡嗎?」
徐麗華抬眼一看,「你找飛燕?她住南房那邊。」
「好,謝謝您了。」
楊嫂子領著三個孩子走過去,徐麗華一直打量著她。
正好這時,賀飛燕剛從外面進來,瞧見楊嫂子堵在自家院子門口。
「這位嫂子,有事嗎?」
楊嫂子:「我找賀飛燕同志。」
賀飛燕眉梢一揚,「我就是。」
乍一見面,楊嫂子有些意外。
「我有話想跟你說,方便進屋嗎?」她瞧見這外頭好些人都豎著耳朵呢。
賀飛燕也覺得外面冷,便把他們帶了進去。
順手給三個孩子掏了一把松子。
楊嫂子拍拍孩子們的腦袋,「快謝謝姐姐。」
「謝謝姐姐~」
賀飛燕笑了聲,「你家這仨孩子,可比我家那皮猴子小時候可愛多了。」
楊嫂子欣慰一笑,「他們確實懂事。我托大叫你一聲飛燕,今天過來,是為著小方的事過來。」
「小方?」賀飛燕不解,這又是誰。
「就是黃澤方,你不是要跟他結婚了嗎?」楊嫂子一愣。
賀飛燕仰頭大笑,「這都是什麼事呀,我和黃澤方是相看過,但彼此沒看對眼。」
楊嫂子一驚,「這倒是我誤會了。」
賀飛燕問:「嫂子你過來是做什麼呢?」
楊嫂子苦笑,「我不怕跟你說,我男人是小方的戰友,前段時間出任務犧牲了,我婆家人要走了全部的撫恤金,不願意養我這三個孩子。後來小方知道了,就幫了我的忙。」
正好黃澤方要回北城吃表妹的喜酒,就把楊嫂子一家四口接了過去。
趁著這段時間,楊嫂子和遠在北城的娘家人取得聯繫。
可她這才知道,原來家屬院已經開始傳她和黃澤方的謠言,說她想破壞賀飛燕和黃澤方的婚事。
正好楊嫂子要帶孩子們過來投奔娘家,才回到北城,就忙不迭找賀飛燕解釋。
「我這輩子就守著三個孩子過,不打算再婚,在小方家裡落腳,是因為實在無路可走,正好當時他不在黑省,也能避嫌。我和他之間,是清清白白的!」
楊嫂子忍不住落淚,寡婦門前是非多,這些話她重複再多遍,也無人相信。
賀飛燕急忙給她沖了一杯糖水,「嫂子,我信你的,你別傷心。」
楊嫂子破涕為笑,端起杯子輕啜一口。
「我還以為你要和小方結婚呢,看來是小方沒福氣。」
賀飛燕大方笑了起來,「他也不差,是我們沒有緣分。嫂子你娘家在哪兒,往後咱們多走動。」
「我爸是客運站的汽修師傅,住在南街胡同18號。」楊嫂子說道。
賀飛燕一聽,姓楊,還是客運站汽修師傅。
「你父親是楊師傅?」
「是,你認識他?」
賀飛燕:「這不巧了,我嫂子的弟弟就是楊師傅的學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