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一臉茫然。
「表哥,你這可不行。」見靖王這是卷著胖糰子就走的節奏,林琰本趴在榻上默默地懷念當初為了給自己報仇一拳頭砸碎了敢背後偷偷兒詛咒自己的世家公子的臉時的舊情,見了這表哥竟然是打著這個主意,急忙爬起來想要把阿妧從靖王的懷裡搶出來。
作為只見過一面的妹妹,他單純得覺得這妹妹蠻好玩兒,卻也沒有更多的感情,只是見兄長林珩笑意之中帶了殺氣,他就好奇地看了看被提在手上,苦大仇深地看著自己的小糰子。
沒什麼特別的。
阿妧被提著後衣領看著他,決定往後跟這堂兄就是敵人了!
「我養幾天。」
好不容易有個糰子可以親近,靖王絕對不想撒手。
「殿下自重。」林珩溫聲說道。
靖王就越發茫然了。
他就是想養養胖糰子,怎麼就不自重了?
「十丫頭才病好些,在外折騰可不行。她往後大概會留在國公府里,殿下若是想與她親近玩耍,只管來國公府就是。」
寧國公夫人倒是知道靖王的脾氣一些,知道他為人赤誠,只不過是喜歡軟乎乎的小孩子,只是大抵是因靖王自幼就跟隨皇帝在前方征戰,身上的彪悍殺氣太過,敏銳些的孩子每每見了他都要嚎啕大哭,哪裡有阿妧這呆呆的很親昵的呢?寧國公夫人想到南陽侯府中都說阿妧是個傻子,不由嘆了一口氣。
若說傻人有傻福,或許就是阿妧了。
能得靖王青眼,日後但凡能得靖王一點庇護,阿妧也不會叫人隨意欺凌了。
對于靖王願意照顧阿妧,寧國公夫人不覺得有什麼不合適。
阿妧年紀小,才六歲,靖王就算多照顧幾日,也叫人說不出什麼閒話來。
「病了?」回頭見阿妧正奮力踢動小胖腿兒跟林琰做鬥爭,小臉兒憋得哼哧哼哧的,然而一張臉確實有些虛白,靖王就皺了皺眉,看了林琰一眼。
後者本笑嘻嘻地由著這小東西踢自己卻因腿兒太短踢不著,見小糰子眼眶慢慢地紅了,頓時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提著她回到了榻上,才放下,就見阿妧翻身,很利落很迅速地爬走,爬到了林珩的身後,揪著林珩的衣擺探頭警惕地看著自己。
「她怎麼與大哥哥這麼親近?」林琰就覺得有些不樂意了。
靖王沒有說話,只是眼睛裡也有幾分這麼意思了。
「你啊,還是個孩子脾氣,十妹妹自然怕了你了。」林珩熟練地把阿妧給抱在懷裡,修長的手壓在她軟乎乎的脊背上,一下一下給她收驚。
被這樣疼愛,十姑娘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抱著林珩不撒手。
這是她最喜歡的人了。
林家二公子與親爹寧國公縮在了同一個角落,嫉妒地看著寧國公世子。
靖王在林珩防備的目光里坐在林珩的身邊,垂頭也要去摸。
寧國公世子表示不給摸,笑吟吟地轉身拒絕。
他擔心這傢伙搶了妹妹就跑。
反倒是阿妧覺得靖王當真是個好人,抱著堂兄的脖子,小腦袋壓在堂兄的肩上,對靖王扯開了一個傻兮兮的笑容,奶聲奶氣地說道,「殿下,好人。」
「叫表哥。」靖王淡淡地說道。
阿妧歪了歪頭,卻沒有叫他,只慢吞吞地縮進了林珩的懷裡不說話了。
靖王正皺眉,疑慮地看向寧國公夫人,叫他說,因寧國公夫人與他的生母皇后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因此寧國公夫人膝下的子嗣,乃至整個寧國公府別房的公子小姐,說起來喚他一句表哥都沒有什麼不妥。
當然,靖王殿下顯然已經就忘記想當初壽安侯府上的公子喊了自己一句表哥被他直接抽上雲霄的往事了,只覺得阿妧對自己仿佛很生疏,見寧國公夫人沉默垂頭,就不悅道,「喚我殿下反倒生分。」
可不是當初把壽安侯公子給抽成狗的時候了。
想到那壽安侯夫人也是靖王的嫡親姨母,壽安侯公子理所當然該喚靖王表哥卻被抽打得找不著北,寧國公夫人就嘆了一口氣。
「叫表哥就好。」她探身與阿妧說道。
只是阿妧動了動嘴角,垂著小腦袋沒有多說什麼。
雖然玩鬧了一會兒,可是她到底還記得自己的身份。
她不過是南陽侯庶女,卻去喚靖王表哥?這叫人聽見,沒準兒就得罵她一句輕狂。
她突然就想到自己方才多麼放肆。
其實她就是個被掃地出門的庶女。
見她又有些小心翼翼的,寧國公夫人的眼裡就帶了幾分愛惜,請靖王坐在一旁,就摸著阿妧的小臉兒笑道,「這孩子膽小靦腆,還是慢慢兒來,若殿下喜歡她,往後時間久了,知道殿下對她真心的好,她自然就改了口。」
見那玄衣少年身姿筆挺地坐在一旁,身上充滿了鋒芒,英俊中又帶著幾分逼人的氣勢,她想到如今後宮的形勢,倒不忍心叫靖王失望,只對阿妧微微頷首。
「別怕。」
見阿妧攥著小拳頭垂頭,又呆呆的了,林珩溫柔地將她的手掰開,握在手中。
「怕的呀。」阿妧小小聲兒地說道。
她怕得很多,也怕自己輕狂,叫別人不喜歡自己了。如果被拋棄了,如果寧國公府覺得她蹬鼻子上臉不喜歡她了,她怎麼辦呢?
「不會不要你。」見她方才的快活氣兒都散了,林珩越發憐惜她,想到她親眼目睹生父將她厭惡地丟給別人,小小年紀就惴惴不安,越發溫柔。
「阿妧乖乖的,不要別人。」靖王方才說要養她幾天,阿妧一點兒都不受寵若驚,反而嚇壞了。
她真的很擔心林珩會同意,把自己再丟給別人。
可是林珩攔住靖王了,說不給他養。
他真是最好的堂兄。
「真是個膽小的小東西。」林琰也發現阿妧乃是色厲內荏了,那方才踢自己的時候多有氣勢啊,一轉眼就沒精打采的。他也伸手摸摸阿妧的頭,回頭對靖王炫耀地一笑。
他正想要表達一下肉肉的手感是個什麼情況,卻見外頭有丫鬟的聲音傳來,之後帘子一挑,就見一個美艷驕傲,如明珠生輝的美婦帶著一串兒美貌的丫鬟走了進來,她生得極美,杏眼長眉,一身的驕傲令她多了幾分張揚鮮活的風采,只是臉色卻有些不好看。
「弟妹來了?」寧國公夫人都等了南陽侯夫人很久了,見她來了就起身笑道。
「嫂子尋我?」南陽侯夫人微微抬了抬下巴,冷聲問道。
阿妧正被哄得很開心,又叫林琰撓了痒痒肉兒咯咯地笑起來,聽見這句話,急忙轉頭。
見了那美艷驕傲的美婦,她呆了呆,焦急地要從林珩的懷裡爬出來,只是身上軟軟的,一時不穩。
見她可憐巴巴的,林珩心中輕嘆了一聲,將她放在榻上,看她扭著小褂子,緊張地給南陽侯夫人請安。
「給,給太太請安。」阿妧笨手笨腳地拱了拱小爪子,又覺得不對,哪裡知道如何給長輩請安,不由焦急地去看一旁無聲的青梅。
她是感激南陽侯夫人的。
不管她說了多少不好聽的話,可是病重時請來的太醫,每一天喝下的湯藥,聽青梅說,都是來自南陽侯夫人的點頭。
雖然她冷落她,不願意養她,可是她並沒有對自己有更壞的心思。
南陽侯夫人看都不看榻上的那顆糰子,徑直走到了寧國公夫人身邊坐下,鄙夷地看了趴在榻邊殷勤地扶著胖糰子的寧國公一眼,這才冷著臉說道,「嫂子是想和我說那小……」
她頓了頓,冷聲說道,「說那小丫頭的事?我聽說那混帳要把她給嫂子與大哥養,這極好。我是不會養……」她見阿妧眼巴巴地看著自己,聲音越發冷硬地說道,「養別的女人生的庶女的。」
「嫂子若喜歡她,就給了嫂子,往後她與我無關。」
「給看病,給藥,多謝太太。」阿妧見南陽侯夫人果然不肯養自己,就小聲道謝道。
南陽侯夫人不肯養她,天經地義。
憑什麼做嫡母的就得故作賢良,去養妾室生的庶女?
叫阿妧自己說,她只怕也沒有那個胸襟。
又不是賤人。
「你啊,總是倔強,只是你將庶女推給長房,往後叫人知道了,於你的名聲也不好。」
「男人都變了心,我還要名聲做什麼?!」南陽侯夫人尖銳地問道。
寧國公夫人啞口無言,片刻方才輕聲嘆息道,「我知道你與二弟賭氣,只是若十丫頭胡亂地送來國公府,外頭只會說你嫉妒不慈,見不得庶女,這你的名聲你不在意,你生的大丫頭二丫頭的名聲,難道你都不顧了?若你的名聲壞了,從前也就罷了,如今京中南朝風氣日盛,做母親的不好,連女兒的名聲都要壞掉,說不得好人家兒去。二丫頭不急著嫁人也就罷了,大丫頭正說親呢,你不想給她挑個好人家兒去了?」
她說得句句在理,南陽侯夫人就沉默了。
許久,寧國公夫人試探地說道,「要不……」她目光掃過殷切的寧國公,還有兩個臉色各異,卻不約而同看來的兒子,目光發飄地說道,「我倒是有個主意。」
「什麼主意?」南陽侯夫人不由問道。
「把十丫頭記到長房來,只說我膝下無女,因此要了二弟府中失母的十丫頭,與你的名聲就無礙了。」
寧國公夫人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