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無念收斂玉柄龍吟劍上的光芒,御劍飛至往生崖頭落下,站在一叢樹後靜靜地看遠處天邊滾來一片濃雲——那是自海內增援來此的鬼兵到了。數百散修見勢不妙,立即擱下各自恩怨四散逃亡,鬼兵陣中也飛出數股窮追不捨,斗得比剛才還要激烈。
屍孫佼依著吩咐化成一陣陰風繞在殷無念身旁為他戒備,口中絮絮叨叨:「法王,這些蠢材鬥成一團可全是我的功勞……剛才我也是以為你被那冥服翳逼得不敢現身才故意讓他抓著的——你瞧,你不能再說鬼族沒什麼忠誠可言了。我學了法王這功法,真是脫胎換骨重新做人……」
屍孫佼挑動散修內鬥這事的確做得不錯,剛才在冥服翳面前的表現也稱得上忠心。不過殷無念知道前面一件是因為他當時覺得在沉姜面前已沒什麼活路,只能跟自己一條道走到黑了。而後一件,則是因為看到自己真以混元魔體這功法與心魔成功融合、修到了返虛境,所以終於真正意識到這功法極為強悍,生怕自己不傳他往後的部分了。
他便道:「嗯。你做得不錯。」
屍孫佼大喜,趕忙又問:「法王你現在神功大成,咱們還在等什麼?我覺得還是馬上就走比較好……嘿,真沒想到白骨竟然反水,我早說那娼婦信不得……要是被她給追上來怎麼辦?說實話,她的才智在寂幽海僅次於你我,可比冥服翳聰明多了,其實也很難纏的……」
「我等的就是她。」殷無念已看到了天頂濃雲中的一面素白大纛,那正是白骨夫人的旗號。他便抬手往天空之上射出一道白光,宛若一柄利劍直刺雲霄,又炸成一團亮雲。
屍孫佼嚇了一跳,一句「你瘋了」差點脫口而出——殷無念是打算一人單挑這些鬼兵嗎!?
可下一刻,卻只見雲頭陣中直射來一道流光,並沒什麼兵將跟隨。
流光飛至往生崖近前時陡然停住,白骨夫人現出身形。她看起來正在全力戒備,以符籙與法寶護體,先將殷無念打量一番,眼中流露出訝色:「……你還活著?」
殷無念開口:「這麼說,你一直在畢亥辦事?」
白骨夫人愣了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殷無念一笑:「你在沉姜面前賣了我,卻只賣了一半。否則沉姜不會只知道我要逃走的事,卻對我正在修的功法一無所知、半點警惕也沒有。他說我想尋死製造一場混亂叫畢亥殘魂逃走——白骨,這其實該是你的想法吧?也不知道你們這些鬼修都是怎麼回事,明明沒什麼腦子,非要學我玩借刀殺人。你猜我剛才為什麼不直接離開寂幽海而在這兒等你?就是因為我覺得,這事你要是好好跟我商量,或許我還會幫一幫你。可你自作聰明把我蒙在鼓裡,那我就引來寂幽海鬼兵大搜——搜的是我,但畢亥的殘魂也就未必逃得掉了。」
白骨夫人沉默片刻:「殷無念,要你是畢亥,或者是我,會放心找你自己幫忙嗎?」
殷無念一挑眉:「不會吧?畢亥真沒死透!?」
白骨夫人一愣,立即豎起眉頭:「殷無念!」
殷無念擺擺手:「你急什麼?你坑了我,我套一套你的話,咱們就算扯平了吧。」
他轉身在原地踱了幾步:「叫我想想……畢亥要是還活著,他為什麼不找機會跑出寂幽海?你常常出去辦事,帶他走不難的。哦……他是想東山在起,找機會幹掉沉姜,所以才一直留在這兒?白骨,要我說你真是蠢透了——搞沉姜這種事,為什麼不拉上我?」
又猛地轉臉:「這麼說是你這些年一直禍水東引,叫沉姜疑心是我在庇護畢亥,而把你自己摘出來?」
白骨夫人嘆了口氣,又冷笑一下:「還是我之前的那句話——沒人會放心找你幫忙。因為在寂幽海,沒人猜得透你的心思。不過事已至此,也不要提從前了……」
她轉頭向身後看了看:「這些鬼兵並非全由我自己統帥,我沒什麼時間和你多說。與其擔心我們,不如擔心你自己——我不知道你是怎麼重回返虛境的。可現在沉姜誰也不信,寂幽海禁制也已經完全封住。縱使你的寶物再多,往後想要在這兒活下來也很難……咱們算是合作了幾十年,如今到頭了。這一次我放你走,你好自為之吧。」
又一指殷無念身邊的繚繞陰風:「不過,要是你想藏得更好,就把他交給我。殷無念已死,他的鬼將沒理由也不見蹤影——我將他押回殿前,就能再保你六十年的平安。未來的六十年,算你為畢亥陛下效力了吧。等大事成了、要你還未死,就仍是寂幽海的幽冥大法師。」
屍孫佼趕忙化出個頭來:「呸!你這娼婦,這時候還不忘害我!?」
殷無念在他腦袋上彈了一下,將他重新打散為陰風,又一揮手收入袖中:「他是我的鬼將,又被我傳了功法,算是半個弟子了。他的生死,天下只由我做主,還輪不到旁人。」
「至於這寂幽海的禁制麼……」殷無念冷冷一笑,「還沒被我放在心上。」
「白骨,今天叫你看看,這東西究竟困不困得住我!」
心魔神魂與肉體完全融合。此前月余瘋狂吸納至體內的火靈之力,全被神魂催發出來。而今他已至返虛、身形合一,這些火靈之力便被這境界煉得更加澎湃雄渾,即便白骨夫人遠處數丈之外,也能清晰看到殷無念的身軀在逐漸變得透明,仿佛肉身當中的骨肉、血液,全被火靈力替代充實……仿佛他而今已不是一個人,而變成了靈族的元素之體!
殷無念此時光光華外放,極遠處那些陣中鬼兵也發覺不對勁,分出數股飛馳過來。
但下一刻,光芒忽然消失了。
幾個率兵的鬼將來到白骨夫人身時,只能看到地上星星點點的火光、感受到空氣中仍舊逼人熱意。
隔了一會兒,白骨夫人才輕出口氣,沉聲道:「有個散修,被我斬了。」
幾個鬼將還要問,白骨夫人厲喝:「還囉嗦什麼?此時有誰能逃得出這禁制?回去繼續搜!」
待幾個鬼將離去了,她才轉臉往禁制之外看。現在的確沒人能「逃」得出去,但被禁制「趕」出去,就完全不同了。殷無念這些天搜羅寶物、吸納火靈之力,原本為的就是這件事——寂幽海的禁制原本是為了隔絕外界靈力、驅逐從前那些不斷襲擾的強大靈族而設的。可殷無念竟將自己的肉身煉成了火靈之體、再以其包裹自己的神魂……
要在平常時候,禁制感應到寂幽海內存在類似靈族的強大存在,得花上好些日子才能將其壓制、再排出去。可如今沉姜為不叫任何一人逃離,將這禁制催得比平時強了數十倍。因而在這樣的力量壓制之下,殷無念的火靈之體幾乎是一現身,就立即被強行迫了出去……
難不成這件事也是在他意料之中麼!?
白骨夫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事……她已足夠忌憚殷無念,自覺從未低估他。可現在,自己是不是白白送走了一個強大盟友?
(遊戲密令:殷無念逃出鬼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