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裡,羽族既然無人來撐腰,餘下各宗派就嚴守門戶,加派一些修為較高的弟子外出巡邏。不過不是為了找到那個赤霄真君而殺之,而是為了一旦發現此人蹤跡,立即開啟大陣做好防禦。
於是屍孫佼飛至鄰近一座浮島上落下就躲進樹叢里,一邊溜達一邊愁眉苦臉地想對策。
逃是不能逃的,殷無念神通廣大,跑不出多遠就要被逮回來。且如今他似乎與在寂幽海時大為不同,除去這魔功的修行實在叫人心驚之外,總地來說,跟著他還不壞。
那……其實還有一個辦法。要他自己為了今日之事而勤修苦練,不小心走火入魔、不堪大用呢?
尋常功法搞個走火入魔不難,但混元魔體的話……屍孫佼又實在沒把握會不會真把自己搞死。
這麼思來想去而不得解脫,愁得他又心魔大盛。看著面前幾株參天大樹,抬掌就想將其全部摧斷。可剛一提起氣來,忽然瞧見前方叢林間一個紫袍身形一閃而過。
他知道這該是附近宗門派出來巡視的門人。殷無念選的那浮空小島已在無想天最邊緣,這些日子罕有人至,沒料到這些本地人修膽子竟然漸漸大了,敢溜到此處尋死——將此人殺了,既是滅口又是發泄怒氣,豈不美哉?
殺人滅口於屍孫佼而言比吃飯喝水還要平常,眼中凶光一起,祭出索魂釘,再連釘帶人一同化成一陣陰風,直掠過去。
等繞到那人附近才將其看清——是個紫袍的中年男子,作文士打扮。一雙眼睛東張西望,似在尋找什麼。可神情看起來不慌不忙,仿佛頗為自信。
他自信,屍孫佼就更自信了——放眼整個無想天附近宗派,境界修到了化神的也未必有一掌之數。便先以魔念散在那人身邊,又在半空中現出個腦袋,厲喝一聲:「哪裡的小輩,到這兒來尋死!」
用混元魔體與人相鬥,方式與尋常修法不同。最好先叫人生出驚懼悲喜之情,使其能被魔念入神。如此一來,對方真元遲滯,便無法運用隨心,手段平白折損兩三成。再以術法或者寶物擊之,比尋常爭鬥更省力許多。
果然,聽屍孫佼這麼一喝,那人當即轉身來看。可臉上卻不是驚懼,倒有些喜悅之情。
屍孫佼先一愣,又在心中冷笑——這不知死活的東西是想拿我立功麼!?
心意一動,無形魔念立即趁虛而入、直擊對方清明神志。
屍孫佼只待此人心意一亂便發出索魂釘。可忽然發現自己一縷神念隨著魔念探入對方體內之後,天地之間卻忽然大變!
本是個陽光和煦、微風陣陣的早上,周遭卻霎時之間陰風大作、魔氣沖天,便是他這鬼族,一時間也覺得肝膽俱寒,仿佛被丟進九幽冥獄。而此時再看地上那人,哪還是什麼中年文士?而是個通體紫氣繚繞、生有四條手臂、掌中一團紫色魔火的光頭!
屍孫佼登時曉得,眼前這傢伙不是人。他此時心中生出的種種驚懼之意也並非全是自己的感受,而多半是這傢伙同樣以魔念入了自己的心!
要尋常人遇到此種情形,都得嚇得勇氣全無、萬念俱灰,只想丟下法器跪地求饒。可屍孫佼修殷無念那功法日日被魔念侵擾,早已習慣了。又知道自己既然看到了周圍的幻相,就必定是對方用了類似的手段要奪自己的清明神志。
立時強催體內火靈之力,全力將對方送來的魔念鎮壓。此功一運,周遭的陰風、魔氣剎那之間消弭無形,就連對面那人也恢復了文士的模樣。
屍孫佼心中大喜——對方這一手不但沒能將自己迷了,反倒是平白送來了功力。手段如此不堪,料想是那飛廉法師帶來的什麼魔兵。嘿,大自在天的人,也不過如此!
他生出這個念頭,當即將索魂釘一收,暴喝道:「敢在我面前班門弄斧?!」
他此時信心大漲,只覺以法寶取此人性命都是多餘——這傢伙到現在臉上仍舊不慌不忙,看著極為可惡,倒不如衝上前去一掌將他腦袋劈了才夠勁。
可正要化風掠過去,卻只覺心中再一驚,原來他不知何時已將自己全化成了人形。頭腦里轉過這個想法的功夫,竟距那人只剩兩三步,再邁兩次腳,就要把脖頸送到那人手上了!
屍孫佼又驚出一頭冷汗。這本該是自己使的法子——催動對方心中慾念,令其神志昏昏得意忘形而自尋死路,可怎麼又中了此人的招?
他此時才意識到這傢伙的厲害,趕忙飛身撤出一丈地,再不敢輕敵,只叫索魂釘在身周盤旋飛舞,全力催動混元魔功守住自己的神念。
他這麼飛身一走,那紫袍人臉上倒是露出些訝然之色。剛才屍孫佼連使手段,他卻只是抬起一臂,只等對方來投。此時倒也仍未出手,只是再把屍孫佼打量一番,冷笑起來:「就是你滅了玉清丹鼎派?能接我兩招而不失心智,倒是有點本領。不過你這火靈之體還沒煉成,也敢自稱什麼赤霄真君?」
又緩緩向前踱了兩步:「說說看,你是個什麼來歷?我來此界也有個近萬年,怎麼沒聽說過你這麼一號?」
近萬年!?屍孫佼只覺得渾身一涼,忙再次守住神志。
他媽的,眼前這個不會就是那個飛廉法師吧!?老子連接了飛廉法師那大魔頭的兩招!?
屍孫佼一時間倒不知道該怕還是該喜了,連話也說不出。
那飛廉法師將眉頭一皺,又笑起來:「怎麼,是個啞巴?要本法師拿了你的神魂,慢慢把話煉出來麼?」
眼見他又往前走一步,屍孫佼心中只剩一個聲音:法王救我!
然後聽著人說——
「好大的口氣。我赤霄的弟子,也是你說煉就煉的?」
屍孫佼的一顆心一下子落了地。他轉臉一看,見殷無念籠在一團火雲當中,自天上緩緩落下。再隨手一拂,身上紅光盡斂,只餘一襲白袍:「你就是飛廉法師?要為那些雜碎出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