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問了這一句之後,卻只聽周圍寂然一片,耳畔那聲音沒有再響起了。
殷無念自己很喜歡做這種叫人摸不著頭腦的事,但現在落在他身上,他就很不樂意了。一瞬間的功夫,靈界中諸位大佬的名字已在他頭腦里依次過了一遍。以他如今這大乘境界的神魂而言,名單里的人不多,不過是須彌山的仙長、自在天的諸魔而已,可這些人似乎都干不出這種事。
於是他轉身往西邊走:「真要命,我堂堂大乘也會聽著幻音?」
但他剛走出幾步,忽然覺察身邊起了一陣風。沒有敵人來襲,似乎僅是一陣微風而已。可就是這陣風叫周遭的白玉林搖晃起來,樹木頂端的枝杈齊齊往天上伸了過去。殷無念覺察有異,也下意識地往天上看,卻見湛藍一片的晴空之上有幾縷細雲列成了一行字:「鐵扇有難。」
這秘境並沒有什麼天空。進入此地之後稍微一運神念,就知道這靈鶴其實介於法器與活物之間。鶴身化成大地,毫毛化成玉樹,更外面的羽片則幻成一片天空的模樣。此時天上現出的這字,該是之前發聲的人以神通法力操縱了這靈鶴秘境的變化。
見著這四個字,殷無念心中猛地跳出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他在原地愣了片刻,低聲道:「玉鼎真人?」
果然聲音又在他耳畔響起了:「殷法王真是心思敏銳。」
「殷法王」這個稱呼不同人叫起來含義也不同。金吒之類這麼叫是尊稱,魔道中人這麼叫是提醒他從前的身份,而玉鼎真人知道他的過往,也知道殷法王這三個字背後飽含多少痛楚苦難,這麼一喊,聽在殷無念耳中就有些嘲諷的意思了。
他就冷冷一笑:「在你面前哪敢稱什麼法王?即便是法王,也是拜你所賜。」
玉鼎真人的聲音里似乎有了些笑意:「法王怨我?這倒不必。要你去寂幽海是為了解我自身劫難,又何嘗不是為了你?」
「為我?」
「不經此劫,你難成正果。」
這話像一道雷劈在殷無念心頭。「正果」這兩個字於他而言是心中一道過不去的坎。即便他自己也常對李少微說自知飛升無望,可都是從一介凡胎肉體辛苦修至此界,誰會真的甘心永絕了這個念頭?
玉鼎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覺得我還能飛升!?
但殷無念立即警醒——他也常喜歡用這手段。同人說話,先叫人大吃一驚心神動搖,再引人順著自己的主意走。玉鼎真人剛才在天上幻出文字來,一是叫自己識得他的身份,二則,或許也是為了展現威勢——此地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現在說了這話,搞不好是為了激起自己心中一個妄念,想將自己的鼻子牽得再牢些。
他便立即收斂心神,只道:「此劫又是什麼劫?」
玉鼎真人嘆了口氣:「我能算出自己的劫數,也就算到了你的劫數。逼你入寂幽海,不是為了叫你平白受苦,而是知道你若像你師侄孫那麼修行絕入不了大道。李少微道心堅定,心思純良,可你這人的道心卻沒法同他比。你在凡界修行的時候,修的是己心。縱然根骨里有些狂妄偏執之氣,只要收斂了並不耽誤飛升。可來了靈界,就要將己心擬合天心。人心好欺,天心卻難欺——你要不入寂幽海,下場也不會好。十有八九要因靈界爭鬥而誤入歧途,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殷無念聽了這話張了張嘴,卻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其實他自己也知道,玉鼎這話有些道理。
他在凡界修行時,心裡並不算安分。可因清虛觀祖師弟子的身份,不得不叫自己收斂性情做出端莊的模樣。然而如他之前對李少微所言,一旦心神稍微鬆弛,少不得也得做出些有違清規戒律之事。來靈界之後知道此處爭鬥比凡界兇險萬分,自在天魔頭更是無孔不入,要真還是在下界時的心性,或許真會如玉鼎所言行差踏錯,走上萬劫不復之路。
玉鼎似乎感應到他在沉思,便又道:「可你入了寂幽海,經歷那些劫難,現今如何?該是比旁人都看得開了。你自己、別人都覺得你走了邪路,我卻覺得你是順應了本心——依著你的性情,該著就是這樣的人。」
「你是說,要我在寂幽海沉淪下去,便是修行路上兇險重重,也是常事。但要像現在一樣掙脫出來,則是渡了我的劫——都是因為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玉鼎真人哈哈一笑:「難道不是麼?要你不知道鬼帝的身份,還會有叛出寂幽海這一遭麼?」
殷無念覺得這話有胡攪蠻纏之嫌。可不得不承認要自己是玉鼎真人,也會有這樣的說辭。他也是高人了,明白此類話要信了就是真的,要不信就是假的,於是不想再斗口舌:「你怎麼會在這兒?又想要我做什麼?」
「我既然算到了自己的劫數,當然也有後路。靈界中人以為我失了肉身,對我卻是好事。這些年來我另闢蹊徑,如今也算有所小成。如今這場爭鬥自有天數,我已看淡了。可你既因為我入劫渡劫,我不了結你我之間這場緣果,也難合天心、離塵世——你因我失了肉身,我就送你個肉身。」
殷無念吃了一驚——合天心、離塵世?
「……你是說你要飛升了!?」
這次隔了好一會兒,玉鼎真人才說:「你已渡劫,早晚也會有這麼一天的。」
殷無念在原地沉思良久,才慢慢說:「你是說你現在神通廣大,竟然能輕易操縱這秘境的變化而不叫神荼覺察……那,你徒弟金吒現在就要找神荼,還苦苦尋找你的神魂,怎麼不幫他?」
玉鼎真人嘆了口氣:「我引他入門,傳下修法,那我們之間的緣分就盡了。至於靈界爭鬥……我損了一具肉身、斬斷無數緣果,好不容易自紅塵抽離,現在也不想再牽扯不清了。殷無念,其實此界當中性情最像我的,就是你了。咱們從前有緣,如今也算同出一脈。我勸你——你大劫已渡,得了這具肉身就避世清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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