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輕輕鬆開了抓著謝妍的手。
他這才看到自己手腕上被纏上的紗布，視線再往蒼白的手臂上挪了挪，沈晏發現自己竟然上半身裸著，沒穿衣服。
他脫了衣服躺在謝妍家裡。
剛睡醒的大腦還有點不靈光，沈晏怔怔的看著手腕上的繃帶出神。
他對昨晚的記憶零零散散的，應該是又有了那種症狀，但是非常難得的，今天醒來身上居然沒有新傷。
就連舊傷都被細心的處理過了。
謝妍睡覺姿勢不舒服，睡的也不是很深，沈晏幾乎是一動彈她就醒了。
她眯著眼睛抬起頭，就看見一雙黑溜溜的眼睛藏在被子後面看她，少年頭髮亂糟糟的像鳥窩一樣，十分可愛。
謝妍附身，伸手摸了摸沈晏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
少年的體溫比昨晚來說已經低了很多，但比自己還是高一點。
應該是還在低燒。
「感覺怎麼樣，還難受嗎，你昨晚發燒了。」
謝妍甚至還穿著昨天宴會上那件黑裙子，昨晚上沈晏粘人的厲害，她根本沒時間換衣服，後半夜又忙忘了直接趴下睡了。
她這一晚上忙的是腰酸肩膀疼的，此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都能聽到骨頭嘎嘣響。
沈晏將被子包的緊緊的，臉都在裡面包著，似乎對於自己沒穿衣服這件事情非常在意。
他低著頭，聲音小小的，」學姐，我昨天喝醉了，如果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沈晏心裡很沒底。
昨晚這種情況近來偶爾發生，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和話語，甚至記憶也有點混亂，一段一段的。
甚至他都不記得自己是在什麼情況下脫掉的衣服，他這一身醜陋的疤痕豈不是都被謝妍看到了？
這麼多年來沈晏都無比厭惡自己這副樣子，從來沒有讓人看過，沒想到這次居然暴露的如此赤裸。
他更害怕的是，自己昨天晚上會不會說了什麼自己都不知道的話，讓謝妍發現他和別人不一樣。
他一直藏的很好，不想被人發現。
謝妍暗暗的打量著他，沈晏現在的表情看上去神志清醒，應該是恢復正常了。
默默的鬆了口氣，她神色如常的說道，」嗯，確實嘟嘟囔囔的說了點醉話，不過我沒聽清。」
沈晏緊繃的身體這才放鬆了些。
只是他頭很疼，不管是昨夜的高燒還是精神混亂，都讓他現在有點難受，太陽穴一突一突的跳著疼，胃也疼，還有點想吐。
沈晏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有些無力。
手臂上自殘的痕跡太明顯，更別提這繃帶很明顯是謝妍包的，沈晏心裡組織著語言，等著謝妍發問，想著怎麼圓過去。
結果謝妍似乎沒有一點想問的意思，起身回屋換了件衣服，又端著水走了過來。
「你體溫還有點高，吃點藥吧。」
把藥片和水杯都遞到了沈晏手裡，謝妍才重新坐下拿手機看起了外賣。
「......要不你等一下，給你點個小米稀飯，吃點早飯再吃藥？」
謝妍的態度太自然了，自然到差點讓沈晏以為昨晚什麼都沒發生。
從前他失控神志不清的時候，會看到滿屋的女鬼，他每次都會發了瘋的攻擊那些恐怖的鬼影，第二天醒來時，他攻擊鬼影的傷口全都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他分不清刀子到底是沖哪個方向揮的，刀尖可能衝著鬼影，也可能是衝著自己。
只有寄希望於瘋狂之餘被雜物絆倒，好讓自己獲得短暫的清醒，當然要是能直接摔暈就更好了。
那些記憶太過於痛苦，沈晏通常會自動遺忘，從來都只能記個模糊輪廓，往往就是從第一眼看到幻影開始，再回神，天已經亮了。
時間於他就像是按了快進。
他昨天最後清醒的記憶就停留在自己拿什麼東西，砸了什麼人。
至於之後，沈晏只記得昨晚似乎並不嚇人，還很安心。
但是好像，很委屈。
他似乎是抱著謝妍大哭了一場。
沈晏根本就無法想像，自己居然會光著上半身抱著別人哭的場景。
「不用了。」
沈晏坐了起來，乖乖的吃了藥，抿抿唇臉色微紅，」學姐，那個衣服......」
他昨天的襯衫上都是已經發黑的血漬，自然是不能穿了，但他總不能一直光著吧。
「哦對，你等一下，我去給你找。」
謝妍這才想起來沈晏還一直包著被子，一副沒衣服穿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她有幾件oversize的寬大衣服，也許沈晏能穿呢，找出來試試。
看著謝妍回臥室找衣服，沈晏的目光在客廳左右打量了起來。
房子面積看上去不大，但是很通透，光線很好。
即便最近陰雨連綿，房間裡看著也很亮堂，四周還開著一圈小燈。
只是屋子東西太多，看上去亂了一些。
謝妍的包就敞開口子大咧咧的扔在茶几上，沈晏本沒想注意那個包，卻一眼就看到了一個東西。
他眉眼沉靜，輕輕歪了下頭，定定的朝它看著。
五分鐘後，沈晏穿上了一件很寬鬆的開衫黑色衛衣外套，這是謝妍準備搭個小短褲穿的，外套一遮都看不見短褲的那種，非常寬大。
但沈晏此時穿上剛好，就是個休閒的黑色上衣，只不過他裡面沒有打底的衣服，只能把拉鏈拉上穿了。
他穿深色很好看，襯得膚色更加白皙，細膩又精緻。
「沈晏，沒想到你穿上還挺好看的。」謝妍由衷的感嘆道。
沈晏抿著唇看著身上的衣服，沒有說話。
「對了，還有昨天的事，非常感謝你，只是免不了要給你惹上麻煩了。」
「沒事，沒什麼麻煩的。」
沈晏語氣平靜，似乎並不在意。
況且還是托謝妍的福，他昨晚度過了一個平安夜。
之後謝妍還想讓沈晏吃點早飯再走，但是沈晏卻搖搖頭，很快就走了。
沈晏低頭面無表情的看著顧錦華給他發來的信息，讓他馬上滾回家。
謝妍雖然心裡還是有點放心不下，但也只能看著沈晏又跟個沒事兒人似的，笑的甜甜的跟她道別，然後轉身離開。
他真的太會偽裝了，這麼多年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的不對。
至於沈晏身上的那些傷痕，他們明面上一個不問，一個不提，倒是有些詭異的默契。
謝妍本來很困，這會兒突然又不困了。
人心情煩躁的時候就需要做做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前兩天謝妍買了幾個香包準備放在衣櫃裡，她從包里翻出了香包，然後又翻翻找找了半天。
奇怪了，上次沈晏給她的那個假平安符怎麼找不見了。
雖然裡面的東西不怎麼吉利也沒什麼用，但謝妍覺得外面的紅色小錦囊還樣式挺漂亮的，想廢物利用拿來裝香料呢。
找了半天找不見，謝妍撓撓頭，又開始想會不會是自己丟在哪裡了。
突然手機響了，謝妍拿起來一看，居然是謝擎宇打來的。
她一愣。
什麼情況，他倆要是想說話直接腦電波不就行了嗎，怎麼還打上電話了。
接通電話，謝擎宇急吼吼的聲音傳了過來。
「姐我才聽說昨天的事，你咋樣？我聽說你打人扇了好幾巴掌？手疼不疼？早知道我昨天也去了！」
謝擎宇對他姐的戰鬥力還是有點數的。
謝妍拿著手機坐回了沙發上，有些莫名其妙，」我沒事，但你今天怎麼想起來打電話交流了？」
對面沉默了兩秒，聲音也有點沒精打采的。
「腦子太亂了，腦電波亂成毛線球了，還是用嘴說話清楚點。」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謝擎宇嘆了口氣，」我闖禍了，我昨天去喝酒應酬喝大了，酒保拿我手機給白知薇打電話讓她來接我，然後她也不知道我家在哪，就把我帶去了酒店，然後我們......」
謝妍聽的眼睛逐漸睜大，直接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腦瓜子嗡嗡作響，音調直接高八度。
「你倆睡覺了？？！！」
「——我倆連夜拜把子，結為異姓兄妹了。」
謝妍險些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
「......啊？」
「......嗯。」
沉默。
還是沉默。
詭異的沉默。
好傢夥，誰家男主追女主拜把子啊！
也難怪謝擎宇說腦子亂成毛線球。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緩慢，像是在一句句的組織著措辭。
「姐，我是不是真的......特別差勁啊。」
這幾天謝擎宇的工作果真都沒有再找謝妍幫過忙了，他磕磕絆絆的學著去看那些看不懂的術語，但還是無比吃力，該看不懂的還是看不懂。
如果不是還有個譚青從旁協助，他這種水平早就露餡了。
工作能力不行，做任務也不行。
他看的那些穿越文都是天崩開局，亦或是地獄開局，那些主角總能很牛逼的玩轉一切然後走上人生巔峰。
而他一上來就是男主光環拉滿，家世背景牛逼，權勢地位一流，但就連走劇情這麼簡單的事情都被他搞成了這個樣子。
白知薇還錄下了他倆結拜的完整視頻，說他們二人以後頂多只能有純潔的兄弟情，她絕對不可能喜歡他的，他倆要是在一起就是亂倫，天打雷劈。
謝擎宇人都要傻了。
任務完全沒法做了。
謝妍倒是實誠，」嗯，反正你差勁也不是一兩天了，我習慣了。」
謝擎宇這下真的破防了。
不過謝妍的心思現在不在走什麼劇情上，她敷衍的安慰了兩句，就旁敲側擊的打探起了昨晚的消息。
既然顧錦華昨夜給沈晏打電話，那說明顧家收到了消息，謝擎宇應該也知道。
他的語氣還算冷靜，「......這個啊，那兩個被砸了腦袋的人其實沒啥大事兒，得虧砸的那個盤子比較薄，姓李的那頭豬是暈血昏過去的，不是被打暈的。」
聞言謝妍略微鬆了一口氣，她可不希望沈晏為了這事兒攤上個大麻煩。
「不過顧老六應該挺生氣的，估計沈晏一會兒回家要挨批，但這波我覺得他沒錯！那種耍流氓的色狼我見一個打一個！」
謝妍抿抿唇，」那一會兒你們回去了你看著點他，幫他說說話吧，畢竟是因為我。」
「那肯定的，這點是非我還是分的清的。」
掛斷電話，謝擎宇神色冷沉，竟有種說不出的寂寥。
他此時無比後悔昨晚去喝酒應酬，沒有去謝家的宴會。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謝妍差點讓人占便宜了，他居然第二天才從別人那裡知道。
得虧是聽見沈晏上去給倆人開了瓢，那兩人當場就進醫院了，要不然謝擎宇真的會直接衝去李家，用他無與倫比的武力值把他變成真的豬頭。
謝擎宇正坐在計程車上往顧家趕，昨晚在酒店拜把子拜了半宿，此時他外套皺巴巴的，一身未散去的酒氣。
他現在是真的想回家了，他另一個世界的家。
在那邊他的任務只有學習，目標只有分數，雖然也整天覺得壓力大，但起碼活的純粹。
這個世界形形色色的人和事都太多了，壓的謝擎宇喘不過氣來。
酒真的一點也不好喝，他喝了一肚子酒還得去廁所吐，吐的滿臉都是眼淚還得擦乾了回去，繃著霸總架子繼續應酬，一晚上要吐好幾次。
那些生意場上的人也很噁心，變著法的把各種女人往自己包廂里送，懷裡送，甚至床上送，有幾個還是吃了那種藥光著身子打滾的，謝擎宇直接就幫忙叫了120來把人抬走。
男主角通常都是坐懷不亂的冷麵冰山，這在文中就是短短几個字的描寫，但謝擎宇卻要真的切身感受一遍。
這些噁心事就連謝妍他都沒告訴，怕髒了他姐的耳朵。
他真的每天都想吐，飯都吃不下，覺也不夠睡。
所以他就想吃兩口謝妍做的飯懷念一下，結果還沒能吃多少。
謝擎宇好想念以前在家的日子，哪怕謝妍經常揍的他嗷嗷叫，但現在想想居然那麼幸福。
揍唄，揍完了倆人還得在一個桌上吃飯，吃完了他再乖乖去刷鍋洗碗搞衛生，等他收拾完衛生，謝妍也就氣消了。
向來冰冷駭人的霸總面具此時悄然碎裂，謝擎宇呆呆的看著車窗外的風景，神情怔愣，嘴唇咬的死緊，眼圈發紅。
手機振動了兩聲，謝擎宇深呼吸了一下才低頭看。
消息是譚青發來的，內容是一段視頻。
謝擎宇早上一聽到消息，立馬就讓譚青去搞昨晚宴會的監控視頻，看樣子譚青的效率非常快。
謝擎宇表情陰沉，做好了被視頻內容氣到的的準備。
但當看到那頭豬拉住謝妍的胳膊，又聽到他說的那些噁心話的時候，謝擎宇拳頭還是沒忍住攥的咯吱作響。
「你好師傅。」謝擎宇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
「我不回家了，我們去市中心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