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鷹杯名聲響徹全國,含金量很高。
除了A大,各高校這次參加比賽的人都不少。
當然,就連報名費也不低。
酒店餐廳給參賽學生提供了高標準的自助餐,中式西式一應俱全,基本上所有學生都會按時按點去吃飯。
畢竟不吃白不吃。
幾個A大數學系的湊了一桌坐下,桌上擺滿了各種食物,每人面前的盤子都是滿噹噹的。
謝雨彤端著盤子婷婷裊裊的走了過來,她化了淡妝,神采飛揚。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不久前她剛被謝家風風光光的認了回去,大家這才知道溫雨彤原來姓謝。
謝家雖然不能跟那些數一數二的大家族相比,但是再怎麼說也能列入商界小豪門了,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
一時之間,謝雨彤身上的光環又重了幾分。
妥妥的白富美啊!而且還不像其他那種豪門千金一樣嬌生慣養盛氣凌人!
她性格溫柔長相溫婉,加上有錢的背景,最近想追她的男生多如過江之鯽!
有男生殷勤的幫她拉開椅子,謝雨彤柔柔的說,」謝謝。」
男生嘿嘿一樂,牙花子都要呲出來了。
謝雨彤視線不經意四下轉了一圈,」怎麼沒見沈晏?他不下來吃飯嗎?」
一個男生搖了搖頭,」不知道,郭強你不是住他隔壁嗎,見沈晏了沒?」
名叫郭強的男生趕緊咽下了嘴裡的肉,」剛剛在門口見了,他說他要去別的酒店吃,晚點回來。」
「免費的高級自助放著不吃,還出去吃?」
「嗯呢,不管他了。」
郭強邊點頭邊往嘴裡狂塞肉,」我靠這個大龍蝦巨好吃,我要再去拿十個......」
桌上吵吵嚷嚷的極其熱鬧,謝雨彤微微低頭喝了兩口果汁。
那天沈晏在自己生日宴會上打了李川,她還記著呢。
沈晏比她小一屆,每次和大家見了面,都是學長學姐的喊,又乖巧又有禮貌,看著就跟小綿羊一樣,毫無攻擊性。
但那天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他砸人的時候絲毫不猶豫,神情冰冷殘酷,臉上身上都沾上血,樣子極其嚇人。
和平時完全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而這幾天在學校偶爾見到沈晏,他又是那個善良靦腆的乖巧學弟,見了她居然還能神色如常的打招呼,跟個沒事兒人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只要對上沈晏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謝雨彤就倍感不適。
亞洲人的眼睛說是黑色的,但虹膜的顏色會隨著人的長大而變淺,所以大部分人的眼睛其實都是棕色的。
但沈晏的眼睛就像是全黑一般,乍看之下都無法跟瞳孔區分開來。
像是黑漆漆的旋渦一般,黑的發邪,沉的心驚。
謝雨彤長長的吐了口氣。
不來才好呢。
一旁幾個女生也湊在一起聊天,突然有人看了眼窗外。
「啊,又下雨啦?最近怎麼老下雨啊,我還想等會兒出去逛逛呢!」
「逛什麼逛,還不回屋多做幾道題!」
「唉......」
——————
靜澤墓園離酒店不算太近,大概十幾公里。
路上堵車,十幾公里竟然用了將近一個小時。
謝妍下了車,臉色有點發白。
不僅僅是因為心情,也因為又到了生理期。
最近她比較注意不吃生冷,倒是沒上次那麼疼了,但也絕對不好受。
這裡隔壁就是溫雪湖公園,有湖有樹,空氣清新,能聞見淡淡的泥土氣息。
墓園非常大,謝妍穿著白裙子,面容沉靜,卻滿目茫然。
這麼大的地方,楊慧雲會在哪裡呢?
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始飄起小雨,冷風嗖嗖的吹,謝妍感覺心也像是破了個口子似的,呼呼漏風。
她捧著花束,邊走邊看。
石碑上刻著不同的名字,不同的照片。
有的年邁,有的年輕,有的正值壯年。
自從之前謝妍親手操辦了外婆的後事,又親自將外婆送進火化室,甚至沒過兩天又要咬著牙去上班掙錢之後。
謝妍曾以為自己真的長大了,堅不可摧了。
但真到了墓園,看到一個個停駐的生命,尤其是想到這裡某處還藏著楊慧雲,謝妍難免悲從中來。
誰想長大呢。
誰想堅不可摧呢。
她寧願無憂無慮的幼稚一輩子。
雨越下越大。
雨點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砸在身上,又重又疼,寒到了骨子裡。
這種天氣,墓園裡除了白色長裙的少女,再無其他任何人。
她眼眶紅腫,緊緊的抿著嘴唇,削尖的下巴精緻又緊繃,整個人無比脆弱。
終於,她停下了腳步。
面前寬大明亮的石碑上,印刻著一張小女孩的照片,還有幾個大字。
「愛女謝妍之墓」
雨水正沖刷著小女孩的臉頰,黑白的石印看上去並不算多清晰,但是仍能看出小女孩的笑臉格外燦爛。
她扎著馬尾辮,笑得很甜,看上去活潑可愛,天真爛漫,就像還活著一般。
在這一刻,兩個謝妍面對著面。
一個哭一個笑。
一個大一個小。
一個陰一個陽。
身形單薄的少女全身都被打濕,鼻酸哽咽的喉頭髮緊,無法言語。
石碑的四個角還有照片的周圍都格外的光滑,像是被人拋光打磨過了一般,又像是有人常來擦拭撫摸。
謝妍不由得蹲下身子,抬手輕輕摸了摸石碑。
她想給自己留一朵花。
雖然自己給自己上墳送康乃馨這事兒,聽起來好像確實挺離譜的。
小腹還在翻騰著痛意,雨越下越大,天空中烏雲翻滾,竟隱隱有種越下越大的趨勢。
沈晏說了,楊慧雲和女兒葬在一塊兒。
謝妍起身,又連忙去找楊慧雲的墓碑。
但是沒有。
左邊和右邊都不是。
她跑遍了前後左右,轉了一大圈也找不見媽媽。
謝妍臉上的淚水早已經和雨水混為一團,狼狽不堪。
淚水瘋狂的往外涌,眼睛都被糊的看不見東西了,視野完全一片模糊。
謝妍想忍著不哭的,但是根本控制不住。
為什麼啊。
為什麼這麼難找?
活人見不著,怎麼現在連個墓碑也不讓她見嗎??
為什麼偏偏今天生理期?為什麼偏偏今天下雨?
為什麼她最近幹什麼都不順??
她就是想再看一眼媽媽,哪怕是照片也行,這個想法很過分嗎???
為什麼啊,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無邊的委屈像海浪一樣湧上心頭,淹的謝妍無法呼吸。
秋天的雨水像冰碴子一樣砸在謝妍臉上,頭髮都被打濕沾在了脖子上,狼狽的無以復加。
狼狽不堪的少女將花扔在地上,蹲在大雨中,掩面痛哭。
不知過了多久,謝妍才感到好像雨停了。
但她從膝蓋中揚起臉,眯著紅腫的眼睛,看到不遠處的水坑仍然在蕩漾著水花。
她慢吞吞的抬起頭,就見一把大大的黑傘撐在自己上方。
沈晏穿著大衣,長身玉立的站在身後,像挺拔鋒利的修竹一般,伸手撐著一柄雨傘。
他低垂著眼,目光沉沉,唇角卻帶有一絲絲令人背後發涼的笑意。
謝妍終於從哭泣中抬起了頭,四目相對,沈晏撐著傘的手緊了緊,指尖發白。
幾秒之後,少年終於一字一頓喊出了她的名字,聲音低沉而冰涼。
「……謝,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