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在這個狀態下，根本不講什麼道理。
什麼溫柔什麼紳士什麼偽裝，一切都不存在。
今天的他格外執拗，情緒也更激烈一點，比上次還不好對付。
他捏著謝妍的手，力道大的謝妍都感覺到疼。
謝妍不說話，沈晏的手就一直用著力，眼神沉的發邪，像是生怕眼前這個人會甩開他跑掉似的。
他渾身緊繃，嘴唇都被自己咬破了皮，但他像是沒知覺似的，一點都感覺不到痛。
直到唇角滲出紅色，謝妍才皺起眉頭，蹲下身來伸出另一隻手，用力捏住了他的下巴。
「張口，不許咬。」
燈光大開著，沈晏硬生生將自己蒼白的嘴唇咬出了血色，在燈光下泛著妖異的光澤。
他似乎是沒想到謝妍突然會離自己這麼近，偏執冷硬的表情空白了一下。
沈晏的唇形生的很好看，像偏薄的花瓣，看上去就很軟很好親。
謝妍此時把他的唇掰開了，看著他唇角的血漬，腦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給他做人工呼吸的事情。
好像確實軟軟的涼涼的滑滑的......
停！
打住！
不能再想了！
他只是個十八歲的孩子啊！！
謝妍啊謝妍，你是真的餓了！！！
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扔在腦後，謝妍才用拇指，輕輕柔柔的將他唇邊血跡拂去。
沈晏身體微微一抖，並不抗拒。
但是他捏著謝妍的手越來越用力，越來越緊繃。
發病的人無法控制情緒，也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道，一切都是憑著內心最直白的意願來行動，所以被人們認為十分危險。
謝妍吃痛皺眉，卻沒有將他甩開。
「......你討厭我。」
沈晏嘶啞的聲音響起，原本緊張危險的氣氛，卻被他語氣中飽含的委屈打破。
簡單的四個字，就已經足夠讓沈晏喉頭髮緊，聲音哽咽，像是再多說一個字都會情緒崩潰。
「你討厭我，我不想看見你。」
他話是這麼說，可是手上的力道卻一點不減，使得他的話沒有一丁點的信服力。
謝妍卻突然覺得很疲憊。
身體和精神都很累。
她今天聲嘶力竭的哭了一場，身上濕了兩次，她現在已經隱隱約約覺得臉上開始燒了起來，冷的直起雞皮疙瘩。
原本還在因為沈晏騙她說楊慧雲去世而生氣，但沈晏現在樣子她又根本氣不起來。
沈晏的狀況太差了，他的精神隨時都在崩潰邊緣。
從他手臂上那些傷口就可以想像到，像今天這種危險的狀況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
但是每一次，沈晏都是自己一個人咬牙挺過來的。
謝妍眼神悲憫，臉色難看，她想用力的扯出一抹安慰的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她只能輕輕的撫上沈晏冰涼的臉頰，雙眼直視著他的眼睛，嘆了口氣，語氣溫柔又無奈。
「我一點都不討厭你，你怎麼會這麼想。」
但凡換一個人遭受沈晏經歷的一切，可能早就已經被精神折磨的死在了某個黑夜之中。
但是沈晏很強大，他在拼了命的活。
聞言，沈晏眸中的水霧更重，眼眶蓄滿了水跡，仿佛只要一眨眼就會落下來。
至此他的神情才終於柔軟了下來，委屈的無以復加。
「她說你討厭我，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她？」
謝妍有些莫名的重複了一聲，隨即便猜到了沈晏口中的」她」是誰。
八成是沈晏出現幻覺，他能看到夢中的那個女人。
她像無處不在的噩夢一樣，閉眼是她，睜眼還是她，令人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讓人怎麼能不瘋？
於是謝妍抿抿唇，低聲哄道，」她騙你的，我可喜歡你了。」
但這次沈晏卻不好哄了。
他怔怔的搖著頭，」那你為什麼不找我......」
沈晏怔愣無助的樣子像個茫然的孩童，謝妍心裡一片酸澀，只剩啞然。
看他現在的樣子，不難猜出，沈晏今天發病，恐怕就是因為認出了自己。
當年自己去做手術也是命數如此，她活不了太久，當然只能離開。
她分別時隨口的一句話，沈晏卻當了真。
本以為小孩子忘性大，根本不會在意兒時的玩伴，卻沒想到沈晏如此執著，說了要等，就會一直等。
他一直在等謝妍來找他，哪怕他知道謝妍已經不在人世。
他的思維總和常人不太一樣。
等不來人，那就等鬼。
總歸他會一直等下去。
【系統......】
謝妍遲緩的開口，【如果我直接跟他攤開承認了，會扣多少積分？】
系統見沈晏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聲音也比剛才緩和了不少，【一萬吧，你現在分都不夠扣的，你只有幾千。】
【嗯......那要是強行扣呢？會扣成負分嗎？】
【不會，積分清零後無法繼續扣，會從你身上其他數值扣回來，就像是你能用積分點體力一樣，可以反扣。】
系統停頓了一下，語氣也沉了些，【我那會兒沒跟你說這些是因為只是沈晏單方面懷疑你，你不承認還可以勉強混過去，儘量躲著他就行了，但你要是挑明說就不一樣了，這犯規了。】
謝妍看著眼前神情恍惚脆弱的少年，像是和小時候可憐無助的樣子逐漸重合，不忍的抿了抿唇。
【犯規會怎麼樣，扣分不就行了嗎，把體力值扣一點回去也沒事。】
系統：【扣不了，只能扣生命值，1生命值抵100積分。】
謝妍簡直震驚：【生命值才頂100分？拜託我兌換體力值的時候不是都要我500嗎！你搶錢啊大哥！！】
系統嘆了口氣，【正常兌換和反扣能一樣嗎？反扣都是帶有懲罰性質的，這個機制就是為了給想要崩人設的任務者準備的，就因為太虧了，所以根本沒有人會用的。】
謝妍沉默了一下，打開了自己身體的數據面板查看起來。
生命值有95，還挺高的。
夠扣。
就在系統還準備說幾句的時候，謝妍已經做好了決定。
【行，我知道了，扣吧。】
系統：【？不是，你來真的？你積分只有五千多分，生命值要扣四十幾！一下沒了小半條命你受得了？他懷疑你你不承認不就完了嗎！！】
謝妍只是抿唇，做好了決定。
還是那句話。
她這條命是撿來的，是死了以後偷來的，多活一天都是賺到。
她卻沒辦法看著別人為了自己差點送命，自己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這裡本就是沈晏的世界，不是她的。
她介入了他的人生，雖然救了他，卻也給了他一個不可能的希望，讓他在幻象里越陷越深。
謝妍看過沈晏的夢，她只旁觀了一次就被嚇得做了兩天噩夢，而沈晏天天如此，今天又幾乎在陰曹地府走了一遭。
最關鍵的是，謝妍也並非衝動行事，等她過兩天回到雲川市，不是還有謝擎宇嗎？這是她的後路。
她去找謝擎宇刷刷分，還能再把分加回來，刷分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反正分還可以刷回來的，只不過難受幾天罷了。
【扣吧。】謝妍又重複了一遍。
系統從來沒見過會有哪個宿主提出這種要求，努力勸了幾句沒辦法後，也就沒轍了。
隨著一陣冰冷的金屬音響過，謝妍只覺得眼前一黑。
渾身力氣瞬間被抽了一半出去，她視線黑了幾秒，暈的什麼都看不見，人也脫力的往一旁栽去。
人健康的時候總是感受不到什麼，但一旦生了病，立馬就能感受到健康的重要性。
謝妍現在說不上身體哪裡難受，但就是感覺原本輕鬆的身體像是多了一層無形的枷鎖，壓的她難受，喘不過氣來。
良久，謝妍才終於緩了過來，恢復了視線和清明。
她剛才無力的倒下，被沈晏手足無措的攬在懷中，少年嚇得眼睛都紅了。
他緊緊的摟著謝妍單薄的肩膀，另一隻手顫抖著去探她的鼻息，又輕撫她的臉頰，一點力氣都不敢使，像是怕把人碰碎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好好的人突然就倒下了，而且臉色突然就變得這麼難看，像是暈死過去一樣。
但謝妍此時心情卻無比輕鬆，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她可以說實話了。
她抬起胳膊，給了沈晏一個大大的擁抱，任由他身上冰涼的溫度冷的自己直打顫，抱得仍然非常用力，也非常緊密。
「對不起啊，沈晏。」
「姐姐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