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
一口鮮血自床上坐著的病弱少年口中吐出,他皮膚蒼白近乎沒有任何血色可言,眼圈下有著隱隱烏青。【,無錯章節閱讀】
「十一爺!」
立刻有人沖了過來,直接跪倒在少年床榻邊。
少年又是劇烈的一聲咳嗽,看著絹帕上的血跡卻是揚唇笑了。
「別慌,我沒事。」
他低聲開口,聲音不似外表那般稚嫩反倒是透著一股成熟冷靜,一碗湯藥被端了過來,十分苦澀難聞的藥味撲鼻而來。
「喝吧十一爺,喝了娘娘也安心。」
坐在床上的少年眉峰微動,細瘦的胳膊拿過湯藥碗一飲而盡,帶血的絹帕被人拿了出去,他看了看外面不錯的天氣,打算出去走走。
「過來扶我。」
以如今他的體力,多半連下床都是需要攙扶的。
「十一爺,你如今的境況需要靜養,這要是讓宮中娘娘知道了,我的命不保啊。」少年沉默片刻,突然開口,「你出去,換一個人進來。」
「十一爺,我的小祖宗,老奴說錯話了說錯話了!」
服侍的人立刻過來,小心翼翼的扶著他下床,觸碰到他羸弱的身體忍不住偷偷紅了眼睛,少年輕喘著氣看著身邊老奴的神情,呵了一聲。
「死不了的,母妃千辛萬苦給我弄來的吊命參湯,我每天都不落下。」
「我的爺,這話可不敢再說了,算老奴求您了。」
少年被他扶著一步步往外面挪動,暖陽照射了過來,灑在了他虛弱的身體上。
他揚起脖頸,閉上眼睛感受著陽光的溫暖。
「我想入宮,看看母妃。」
他緩緩睜開眼睛,氣若遊絲的開口,輕飄的語氣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一樣。
很快宮裡就回了消息,少年被一頂軟轎接進了宮裡,一路都不曾讓他出來走過一步。
轎內的他撩開帘子,在宮道上和一行人擦肩而過,那是幾個長相容貌甚至是發色都特別迥異的人。
傳教士,這樣的新鮮事他也是知道的。
他們的眼珠有藍有綠,皮膚看上去和他白的不相上下,五官像是刀斧刻出來的一般,尤其是眼窩,深的有些可怕。
傳教士一行人中,個頭很矮的身影突然回頭,同轎內的他目光撞在了一起。
那是一雙湛藍色的眼睛,少年覺得他透過這雙眼睛仿佛能看見海般。
對方看的有些放肆,少年微皺眉放下了帘子。
古老陌生的語言自前方傳來,身影矮小的藍眼睛揚起唇角,笑著回應了一句。
走在前面的高個身影忍不住停下回頭,看著少年的軟轎消失在前方某處。
進宮只坐了一會兒少年便回來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走下坡路,死,應該是很快的事了。
他氣喘不已的躺在床上,想著母妃那雙泫然欲泣的眼睛。
他註定是活不長久的,無法入皇阿瑪的眼。
好不甘心啊。
「小王爺,你快死了啊。」
一雙血紅的眼睛,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少年立刻要出聲喚人,面前的人卻是哈哈一笑,揚唇有些嘲諷的開口,「叫啊,看看有沒有人會來。」
身影自陰影里走了出來,正是入宮和他目光對視的那個小少年,他看上去也不過和自己差不多大,此刻卻透著莫名的詭異。
「刺殺我沒有任何意義,我只是一個隨時都會死的無用皇子而已。」少年開口,看著那雙血紅眼睛,「我死,你不會得到任何好處。」
「我不要你死。」
身影逼近,他的手探了過來,直接自後方扣住少年的脖頸。
好冰!
血紅的眼睛盯著他的眼眸深處,聲音縹緲如雲。
少年被他托起脖頸,他的鼻尖湊近深深嗅聞了一下,尖牙自口中露出,毫不留情的咬了下去。
「啊!」
少年發出了痛呼,尖牙卻刺的更深。
「喝下去,你能活的更久一些。」
不容抗拒的,他手腕上的血餵進了少年的嘴裡,本以為會難過的嘔出來,少年卻發現這血入口竟然如水般。
這一夜,他再沒有咳嗽。
「十一爺,你的氣色越來越好了。」
少年嗯了一聲,看著鏡中自己微微開始泛起紅色的皮膚,他有多久沒咳嗽過了。
因病弱被拖累的身體在被他的血滋養後,開始漸漸充盈了起來。
「不錯麼,你看上去有人氣多了。」
入夜,他準時而來。
少年坐在床上沒了緊張害怕,直接亮出了手腕。
「你倒是學乖了。」
他笑著來到床邊,尖牙自口中露出直接咬了上去,外面的月光灑進來,罩在了他脖子上的銀色裝飾,那上面刻印著他根本看不懂的文字符號,下面還吊著一個十字架。
「你在看這個?」
他舔乾淨唇邊血跡,手扯了扯那銀色裝飾,「這是教會的項圈,畢竟我已經超過1000歲了,聖子對付我都很困難。」
「你的名字……」
「被教會支配的吸血鬼,不配擁有自己的名字。」他低低開口,忽然又笑了,「不過快了,和他們說好的時間快到了。」
僅一個眨眼功夫,他便離開了床邊。
「小王爺,吃胖一點。」
他站在窗框上,血眸看他,「你的血液越來越好吃了,我都快捨不得你了。」
伴隨著笑聲,他的身影一晃而過,消失的無影無蹤。
少年覺得自己的生命回來了,他開始長大,身形開始抽長,不再病弱的他也不再蒙塵,開始散發出屬於自己的光芒。
也不過幾年時間,整個皇家的風雲一變再變。
「小王爺,我說了多少次不要摻和進去,你怎麼就是不聽?」
又是夜晚,他如若進無人之室。
只不過他口中的小王爺如今已是成熟男人,早已不是那個病弱少年。
「我的同胞兄弟都站在八哥這邊,我自當也一起。」
男人放下手中毛筆嘆息一聲,「太子被廢,齒輪已經開始轉動了。」
「我看了這麼多年,奪權沒有誰有好下場。」
他走到男人桌前,看著紙上寫的東西,「算了,不經歷一下你不會知道的。」
九子奪嫡,以慘烈二字收場。
男人被褫奪爵位、將處以極刑,妻兒被貶為庶人發配邊疆。
前一夜,他來到了男人面前。
就站在牢籠外面看著,仿佛裡面的男人像是被關上的動物一般。
「你……」
男人抬起頭,爬到了牢籠這邊。
他緩緩揚唇,口中的尖牙若隱若現,「明天就要死了呢,真可惜,以後就吃不到這樣符合我胃口的食物了。」
「我不想死,我不甘心,不甘心!」
他的手上帶著沉重鐐銬,和牢籠相撞發出了沉悶響聲。
「不想死嗎……你早在十二歲那年就該死了,活了這麼久不該屬於你的時間,讓你變貪婪了啊。」
他緩緩蹲下身,血紅的眼睛透著一股邪佞,上千年歲數的吸血鬼面前,人類的生命簡直像煙花一樣短暫。
「我不想死……」
男人喃喃低語,低垂著頭,沒有發現牢籠外面的他,『項圈』已經悄然不見。
「你真的不想死嗎?」
他緩緩低語,像是惡魔在輕聲誘惑。
男人再一次抬頭,黑眸直勾勾盯著那雙鮮紅眼睛,「我不想死。」
籠外的他笑容擴大,銳利強壯的尖牙探出,「好啊,那我就實現你這個願望,就當做……教會出爾反爾的禮物。」
他沒有死,再也不會死了。
他的皮膚重新回到了病弱時候的蒼白顏色,人類的食物開始變的難以下咽,反倒是生肉、肝臟、血液,勾起了他進食的渴望。
他被拋棄了,在成為新生吸血鬼之際,他的創造者噙著笑容當場釋放了他。
捕獵、進食,他活的狼狽不已。
時間在他的身上再也沒有任何意義,他的面容再也不會變化,他的眼睛會因為對血的渴望而染成紅色。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十年又十年。
他自最初尊貴病弱的小王爺,到奪位失敗被清算的餘孽,再到白天不敢現身只敢夜晚獨行的老鼠。
皇阿瑪,母妃,兄長,妻兒,後代的後代……死亡不會停下。
只有他還活著。
時光隱去了他從前所有的光芒,他以不同的身份周旋在人群之中,妄想著還要過正常人類的生活,卻在一次又一次死亡面前,繼續獨活。
他的心臟再也不會為了誰而動,他的身體冰冷非常,那裡面沉甸甸的皆是時間賦予的冷漠與孤獨。
被拋下的,永遠是他。
不管是人類,還是吸血鬼,他都是被丟棄的那個。
季向南,是他賦予自己最新的名字,滄海桑田,這個世界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幾百年的時光,他積累的財富無數,摸透了人類世界的生存規則,時間對於他們的族群而言,毫無意義。
和他走近的雪莉半開玩笑的說過,「向南,你看上去儒雅溫柔,實際上最是冷酷無情。」
季向南呵了一聲,金絲邊的眼鏡添了一份慵懶貴氣,「我對食物的態度,好過太多同族,包括你。」
直到那一天,一個新生吸血鬼闖入了他的地盤,對人類造成了過度影響,他親自去抓。
季向南看著咬著老鼠站在那的顧小暖,看著她那雙鮮紅無比的眼睛,看著她白衣上沾染的髒污血跡。
她對著他,發出了威脅的嘶吼聲。
她被拋棄了,和當初的自己一模一樣。
他活的不夠久,沒有久到可以將同族、人類視作玩物的程度,他活的也足夠久,久到他真的孤獨太久了。
他看到了自己,在這個小吸血鬼身上。
他的小朋友,他不願再見到被丟棄的自己,不願再讓她走一遍自己的路。
「是他。」
調查之後,季向南看著手中的報告喃喃低語,最後卻是笑了。
那個年長吸血鬼出現在他面前,喚他小王爺時候的樣子,他這漫長的一生都不會忘記。
他和他的小朋友,竟然是被同一個吸血鬼創造而出。
只是他的劣根性依舊沒變,她被直接拋棄了。
一時興起的玩具,一時興趣的逗弄,一時興起的一場獵殺轉化。
這一次他再也不會被拋下了,因為他不會拋棄自己。
造訪女侯爵的住處,季向南才得知拋棄自己的創造者已經死了,死在了教會最厲害的聖子手中。
超過千年的年長吸血鬼,就這樣迎來了死亡。
季向南在這一刻忽然有些恍惚,這個世界對於他而言,也只有小朋友別有不同。
可是最後,他的小朋友也要離他而去。
「我不要再跟隨你,季向南。」
這句話,讓他久為沒有感受過波動的心臟,隱隱的竟然產生了痛意。
小暖,你也不要我了嗎?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落淚,季向南的喉結微動,聽到了她懷中陸一沉漸漸安靜下來的心跳聲。
他死了。
季向南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小朋友,漫長的時間會教會你,什麼是永生。
就如同當初的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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