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陷阱
這個年輕的法師的步伐從容不迫,踏著一個固定的頻率,獨有韻味。
他的神態一樣的從容,嘴邊還掛著一絲看起來有點神秘的笑容,漫步於迷宮的甬道之間,腳步錯落之間,一個個閃爍的符文陷阱光芒漸轉黯淡。
如果有所防範,這些陷阱確實無法威脅到他,儘管他確實感到力量受到了限制,但是他的意識仍然敏銳。
畢竟這些陷阱太古老了。
甬道前前方拐角處透出幾絲燈光,他緩步走進巨大的廣場,面對一大群表情驚愕的人,他的笑容越發地燦爛。
這座大廳就是兩位首席的部下們實驗之所,場景光怪陸離,甚至有一個巨大的試驗床,在幾十條鐵鏈的牽引下浮在空中,上面露出幾截龍骨,而大廳四周,則還保持著古帝國遺蹟的原貌,布滿了雕塑的衛兵,渾身衣甲整齊,面容肅穆,眉眼清晰可見。
不過年輕的法師還沒來得及觀賞完大廳的風景,就聽到了並不悅耳的呵斥聲。
「站住!你是誰?!入侵者!殺了他!」一個穿著黑袍,在一隻新生的白龍旁站立的人言辭疾厲地一連串吐出四句話,很快判定了這個莽撞年輕法師的死刑。
周圍的黑袍人和衛兵們很乾脆地執行了這個人的命令,他們或是開始抽出魔杖,或是開始吟唱咒語,或是抽出刀槍向這個不速之客發動了攻擊。
這種隱秘的地點,膽敢擅自闖入的人當然必死無疑。
不過闖入者似乎沒有這樣的覺悟,他面對這樣一群喊打喊殺的傢伙,仍然面帶微笑:「唔,這真是一群好客的傢伙啊,只是你們的熱情過分了一點……」
他伸出一根手指,一點磷火狀的綠光在那片指甲上燃起,仿佛焚燒一般冒出噼噼啪啪的響聲,在一片目瞪口呆中,那一隻手上的血肉仿佛蠟燭般融化,僅僅留下一截暗淡的白骨。
而與此同時,一股陰暗的氣息從他身上釋放出來,他的臉漸漸開始變形,俊朗的五官開始扭曲,皮肉皆盡乾涸,仿佛一個活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乾屍。
經受這樣變化的不只他一個,在他身體變化的同時,所有大廳內的人都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扼住了喉嚨,他們眼珠子紛紛吐了出來,整個身體飄上了半空,下肢奮力地蹬踏著,而一股腐臭的氣息伴著噼啪的脆響從他們皮肉之間飄了出來,如一條清晰的線,飄到入侵者的手掌上,在那裡凝聚成一個圓球。
當最後一聲慘叫有氣無力地熄滅,年輕法師身上的骨肉完全消盡,大廳內所有人都變成了乾枯的骨架,皮肉如同曬乾的橘皮一般緊緊貼在骨頭上,一個接一個地倒在地面上。
「現在安靜多了。」空靈的聲音從唯一一句站著的骷髏身上飄了出來。
磷光在他的眼眶裡一閃一閃,這隻巫妖晃了晃手掌上散發著腐敗氣味的光球,一具一具已經倒下的屍體再次站了起來,含混的咆哮聲從他們喉間冒出來,如同墳場中的活屍。
「真是掃興啊。」不滿意的口吻自另一頭緩緩飄到了巫妖這一邊,三個身影出現在大廳的另一頭,兩襲純色的紅袍在黯淡火光照耀下有點耀眼,唯一穿黑袍的人把臉藏在兜帽下面,看不清什麼表情,而兩位紅袍首席先生,看著大廳另一頭的行屍,臉上的表情都很是掃興:「從來沒有客人會把殷勤待客的主人變成活屍,薩扎斯坦大人,您的行為實在是過於野蠻了。」
「唔?」這隻巫妖眼中的火焰一跳一跳,似乎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奈維隆,你的僕人就是用這種方式款待客人?」
一具活屍揮了揮手中的魔杖,就在片刻之前,他還用四個短句判斷了『客人』的死刑:「我是否應該認為你對部下的教育方式有些問題?」
「不不不,面對闖入的陌生人,我的任何僕人都會打碎他們的腦袋,這一點他沒有做錯。」奈維隆皮笑肉不笑地攤攤手:「其實是您的疏漏,薩扎斯坦大人,為什麼您不通告我們您將要到來,以至於我們沒有提前做好準備歡迎你,唔,我們都是老朋友了,您要看一看這裡,事先通知我們一下,難道我們這些老朋友還會阻攔麼?」
「通知?唔,你真虛偽,奈維隆……」蒼老的笑聲從巫妖的身上緩緩擴散開來,他的兩團磷火不斷地跳躍著:「其實你早已經準備了很久了吧?哦,我早該知道的,除了你之外,大概不會有人無聊到把這條消息通過審判庭的嘴巴一遍一遍地泄露給我,這麼說,你是故意把我引過來的?唔,說說看,你準備了什麼東西招待我?……龍巫妖?」
他的眼眶轉向兩位首席身旁一直沉默不語的黑衣人:「代我向薩馬斯特大人問好。」
「非常感謝您的心意。」這個黑衣人微微欠身:「請放心,薩扎斯坦先生,我們來到這裡,只是因為這裡有我們感興趣的東西,對於你們之間的事情,薩馬斯特先生並沒有插手的意願,我也是一樣。」
「好吧,我的老朋友們果然還是明智的。」一根粗糙的手杖出現在巫妖的手中,他用杖頭頓了頓地面:「不過我的老夥計們的做法實在是讓我失望,太讓我失望了,奈維隆,勞佐瑞爾。」
他連聲嘆息著。
勞佐瑞爾英俊的臉因為這樣的嘲諷而變得有些扭曲:「首席大人,你還有機會離開這裡,當然,這僅僅是我們提供給你的一個選擇,其實我更希望,作為後輩,和偉大的薩扎斯坦大人切磋一下奧術。」
「切磋奧術,我更希望是在學術研討會上,否則我並不對你們的奧術水準抱有樂觀想法,現在在我沒有那種想法之前,讓開。」巫妖向前行走了幾步,白骨的足踝在硬質地面上磕碰出咔咔的聲響。
「讓開?這真是一個輕佻的命令。」奈維隆的表情轉為陰沉,一股陰鶩分明自他的鷹鉤鼻子下面透了出來:「你還沒有感受到這是一個圈套?親愛的薩扎斯坦大人?」
「你知道我一向對這些無聊而低俗的內容不感興趣,我會來這裡,只是因為這兒有我想要的東西。」巫妖身旁裂開一道次元裂縫,他伸手在其中一探,掏出一個東西。
當這塊東西散發著黃金色的光輝出現在奈維隆和勞佐瑞爾眼前之時,他們的表情都出現了變化,變得有些困惑,不過下一刻,地宮的震動告訴他們,這個東西絕不一般。
它像是一根管子,由金黃色的水晶雕琢而成,形制精巧,而管子的內部,卻透出繁複的光亮,內部結構仿佛極為複雜。
「古代皇族的鑰匙?」漆黑的次元域內,當薩扎斯坦掏出這個東西之時,老乾屍迪爾普爾臉上露出了近似崩潰的表情:「這東西居然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也能夠進入這裡?」潘尼有些好奇。
對於薩扎斯坦的偽裝,他倒是出奇地沒有過多驚訝感,這些首席在彼此的鬥爭當中神出鬼沒大概也是常事,只是見他拿出了讓迪爾普爾也感到驚訝的東西,心裡才有了好奇。
「不不不,我設置的門鎖已經禁止識別這種東西了,不過一旦讓他接觸到迷宮之後的主陵寢,那裡是皇族設下的結界,連我都不敢幹涉;這裡立刻就會暴露在他們的眼前。」迪爾普爾的表情又無奈又無力:「見鬼,這副骨頭架子的力量和我們那個年代最強大的那幾個學者相差無幾,如果被他發現這裡,我拿什麼阻止他?!」
「冷靜,會有辦法的。」冷汗一下子從潘尼額角上落了下來。
「辦法?」老乾屍眼珠子瘋轉:「唔,能夠進入這所陵寢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或者我們可以加把勁,把這個次元域和外部陵墓徹底分割開來。」
「這可行嗎?」潘尼挑了挑眉毛。
「我還需要你的幫助,後輩。」老乾屍換了一種極為嚴肅的目光看著潘尼:「我要你幫我一把,趁著他們打得熱鬧的時候,直接繞道陵寢深處,把那裡毀掉。」
潘尼的眉心跳了幾下,覺得這個任務似乎有些勉強。
「這並不困難,其實我以前就能做到,只是一直下不了狠心罷了。」迪爾普爾微微沉默了一陣,忽然嘆了口氣:「我始終不能狠心將自己永遠地放逐在這片虛空之中。」
潘尼肅然起敬。
他已經明白了按照迪爾普爾所說的話做之後,這個老乾屍的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好了,廢話少說。」迪爾普爾說著,掏出一個小盒子,這個小盒子出現的一剎那,潘尼靈魂深處感覺到一陣悸動:「這個是炸彈,你只需要把它從陵墓門口丟進去,我一個念頭,就能讓它把那裡炸成粉碎,永遠不可能存留在多元宇宙之中。」
潘尼接過了炸彈,頓時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這個東西的力量怎麼有點熟悉的感覺?」
「當然,它是用那個傢伙的一部分製造出來的。」迪爾普爾淡然地指了指尖塔上的黑洞:「當年帝國根據這個東西,可是創造出了不少好玩的東西。」
潘尼打了個冷戰。
「好了,別害怕,如果那些奧術師擋你的路,我還有兩件寶貝可以治療他們,首先是這個。」迪爾普爾掏出一個戒指:「這個隱形戒指可以幫你瞞過那些低層法師的感知。」
潘尼點了點頭,接過了戒指。
「還有一件東西,可以幫你對付那幾個力量突破結界限制的傢伙,萬一那幾個人發現了你,嘖……」迪爾普爾說到這句的時候,輕輕皺了皺眉,似乎有些頭疼。
「對付傳奇法師?」潘尼有點驚訝。
雖然他相信迪爾普爾自己擁有對付傳奇法師的力量,但是讓自己這個不過接觸到第五環的中層法師就能對付得了那些強大的施法者,總是有些不可思議。
「僅僅能對付那幾個而已。」迪爾普爾指了指奈維隆和勞佐瑞爾:「那個骷髏我對付不了,相信你也對付不了,不過他應該不會有功夫管你的事,其他幾個,我這有一件東西,只要你拿在手裡,就能夠捏死螞蟻一樣殺死他們。」
潘尼心臟跳了兩下,看著迪爾普爾的臉,越發覺得在聽神話。
「不用感到驚奇。」迪爾普爾笑著掏出一根短杖遞給潘尼,潘尼拿在手中看了看,更察覺不到其中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恐怖力量。
「這東西揮一揮,就能殺死一個傳奇法師?」潘尼晃了晃這根法杖,滿心的不可思議。
「他們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密謀了十年。」迪爾普爾冷笑一聲:「他們大概不知道,他們施展的每一個法術都落在了我的眼睛裡,所有驅遣法術的力量與法規,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製作出這根法杖,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潘尼閉上了嘴,鄭而重之地把這根短杖收回了魔法袋。
同時再次深刻地明白了,方***的保密對於一個法師而言是何等的重要。
「唔,啟動它的咒語是我的名字,你也可以用這個名字稱呼它,我不介意這樣,不過我提醒你,這根法杖能對付的,只有外面除了那個巫妖之外的其他四個傳奇法師,你要記住這一點。」迪爾普爾叮囑道:「我只收集到了那四個傢伙的方***。」
「四個?」潘尼注視著晶幕,皺了皺眉:「先生,好像只有三個……」
他有些奇怪,很顯然,迪爾普爾這幾年裡通過偷窺等手段,破解了這幾個經常出入遺蹟的傳奇法師的方***,但是他看到,在於薩扎斯坦對峙的傳奇法師,似乎只有三個。
一隻龍巫妖,兩個紅袍首席。
但是迪爾普爾卻說是四個。
「這是什麼東西?」看到死靈首席手中的黃金管子能夠引起遺蹟的震動,奈維隆和勞佐瑞爾心中同時驚訝。
很快,他們身後甬道口中傳出的強光讓他們知道了些什麼:「深層遺蹟的鑰匙!」
勞佐瑞爾失聲說了出來:「我們一直在找它,它居然在你的手裡!」
奈維隆表情遽變陰森。
相比相對寬鬆的外層,遺蹟的內層一直對他們緊閉著大門。
內部繁複的陷阱與詭奇的力量讓他們傷透了腦筋,得到的一些信息告訴他們,有一把鑰匙可以幫助他們進入其中。
這些年來,他們一直在尋找,因為從遺蹟外層得到的好處已經讓他們對遺蹟深層埋藏的東西充滿了垂涎。
只是想像不到,這件東西居然出現在死靈首席的手中。
「看來我的小朋友十分驚訝。」薩扎斯坦饒有興趣地看著勞佐瑞爾的表情:「那麼是否可以讓開道路?」
「當然不可能!」勞佐瑞爾看著那根管子,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既然你自己送上門來,我們怎麼能夠放棄這樣的好機會?」
還沒等奈維隆做出相應,他抬起手,奧術力量匯聚在他的手杖上,頓時聚成幾扇巨大的精神柵欄,團團將薩扎斯坦困在正中央,漸漸收緊。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勞佐瑞爾囚籠?」薩扎斯坦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這幾扇柵欄就消散於無形:「很可惜,這種小孩子的玩意對付不了我這身骨頭。」
勞佐瑞爾的俊臉上頓時寫滿了氣惱與憤怒。
儘管這個法術並非什麼高端奧法,但卻是他的得意招數,只是沒有想到居然就這樣被薩扎斯坦破壞掉了。
那樣輕鬆的姿態,好像伸手扇飛一隻在眼前晃來晃去的小飛蟲。
這無疑讓他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打擊。
「我沒有時間陪你們浪費。」薩扎斯坦揮了揮手中的鑰匙:「帝國的衛兵,驅散他們。」
這種音調古怪的洛紹恩語來自古老帝國的中心地帶,當清淡的話語聲在大廳中迴蕩,大廳四周的石像劇烈地顫動起來,仿佛被那股黃金色的光芒喚醒,他們石頭制的臉上冒出兩道金光,悠遠而刺耳的咆哮從大廳四面八方響起,這些陵寢衛士和巫妖喚起的亡靈一起,殺向薩扎斯坦對面的兩位首席。
儘管是傳奇法師,但是在這片地域受到的限制依然強大,這種情況下,失去了揮揮手湮滅千軍萬馬的力量,這樣一大群東西,足夠他們應付很長一段時間。
龍巫妖發出一聲有些嘶啞的笑,身形消失在了原地,出現在大廳的另一側。
如他所言,他就是一個看戲的。
奈維隆張開嘴,強大的呵斥穿透時空,幾扇次元門在他身旁出現,大量魔物潮水一般涌了出來,與古帝國的岩石衛兵還有亡靈生物糾纏到了一塊,與此同時,勞佐瑞爾眼中綻放出紫色的光,揮舞著手杖指向大廳天空的實驗台:
「醒來,森海爾德拉!醒來!擊倒我們的敵人!」
浮空的實驗台開始劇烈地顫動,仿佛被某種力量所驚動,上面發出一響嘶啞而充滿壓迫感的龍吟,清脆的金屬碎裂聲中,一雙巨大的骨翼在石台上伸展開來,幽靈的氣息包裹下,那條長達四十尺的巨大骨龍盤旋著飛了下來,重重地墜落在地面上,發出一響直入靈魂的怒吼聲,直直地擋在了巫妖之前。
「真是難得,居然是古龍級別的幽靈龍。」薩扎斯坦上下端詳著這條巨大的亡靈龍,發出衷心的讚嘆。
一旁的龍巫妖看著這具幽靈龍,暗暗地點了點頭,這具龍屍已經死亡太久,靈魂早已經蒙昧不堪,無法完成龍巫妖的轉化,不過上好的靈質卻讓它能夠成為一條不錯的幽靈龍。
雖然曾經為龍,不過現在為龍巫教效力的他已經失去了一些作為龍類的自覺,雖然『同類』的屍體正在被玷污,但是在他眼裡看來,也只是一個實驗的樣本。
心中並無過多的不適。
「碾碎這具骨架!」勞佐瑞爾高聲喊出了命令,幽靈龍長吟一聲,高高抬起了前軀,在它高大的身軀之前,巫妖渺小得如同一隻老鼠。
「很不錯的力量,但是你們漏過了一個問題。」薩扎斯坦嘿嘿地乾笑起來,他的手對著幽靈龍的頭部一指:「我研究了整整二百年的亡靈法術。」
仿佛感應到了什麼,勞佐瑞爾的表情立刻大變
嗷——
尖銳的龍吟聲中,幽靈龍巨大的身軀調轉過來,面向了奈維隆和勞佐瑞爾。
「把這些擋路的東西趕走。」巫妖淡淡地說道。
幽靈龍龐大的身軀發動了衝擊,正在這時,又一道身影出現在甬道口,一串咒語之後,一個巨大的火球從這個人的手指上飛了出來,轟然的巨響伴隨著刺眼的光,一瞬間填滿了半邊大廳,光芒微微散盡的時候,巨大的幽靈龍已經消失,只剩下幾根冒煙的焦黑骨頭零散地從天上落到地上,碰出一串串清脆的咔噠聲。
「哈,阿茲納述爾,我就知道你沒有這麼容易就死了。」薩扎斯坦注視著新出現在甬道口的紅袍法師,下巴上下合了合,語氣有一點驚訝。
「你沒有死,我的生命當然也沒那麼容易終結,尊敬的薩扎斯坦大人。」新出現的紅袍法師恭敬地欠了欠身:「我可等待了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