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潛入
「這裡的味道不怎麼樣。」
法師望著身側小溝中橫流的污水,扭頭看著旁邊一臉嚴肅的聖武士:「你是個武士,居然做這種密探和盜賊才做的事情。」
「鑽下水道並不違背聖徽的榮光,何況我們是懷著神聖的目的。」塞拉不以為意,金色的長髮沾上一點從頭頂岩層滴落的污水,這古堡的地道雖然寬敞,但是幾千年的荒棄已經讓它變得與下水道無異,處處飄著一股臭氣,塞拉用劍鞘掃開蜘蛛網,清理出道路:「西恩先生,麻煩您忍耐一下。」
「好吧,不過你怎麼知道這裡會有地道?」潘尼有些好奇於這個問題。
「這是一千年前一個海島貴族的古堡。」塞拉解釋道:「提爾的祭祀曾經為堡壘賜福,只是後來那個海島貴族搬上了岸,所以就廢棄了。」
「說實話,我真想不到這裡還埋著古代帝國的遺址。」聖武士補充一句:「那位貴族大***概也不知道。」
潘尼搖了搖頭,忽然機警起來,聖武士的反應卻更快了一些,早就閃到了一面牆壁後面。
一個全身蒙在黑色斗篷里的陰魂武士帶著一身寒氣走過路口,身後還跟了四個全副武裝的衛士,聖武士眼中閃過一絲決斷的光芒,就要抽出長劍跳躍出去。
她很清晰地知道自己的藏匿術瞞不過這些對生者氣息極為敏感的半死物。
在陰影位面裡面駐留了幾千年,每一個陰魂城的人類都擁有轉化為陰魂生物的潛質,而陰魂王子們會提倡陰魂城中的優秀者轉化為他們的同類,一些陰魂法師自己會去探索這個轉化的方式——在莎爾神力的庇佑下,這種轉化非常安全。
另一類則是陰魂衛士,這些陰魂還在人類的時代就是強大的戰士,受到法師領導層的青睞轉化為陰影生物,為各級陰魂領導保駕護航。
事實上這樣的武士在陰魂城中數量最初並不多,因為能夠得到領導層青睞的強大武士本就稀少,只是隨著陰魂城人民生育率漸漸低下,陰魂城的領導們也放開了限制,但是總數始終沒有太大的提升,陰魂城中的陰魂武士數量並不比法師總數多,且大部分掌握在陰魂王子手中,每個王子出入的時候,都會帶上五六個這樣的強力打手,加上一些普通衛兵,對於施法能力強大的陰魂王子而言,這樣的防護已經足夠了。
這些傢伙機敏而強大,還帶著一些魔法道具,非常難纏,提爾神廟並非未與之打過交道。
塞拉剛要暴起,就被潘尼按住了,她驚疑地轉頭,卻見到法師搖了搖頭,她眼皮跳了跳,這時卻見那個陰魂衛士如同沒發現他們一樣從旁走過。
她有點驚訝地多看了法師一眼:「你的隱形術,有點特別……」
「只要我們小心一些,沒人能發現我們。」法師搖了搖頭。
帕特亞克樞紐,或者說伊瑪斯卡晶體又多了一塊之後,效率明顯大有提升,尤其是某些有關扭曲力量方面的能力,配合隱身戒指,能夠提供足夠的隱蔽力,只是一旦發動密瑟能核,就必須用它的力量全部壓制能核的力量,當然,如果平時用它隱形,效果還是相當不錯的。
至少瞞過陰魂衛士的超自然視覺還是很輕鬆的。
「那就是說,我們進入這裡的難度變低了。」塞拉詢問。
法師點了點頭:「那些奴僕都是被島上的濃霧控制住的,這個濃霧層必然由一個魔法維持著,或許是一個符文陣,或許是一個魔法物品,我們應該找到它然後毀掉。」
「不錯。」塞拉也點了點頭,又問:「但是我們現在該怎麼做?這裡的路有點難走。」
「你不知道路?」法師眉毛挑了挑。
「當然,我只知道這裡有地道。」塞拉攤了攤手。
「那麼好吧。」潘尼吐了口氣,走到牆外側的甬道,剛剛巡邏兵們走過的地方,拉起聖武士的手:「他們的巡邏路線或許能夠告訴我去上層的路。唔?」
他感覺到這一下並未拉動牆後的聖武士,回頭卻看到塞拉用一副驚訝的表情看著自己被法師扯住的手,臉頰忽紅忽白。
「我們需要一個連接來共享我的隱形術。」潘尼解釋了一句,捏了兩下聖武士的手,忽然感覺到這隻手很軟。
或許是因為神力的作用,手指根和指節並沒有因為長期使用兵器而生出煞風景的硬皮。
「呃,啊?!」塞拉抬起腦袋晃了晃,一點淺淺的紅色凝固在了臉上:「抱歉,我走神了。」
這句話把法師也從走神中扯了回來,他乾咳一聲掩飾住尷尬:「沒事,我們繼續。」
遙遙傳來的巡邏聲刺激他們加快了動作,這裡不是走神的地方。
只是被法師拉著手走路,過去的一些記憶不斷在塞拉頭腦裡面閃現,讓她呼吸有些加快了,落後半個身位看著法師的背影,心跳也有些加快,同時不斷暗暗地嘆息。
總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緒困擾著她。
就好像昨天她在昏迷時候的溫暖懷抱,即使是睡眠之中,也為她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或許就是如同那次印象最深的旅行,她曾經數次接受過他的溫暖,連綿的懷念在兩年中不斷加深,
這種感覺讓她悚然,因為按照她的信仰,能夠為她提供安全感的只有偉大的公正之父,她馬上知道自己的想法涉足到了瀆神的邊界,連忙默默禱告幾句,驅散頭腦中的念頭。
有心甩開巫師那隻引發了心中罪惡感的手掌,不過她明白這種做法是多麼的不合時宜,只好在默默地禱告中壓抑心頭的雜念。
儘管多年戰鬥的經驗讓她變得老練,但本質上,聖武士還是純潔的生物。
沿著巡邏兵指出的方向,他們很快通過一個樓梯到了堡壘中層,這裡的衛兵並不如想像的那麼多,零散的學徒和助手走來走去,在潘尼的感應中,這些學徒的施法能力參差不齊,弱的只能使用一點戲法,強的卻能夠擁有施展四環法術的能力——當然只是極少數,至少一層的大廳中,這樣的法師只有兩個。
他的目光落到了幾個帶著清潔工具從一側樓梯上面走下來的僕從身上,眉頭緊鎖起來。
塞拉的指尖在他手心掐了一下,潘尼微微呲了呲牙,轉頭看到塞拉的目光指著周圍的樓梯和走廊,很顯然,她在詢問潘尼的意見。
沒人知道這座城堡里的道路究竟怎樣,潛藏著什麼陷阱,更重要的是,他們都不知道,支撐著海島迷霧運行的魔法所在的具體位置。
潘尼依靠奧術觸覺觀察迷霧中奧術能量的流動,大概能夠分析出那個法術所在的位置,但是具體則模糊不清了。
密瑟能核的入侵毀掉了他這些年來使用過的所有超自然能力,除了由思維決定的奧術能力,其餘包括神恩,深淵源力,甚至頭頂的刺青,也因為這股衝擊陷入沉寂。
當然,作為紅袍法師,復原刺青對潘尼而言並不難,因為他長時間頭戴刺青,深深了解它的結構,頭上的魔法顏料還沒褪色,只是其中的力量被壓抑了,只需要幾天的冥想,就能恢復過來。
不過最嚴重的影響,莫過於與生俱來的感知異能的大大削弱。
現在他的感知力,更多地源於多年對這種異能的適應——這種適應某種程度上影響到了他的身心和方***結構,成為他了本身的一部分,而不再是單純因為靈魂畸形而產生的附加物,因此沒有因為密瑟能核的衝擊而徹底消失,只是效果大打折扣,一系列超自然感知力仍在,不過影響範圍大大削減,到了只有不到十碼的地步,而精確度,只有在潘尼集中注意力的情況下才能和以往相比。
那股與因果律隱約聯繫的預兆能力就不能倖免地徹底消失了——昨夜的睡眠清晰地告訴了潘尼這一點。
這或許是一個好消息,這代表著潘尼的靈魂與方***更加穩定,如果不受到比密瑟能核更強大的衝擊,大概不會在出現異常的動搖,而一些針對方***和靈魂的法術效果和異能攻擊,也會被密瑟能核的力量擋掉。
失去了一些視力,得到了一套武裝,當然,密瑟能核的潛能值得潘尼期待,只是這種超自然視覺被砍掉一大半,就好像一個人忽然變成了近視,仍舊有一點點地不適。
所以他需要更靈活的手段來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對塞拉眨了眨眼睛,用眼睛掃了掃那個走到近處的僕人。
塞拉眉間的神情凝重起來。
這個人神情痴滯,動作呆板,顯然是被法師抓進來做重活,偶爾可能充當法術材料的奴隸,陰魂法師就願意做這種事情。
法師做了一個摟脖子的手勢,又把目光指向了旁邊的一間房間,那裡面空無一人。
塞拉默契會意,看周圍沒有衛兵,而陰魂學徒的注意力顯然也不在這裡,趁著這個僕人走近的時候猛地伸手在他脖子上一敲,僕人白眼一翻,就被女武士橫向用力一扯,連著潘尼一起帶進了旁邊無人的房間裡面。
這個房間裡面放著幾張床,似乎是一個宿舍。
「魔法解除。」法師暗暗引導了一段咒語,一股尖銳的魔法能量滲入這個人的腦袋,他身體猛地一震,眼神清醒起來。
「你……」一股驚慌讓他想要大叫叱問,潘尼眼疾手快,一把把他的嘴巴堵住,用力把他死死地按在床上。
這個僕役目光迷亂半晌,眼睛左移,看到武士胸前的徽記,目光突然一亮,喘息少止,連續朝捂住他嘴巴的潘尼使眼色。
法師點了點頭,抬起這隻手,伸出根手指在嘴前輕輕噓了一聲。
「突米斯的正義之手?」僕役坐起來,輕聲詢問塞拉。
聖武士點了點頭。
「謝天謝地,你們終於來了。」僕役抬起雙手:「如果我能夠成功逃脫,肯定會改信提爾殿下。」
「無信者?」塞拉抬起了眉頭。
「不,我是巨龍海岸公會的法師學徒。」知道這種視信仰為兒戲的話容易遭到聖武士的反感,這個剛剛被解放的奴僕慌忙地搖了搖頭:「我叫西爾帕克。」
塞拉皺眉點了點頭。
法師雖然不能說沒有信仰——信仰一些非神信念的也被冥神認為是有信者——因為只要存在這種信念,就必然會與某些神明教義相合,會向相應的神祗提供信仰,但大多數巫師都是對神明缺乏敬意的混帳,這也是不容置疑的事情。
雖然神祗們很清楚,那些因為種種原因信奉自己的人未必是百分百的真信者,但是只要信仰者的信仰不超出他們的容忍範圍,他們仍舊會降下庇護,不過這樣的標準並不適合追求真正信仰或是決定為信仰貢獻一生的人。
所以很多費倫人都會在人生觀基本成熟之後尋找自己真正的信仰,許多善良或中立陣營的神祗也默許這種做法,但是大多數巫師即使有更強大更成熟的方***,也不會去進一步為自己的方***尋找一個皈依——這顯然是古代那些不把神明放在眼裡的魔法帝國先驅們留下來的優良傳統。
想到這裡,她目光複雜地轉頭看了身旁的巫師一眼,旋即又收斂了。
「好吧,西爾帕克。」法師點了點頭,他早就注意到了,這裡的奴隸,都或多或少懂得些法術,這位西爾帕克就是一個懂得二環法術的法師學徒:「這裡的奴隸,也是法師學徒?」
「當然,我們從海港開往東面,想要隨導師執行一次任務,結果就碰上了這種倒霉的事情,導師已經被殺了,有幾個同學也在古堡裡面,其他的奴僕或許來自其他船上。」西爾帕克痛苦地揪住了頭髮:「這位先生,聖武士大人,您二位能夠帶我離開這裡嗎?」
潘尼略略想一想就知道這些陰魂選擇法師學徒作為城堡苦役的原因了。
這些學徒接受過法師的訓練,意志大多數都比較堅強,更容易抗拒迷霧的力量,因此就近監視對陰魂們而言更保險一些,而對於法術知識的熟稔也決定了這些學徒更適合做一個法師住處的僕人。
「離開這裡?」法師正在思考,聖武士卻回答了西爾帕克的話:「我們要先破壞海島的迷霧,你知道誰掌控著這裡嗎?」
「迷霧?就在三樓,中央大廳的法陣,等等,就你們兩個人?」西爾帕克在兩人身上瞄了兩眼,神情驚訝:「那不可能,那兩個名字叫做『森卡爾』、『薩耐隆』,被其他人稱為大人的傢伙都很強大,比我導師還強!」
「比你導師還強?」潘尼皺了皺眉毛。
「我的導師能夠施展五階法術,被那兩個人聯手幾個法術就殺死了。」西爾帕克一臉的痛苦回憶:「他可是巨龍海岸分會的副會長!」
潘尼臉皮***了一下,有些知道費倫魔法公會的水準了。
一個五環法師就能當上副會長?
不過一個五環法師被那兩個『大人』幾個回合就幹掉,這已經足以讓潘尼警惕了。
這無疑說明了陰魂法師的強大。
「還有那個衛士統領,他們就是傳說中的陰魂嗎?」西爾帕克繼續形容:「他形影不離地跟著那兩個『大人』,還有八個學徒,六個和衛士統領差不多的陰魂衛士一起守著法陣!不過他們都沒有那個衛士統領的感覺恐怖,聽我說,大人,那裡有兩個很強大的法師,還有一個強大的衛士統領!」
他說著眼球漲紅,仿佛抓狂了起來。
他當然不會相信這兩個人能夠打過他們。
聖武士伸手一敲,趁著這個學徒還能壓抑住情緒之前把他敲昏。
因為若是聲響再大些,就要引來陰魂了。
「怎麼辦?」塞拉把這個人塞進一旁的床底下,細聲詢問著凝眉沉思的法師。
「很多人,有點危險。」潘尼有點頭疼:「但是冒險還是有必要的。」
塞拉沉默了一下,眼神漸漸堅定,抬起了頭,又有些困惑地轉頭看著法師的臉:「和我想的一樣,不過你願意犧牲嗎?」
很顯然他們兩個人的組合應付這樣的陣容十分吃力,甚至有很大可能性失敗。
塞拉並不清楚潘尼的法術能力,也只能模模糊糊猜想,她見過潘尼釋放避難小屋,那是一個三環法術,兩年未見,一個法師施法能力的成長速度她心中有譜,即使再快,也快不了多少,或許只有到第三、四環的水準,不過與那個巨龍海岸公會副會長還有很巨大的差距。
而自己的力量,或許可以應付一兩個陰魂衛士,但是她的直覺告訴她,儘管不妄自菲薄,但那個陰魂衛士統領可不是什麼好打發的貨色。
那麼,就要搏命?
不知怎地,她抬頭看著巫師的臉,卻沒有多少恐懼,只是懷疑地詢問。
潘尼心中一動,因為他感到捏著的手反握住了自己的手掌,原本的冰涼,變得有一點點溫暖了。
「犧牲?別想得那麼悲觀。」他低頭湊近塞拉,在她的耳邊說道:「只要法陣破壞,這裡的人就會漸漸恢復清醒,到時候必然會引起混亂,我們可以趁機逃走,我的隱身術應該能夠瞞過他們。」
「所以我們只需要隱秘地潛行進去。」潘尼露出了決斷的神情:「殺死他們,破壞法陣,立刻撤離。」
這是最佳的選擇。
塞拉眼神一動,在巫師靠近的剎那心跳再次加速,有些失神地點了點頭。
「西恩,你還是那麼冷靜。」潛行的路上,聖武士帶著嘆息聲說道。
「別害怕,加油。」潘尼回頭微笑,塞拉一陣恍惚,仿佛回到了兩年前冰雪交加的北地那個相似的情景。